又闻老谭叫卖声

民生   2024-11-24 06:01   辽宁  

作者简介

杨槐,网名关外溏,本溪湖人。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辽宁省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本溪市民间文艺家协会理事。


又闻老谭叫卖声

原创:杨槐

 

叫卖,指吆喝着招揽买主。

走在本溪城区的大街小巷,不经意间你会经常听到这样一种耳熟能详的吆喝声:

“打糕,切糕,豆面卷子、驴打滚(棍儿),全市最——低——价!”

寻着那气脉沙哑且充满沧桑的声音望去,一位身着白大褂,头戴白高帽,手推倒骑驴,货蒙整洁纯棉白色盖布的老叟出现在人们视野中。

他就是三十多年如一日,走街串巷专买粘食小吃的抖音知名人物——本溪老谭。

 


茫然下岗

 

初冬时节。一个星期天的早晨。

在东明早市的入口处,我与老谭不期而遇。随意攀谈中,我较详细地了解了这位耄耋老人的一些基本情况。

老谭,汉族,名叫谭金传,1937年生人,今年已经87岁了。

当问及多暂开始干专卖粘食小吃生意时,老谭眯起眼睛沉思了片刻:

“我是拖拉机配件的,83年间儿不单干了吗,市拖拉机厂就黄了,然后不少人失业下岗,我也下岗了。当时为了生活吃饭,反正什么活都干,包括做小买卖、卖粮油什么的。后来到90年间儿,觉得干这个(卖粘食)还行,就慢慢固定了。”

老谭和老伴共生育了两个儿子,没有闺女。失业下岗后,他和所有丢掉工作的老哥们、老姐妹们一样,一声叹息,不寒而栗。

因为劳动力供大于求,经济结构重大调整,科技进步和劳动生产率提高,许多工人技能单一、职业技术水平较低,再叠加社会保障制度不完善、覆盖面窄等诸多原因,从1980年代就引发了工人下岗潮,至1990年代这股潮水日益变得汹涌澎湃。

曾经为国家和企业作出过巨大贡献的人们,被迫离开了熟悉的工作岗位,面对风急浪高的市场经济大潮,何去何从成为每个下岗工人养家糊口难以回避的一道必选题。

“铁饭碗”砸碎后,夜不能寐的老谭心急如焚,对明天、对未来陷入了一片沉浮和迷茫。

生活压的许多下岗职工喘不过气来,有的几乎一夜白头。

有的愤懑地抱怨:“国企改革,国退民进,国家是甩掉了一些沉重的包袱,轻装上阵了。但是,凭什么改革的阵痛就得让无辜的工人来承受?”

也有的历经艰难和痛苦后懂得了:“这个世界上,能够拯救你的唯有自己。没有什么能够阻挡你对未来的向往”。

1998年,央视春晚小品里有一句台词:“工人要为国家想,我不下岗谁下岗”。

其实,这真实地描绘了整个八九十年代伟大而善良的下岗工人们体量国家难处的博大胸怀。

当时思来想去的老谭,就是决定别难为国家,放下主人翁的斯文,能干点啥就弯下腰来,实打实地干点啥。从此,生活的重担迫使他开始尝试各种能够不让老婆孩子忍饥挨饿的路径。

 

重金学艺

 

“您是怎样干上制作粘食小吃这一行的?”我向谭金传老人提出一直颇感兴趣的话题。

“刚下岗那会儿,只要能挣到钱,我什么都干,当然咱不能违法。”他回忆道。

“那是八几年我还在卖粮的时候,遇见一个吉林农村来本溪卖粘食小吃的商贩,说是他家祖传留下来的绝技。我深深被他所制作的打糕、切糕、豆面卷子等的色香味型俘虏,一门心思就想学艺。我问人家,学习这个手艺得多钱?回答是八千!”

“八千!”连听故事的我也不禁有些惊愕。要知道八几年时,八千块钱那可是一笔大数目”。

老谭记忆犹新:“可不是咋地,当时我也咬着牙说八千块呀,也太贵了吧?”

买切糕的人也站在一旁洗耳恭听,谭金传老人向我解释,也是说与旁边围观的人:“不是我大惊小怪,要知道那时的蜂蜜才三块钱一斤啊!”

