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洲观察】欧洲议会选举对中欧关系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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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事
2024-08-27 21:25
山东
文章来源： 山东大学国际问题研究院《欧洲观察》报告 总第55期本文根据山东大学国际问题研究院、上海欧洲学会、复旦大学欧洲问题研究中心于2024年7月23-24日主办的“多重转型下的欧洲与欧洲一体化”学术论坛与会学者发言整理而成。
作者：张迎红，上海国际问题研究院欧洲研究中心主任、研究员。
一、欧洲议会选举后欧洲政坛主要特征
1. 显示欧洲政坛极右翼力量上升，欧洲政坛呈右倾化趋势，欧洲极右翼力量崛起较为明显。2. 极右翼虽然强势崛起，但是欧洲议会仍由中间派掌控，欧洲议会的主要大政方针将仍保持延续和稳定。3. 极右翼政党在欧洲议会和欧洲政坛上仍难以形成合力，虽对中间派产生压力，但要在决策中起主导作用仍然难度较大。首先，中间派主流政党对极右翼政党采取打压态势，极右翼政党难以与中间派政党形成政党联盟或政策联盟。中间派主流政党往往对极右翼政党采取打压政策，公开宣布不与极右翼政党结盟。在欧洲议会选举前的5月8日，欧洲议会中的四大中间派和左派党团（社民党、复兴欧洲、绿党/欧洲自由联盟、左翼联盟）领导人发表题为《捍卫民主》的联盟声明，公开宣布不与极右翼政党合作和结盟，并表示“我们呼吁欧盟委员会主席和所有欧洲民主政党坚定地拒绝极右翼和激进政党的正常化，不与之合作或结盟。我们希望欧洲民主政党能够将这一呼吁正式纳入其选举纲领和政党宣言中”。其次，极右翼政党之间较为分裂，难以形成合力。极右翼政党往往以本国利益为重，关注的政策重点不一致，甚至在诸多政策方面相互对立，在欧洲议会中难以形成合力。虽然极右翼政党新组建了“欧洲爱国者”党团，在欧洲议会中的席位位列第三，达到84席，对中间派主流政党形成一定压力，但仍不能形成决策的多数。同时，极右翼政党之间在诸多政策领域分歧严重，例如“欧洲保守与改革”党团较为支持贸易自由化，而“欧洲爱国者”（主要党派基本上属于原“身份与民主”党团）较为支持贸易保护主义。另外，在对待美国和俄罗斯的态度方面，极右翼政党差别较大，处于亲美反俄和亲俄反美的两个极端。部分极右翼政党由于言论较为偏激，也受到其他极右翼政党的排斥，如德国选择党先后被“欧洲保守与改革”和“身份与民主”党团开除，目前处于无党团状态。极右翼政党之间分分合合的组合也十分频繁，如刚组建的“欧洲爱国者”党团，把原来的“身份与民主”党团取代了。4. 德法主流政党在欧洲议会和国内议会中的受挫，将削弱德法领导人在欧盟事务中的作用和影响力，导致欧盟决策失去动力。此次欧洲议会选举对德国总理朔尔茨和法国总统马克龙的政治领导力产生较大的冲击，朔尔茨和马克龙所在政党的选票大幅下降，马克龙更是宣布解散国民议会和重新选举，经过两轮投票后，左翼联盟“新人民阵线”获得席位第一，执政党的中间派联盟排名第二，国民联盟排位第三，根据马克龙的意思，他不愿意与极左翼和极右翼政党结盟，因此，导致其政党在国民议会中难以形成多数，将受到来自极左和极右两翼政党的掣肘。德国已经是三党联合执政，总理朔尔茨受到另外两大政党的掣肘，还要受到极右翼选择党的挑战。法国政坛的碎片化进一步挑战马克龙的政治权力，将极大影响马克龙在国内、欧盟以及国际上的作用。当前德法政坛结构的分散和右倾，进一步增加两国国内和外交诸多问题的对立和掣肘，增加法德在欧盟层面协商、配合、合作的难度，导致欧盟决策失去内部动力，这对于中国通过加强与法德关系来推动中欧关系带来难度和不确定因素。二、欧洲极右翼政党的基本政策立场及对华政策倾向