经过一番讨价还价,东借西凑,最后老谭以五千元的重金为学费,花了大概一个多月的时间学习、揣摩和实践,才算掌握了所有的制作技艺。

说到粘食小吃的制作和风味,老谭更是打开话匣,如数家珍,侃侃而谈,向我介绍了他所经营的粘食小吃的主要品种。



老谭说,在咱东北,“打糕”这道小吃严格讲属于朝鲜族风味面食。做法是:先把糯米或黄米淘洗干净,用清水浸泡上几个小时,将它煮熟。将煮熟的米饭盛于木槽内,使木槌蘸水把饭反复捶打成泥状,也就是看不到米粒为止。同时,将精心挑选的上好黄豆炒熟磨面过箩备用。再把捶打好的面坨倒在事先准备好的石板上,继续用木槌蘸水拍打成面饼,最后撒上香喷喷的黄豆面做型、截段和切块。根据用米的不同,用糯米做的叫白打糕,用黄米做的叫黄打糕。



讲解期间,顺利开张的老谭笑眯眯地又付了好几单。

一阵熟练的忙活,满意地打发走了客人,他又和我聊起了切糕。

老谭讲,切糕,也称年糕,是流行于山东和咱东北的地方传统小吃。一般是将黏黄米磨成面后,加入酵母发酵,再与裹挟、点缀的红豆和大枣一起,在蒸锅中蒸熟。切糕口感绵软香甜,色泽黄红相间,可做为主食食用。老话里有“春节吃年糕,寓意年年高”的说道。


“那豆面卷子和驴打滚呢?”我问。

老人家笑了,“其实是一回事儿,都是用江米面或黄米面制作的,都要裹上一层黄豆面,都要卷成卷切成段或块。只不过在咱东北叫‘豆面卷子’,在北京和天津卫就叫‘驴打滚’。”



老人家这个观点我可不能赞同,因为有人专门普及过豆面卷子与驴打滚的区别,认为是两种风格不尽相同的传统小吃。

老谭解释,“要说不同也说得通,有句话叫什么来着?对了叫‘大同小异’。豆面卷子一般是把蒸好的江米面或黄米面直接裹上黄豆面,然后卷成长卷后制作的,味道比较清淡,往往需要蘸着白糖吃。驴打滚是先用江米面或黄米面包裹一层红豆馅,卷成长卷后再在表面裹上一层黄豆面,味道比较香甜,也就不需要用蘸料调剂口感了。”



我非常感兴趣地进一步追问:“豆面卷子和驴打滚好做吗?”

“豆面卷子,也叫豆面饽饽,属于东北满族的一种传统面食,祭神时往往把它作为贡品。一般说,在做法上豆面卷子比打糕要省事儿些。”老谭讲。

所谓的省事儿,按照老人的解释,豆面卷子可以直接用江米面或大黄米面作原料,省去了“打”的环节。

具体是用凉水把江米面或大黄米面和成比饺子面软得多的面糊状,放置20分钟左右倒入抹了色拉油(香油)的盆中。当蒸锅水冒气时将面盆上屉蒸20分钟取出,待其稍凉。将蒸好的粘面倒在案板,让上下两面都均匀地粘上黄豆面,然后擀薄。卷成卷后再切成你想要的段儿,就可以蘸着白糖吃了。

如果说打糕经过不断捶打,极富嚼劲儿的口感使你纵享丝滑,那么暗香扑鼻的豆面卷子却入口即化,软糯清甜。

至于老谭卖的“驴打滚”,他告诉我那是流行在东北地区、老北京和天津卫一带的汉族传统小吃。其作业流程分为制坯、和馅、成型三道工序。做好的成品横切面,一般是黄、白、红三色分明,黄的是熟豆粉、白的是糯米面、红的是澄沙馅。馅里不光是澄沙,往往还有白糖、芝麻、香油、桂花、青丝、玫瑰、葡萄干和干果仁,单是色香味型就馋得你垂涎三尺。

那么,这种食品为什么叫做“驴打滚”呢?

原来是由于它的最外层沾满了厚厚的黄豆面,犹如老北京郊外的野驴们扬蹄撒欢满地滚,翻腾间卷得黄土如烟四起,满头满身,因此就有了这么个称谓。

的确,“驴打滚”三个字深谙中国画白描之精髓,无需“骚人搁笔费评章”,便营造出了一幅有声有色、有吵有闹的火热场面。

然而,豆面卷子与驴打滚长得很像,以致于有人傻傻分不清。



根据老谭的描绘,总结一下,应该从“三个不同”维度,分辨它们之间的区别:

一是外观不同。

驴打滚是用黄、白、红三种不同的食材卷成的,横切面颜色分明;豆面卷子只由白色的江米面(或黄色的黄米面)与炒熟磨细的黄豆面两种食材做成,一般不裹红色的澄沙馅。

二是制作不同。

豆面卷子是将蒸好的江米面(黄米面)直接均匀地撒上黄豆面,然后卷成一个个长卷的形状;而驴打滚是先用江米面(黄米面)包裹着一层豆沙馅,然后卷成一个个长卷,再切成一个个小卷,最后才裹上黄豆面。

三是口感不同。

豆面卷子裹上的黄豆面比较多,吃起来有浓浓的香味,并且味道没有那么甜,还需蘸上白糖食用;驴打滚因为包裹了豆沙馅等,所以味道比较甜,不需要蘸其他调味料食用,吃起来更享有软软糯糯的口感。

 

阖家幸福

    

话又说回来,当初学做传统粘食小吃付出的五千块学费,着实让老谭心疼不已。

为了尽快回本,还上借贷,支撑家用,技艺在手的老谭,从此开启了忙忙碌碌、兢兢业业制售小吃的模式。

老谭说,“这些年来我晚睡早起,已经形成了习惯。通常是前天晚上蒸饭打面,凌晨三点起来做型,赶上早晨的饭点好去叫卖。”

我问:“您老都去过哪卖粘食?”

“为了生计我哪都去,华联、新玛特、环球和本溪站等市中心地儿自不必说;东明早市、平山早市、溪湖早市、小华山早市也常能见到我的影子;最远的到牛心台和卧龙大集,至于后湖、彩屯、彩北、西泊子什么的更不在话下。”





“那您老一天得走多少步呀?”我真的有些心疼老爷子。

“每天走街串巷得走一万多步,再加上在家锻炼什么的,总计能有两万来步吧。”老人回答的很轻松。

荀子《劝学篇》云:“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每天两万步是个什么概念?

成年人的一步距离约在0.45——0.65米之间,不妨取个中间值0.55米。两万步就是11000米,亦即11公里。

一天走11公里,一年就达3960公里。

从八十年代末算起,30多年如一日的老谭,按34年算一共走了136510多公里,相当于11个“两万五千里”,绕地球将近走了3圈半!

想想这些,我深深地佩服这位耄耋之年的下海者。

老谭靠着勤劳而致富,和他一同下岗的老哥们有的混得比他强,也有许多人赶不上他,生活过得依然紧紧巴巴。

国家并没有忘记这些工人出身的共和国领导阶级,适时启用了社会保险(简称“社保”)制度,亦即为丧失劳动能力、暂时失去劳动岗位或因健康原因造成损失的人口,提供收入或补偿的社会和经济制度,包括养老保险以及医疗保险等‌。

‌老谭和老伴退休前一个在企业大集体下岗(拖拉机厂),一个在环卫事业岗上班(清洁女工),双双退休后领到的社保工资总额不少,再加上老谭走街串巷的生意所赚,不但钱够花,而且有富余,过的是丰衣足食的幸福生活。

现在的孩子都啃老,我问老谭是不是还得贴补给两个儿子家一部分费用。

老人兴高采烈地摇头,“不用,不用,他们过的都比我们老两口好。”

“他们也住在本溪吗?”我有些刨根问底儿。

“老大住在本溪,在北台工作已经退休了,老二住在大上海,而且我的两个儿媳妇都是大学毕业生。”老谭很是自豪。

我说,“那您两个儿子也都是大学生吧?”

“必须的,要不人家能看上咱儿子吗!”老谭凑近我,有些神秘地透露道:“我那二儿媳老厉害了,是上海海关的国际律师,光年底奖金就……”

老人往下没说,但我知道省略的背后是一笔不菲的收入。

现在看来,老谭偌大年纪沿街推车叫卖,并不是差钱的主。

他的身上分明折射出“生命不息,奋斗不止”的伟岸秉性。

老谭的幸福生活源于这个时代。他由衷感谢党、感谢国家的炽热情感常常溢于言表。

抖音上老谭纵情高唱的《大海航行靠舵手》《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合作社就是我的家》等歌曲,尽管音阶不是很准,但毕竟是他淳朴心声最朴实无华的表达。


欲活百岁

 

电视剧《康熙王朝》中,那首主题曲叫作《向天再借五百年》。

原歌词是:“愿烟火人间,安得太平美满,我真的还想再活五百年。”

老谭走街串巷叫卖粘食小吃已近三十五年,夸张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应当不算为过。所以,我评价他和当年本溪湖卖刮皮刀的老杨一样,也算是咱们“本溪的名人”。

老人摆了摆手,并不同意我的看法。

他表示,“我还不算本溪的名人。”

我眨眨眼睛,扶扶镜框,悉心地聆听老人家要想说的下文。



谭金传豪情满满:“在本溪,许多人都认识我。主要是退休的和开出租车的司机,因为我整天在街上穿件白大衣;再一个做小买卖的都认识我,怎么认识我呢?我做的时间长,他们都不干了,我还在继续干。拿做小买卖来说,我在本溪是祖师爷。”

我随口问道:“那您老人家还想干多少年?”

老爷子既自信又幽默地娓娓道来:

“康熙皇帝想活五百年,我呢能活到一百岁就够本。如果一百岁时再推车走街串巷赚吆喝,那我才真正叫咱本溪的名人呐!”

我有些惊愕地望着他,“一百岁还叫卖,您老人家能行?”

老谭噗嗤一声笑了,顽皮的像个孩子。旋即,他却一本正经地拍着我的肩说:

“告诉你,要想长寿就是锻炼,老做有氧和无氧运动,必须的!”

说着,这位耄耋之年的老叟,竟然躬身趴在了地上,认真做起俯卧撑来。



要知道,完成一个俯卧撑需要臂、胸、腹、臀和腿等多部位的肌肉群相互紧密配合。

我生怕出现意外,赶紧把他扶将起来。只见他拍了拍手上的泥土,胸有成竹地表示:

“俯卧撑属于无氧运动,要不是穿着这件白大褂,我一定给你做上十个八个的。”

喘了口气,他接着说:“其实,这都不算啥,我年轻时还练过武术。‘文化大革命’那阵儿,有搞打砸抢的。为了防身你得练他几手。我学过摔跤,师傅是锅炉厂的,叫李柏千,(19)56年间儿在本溪得过冠军。跟我一起学的有个姓孙的,人家都到体育馆当教练了,我笨没学成,但是身体你得锻炼。除了有氧运动,还要按自己的爱好,挑选步行、慢跑、做操、骑车、打拳、跳舞等各样式儿的有氧运动。”

末了,老谭特别叮嘱我:“有氧运动很重要,它能激活你全身的细胞。”

我被老谭的举止言行深深折服,他持重敦厚地诠释了“生命在于运动”这一至理名言所蕴涵的大健康真谛。

是啊,老谭想将最能展示自己存在价值的职业干到一百岁,这一美好的愿景难道不值得山城本溪人共同期待和憧憬吗?

历史上,东汉初期军事家马援曾云:“大丈夫为志,穷当益坚,老当益壮。”唐代诗人王勃在《滕王阁序》中化用马援名句,提出了全文最富思想意义的警语:“老当益壮,宁知白首之心;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

让我们共同祝愿本溪的老谭:身体安康,老当益壮;寿逾百岁,志在千里。

……

说也凑巧,本文刚好写到这里,窗外水塔路的大道上又传来老谭的叫卖声:

“打稿,切糕,豆面卷子、驴打滚(棍儿),全市最——低——价!”



寻窗望去,那是一位非常熟悉的老者背影,推着他蒙有洁白盖布的倒骑驴小吃车,步伐虽然有些蹒跚,但却一往无前的面向既定目标走着,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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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一寸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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