当前极右翼政党在欧洲议会中被认定为右倾的“欧洲保守与改革”党团和更加右翼的“欧洲爱国者”党团。主要代表性政党包括尚未执政的法国国民联盟和德国选择党等，以及一些正在执政和曾经执政的政党，包括匈牙利的青民盟、意大利的兄弟党、以及波兰的法律与公正党。当前极右翼政党较为典型的基本特征包括：一是具有较为强烈的疑欧和反欧情绪，反对欧洲一体化，反对布鲁塞尔的“官僚主义”，主张凸显国家主权和本国利益，尤其反对外交政策投票机制从一致同意改为多数同意制，在外交、贸易、财政等领域，主张欧盟只是协调机制，主权保留在成员国手中；二是具有较为强烈的反移民难民态度；三是坚持传统的家庭伦理，反对欧盟主流价值观（民主、法治、自由、尊重少数族群等），反对男女平等，反对LGBTQ主义；四是在气候变化方面，反对欧盟激进的绿色转型政策，坚持较为保守和温和的气变和绿色转型政策。极右翼政党具有一定的政策共性，但也不是铁板一块，虽然在上述所述的政策领域中具有共性，但是，极右翼政党总体上强调国家利益和本国主权，各自关心的政策领域截然不同，甚至在诸多领域的立场相左。极右翼政党之间的联盟组建分分合合十分频繁，如德国选择党屡遭极右翼党团除名，当前又新组建了“欧洲爱国者”议会党团，之前的“身份与民主”党团受到瓦解。2. 极右翼政党涉华议题开始突出，对华政策各不相同。传统上，极右翼政党不太关注外交政策，也不太关注涉华议题。但是，随着越来越多极右翼政党开始执政，需要评估和实施欧盟的对华政策，因此，一些执政的极右翼政党具有较为清晰的对华政策，例如匈牙利的青民盟、波兰前执政党法律与公正党、意大利的兄弟党等。同时，部分尚未执政的极右翼政党所关注的议题，也越来越多地与中国存在关联度，一定程度上影响其对华政策立场。极右翼政党在以下议题方面的立场，将会影响其对华态度。（1）俄乌冲突。俄乌冲突导致极右翼政党关注中国立场。在涉及俄乌冲突方面，欧洲极右翼政党在亲美-反俄和亲俄-反美的两极光谱之间存在不同的表现。相对而言，西欧和南欧的极右翼政党较为亲俄-反美，它们将支持俄罗斯视为反美、反全球化的标志。而北欧和中东欧的极右翼政党由于靠近俄边界，总体持亲美-反俄立场。随着俄乌冲突的持久，尤其是围绕美国是否会撤出对乌克兰的支持、俄乌和谈前景、中俄军民两用贸易等议题，在西方政客的操弄下，俄乌冲突与中国深度绑定，随着民众对俄乌冲突前景的焦虑，任何涉及俄乌冲突种种议题也会被牵涉到中国。尤其北欧和波罗的海国家，由于有强烈的反俄情节，对华也采取抵触和消极态度。（2）贸易政策。极右翼政党在贸易政策方面持两种截然相反的态度，一种是持自由主义的开放政策，如德国选择党，波兰的法律与公正党，尤其是参加欧洲保守和改革党团的右翼政党，一般都支持自由贸易。选择党一开始是参加欧洲保守党议会党团，后被开除，但是其一贯支持自由贸易政策，减少政府干预，减少布鲁塞尔干预，不主张对华贸易摩擦和贸易壁垒，也不主张开展投资审查，希望更多地开展中欧贸易和吸引中国对欧投资。但是，此类政党也强调中欧之间的公平贸易和对等原则以及贸易平衡，反对国家补贴，因此欧盟关于促进中欧公平贸易和对等开放以及反对中国政府补贴时，较易得到此类政党的认同。而另一部分极右翼政党，尤其是参加“欧洲爱国者”或之前参加“身份和民主”党团的极右翼政党，往往反对自由贸易，反对欧洲与其他国家签订贸易协定，主张贸易保护、经济民族主义，加强国家对经济的干预，较为典型的为法国国民联盟，主张贸易保护和国家对经济干预。因此，当前欧盟加强经济安全法案、加强贸易保护、扩大对华贸易摩擦和加大对华投资审查方面，较易得到此类极右翼政党的支持。（3）价值观问题。极右翼政党并不认同关于民主、自由、法治和尊重少数群体等欧盟价值观，一般对欧盟向海外推行其所谓西式价值观并不认同，对于以人权等价值观名义干涉外国内政也并不积极，这将对欧盟以所谓价值观名义打压中国起到一定程度的制约作用。（4）气候变化问题。极右翼政党整体上反对欧盟激进的气候政策和绿色能源转型，普遍反对欧盟设定的2035年全面禁止使用化石燃料的目标，对于使用煤炭、核电等能源持认同观念，尤其是煤炭产量较多的国家。该党派认为，激进的气候政策和能源政策不利于产业保护和民生就业，因此，反对欧盟激进的能源政策，如碳关税、碳足迹、能源领域的尽职调查等，这对于欧盟以碳关税和碳足迹等指标强行要求中国产品和企业遵循欧盟标准或许会起到一定程度的抑制作用，同时也有利于中欧双方在传统能源的清洁化领域加强合作，包括核电和清洁煤炭技术等。极右翼政党反对的是激进的气变政策，但并不完全反对新能源和绿色能源，欢迎中国新能源技术投资于欧洲，因此，有利于促进中欧关于新能源的合作与投资。欧洲极右翼政党总体上不是铁板一块，由于具有民粹主义和民族主义特色，强调本国第一，因此，各国极右翼政党所关注的议题不同，甚至对同一议题的立场差异明显。各国极右翼政党对华政策各不相同。比如，北欧及波罗的海国家极右翼政党普遍对华采取敌视态度，这与这些国家总体注重人权、安全和反俄政策有关，极右翼政党与其他主流政党在对华政策方面是一致。而中东欧国家的极右翼政党往往对华持较为友善或持外交平衡态度，即使部分极右翼政党持严重的亲美反俄政策，他们也认为来自中国的投资和对华贸易有助于促进该国就业和民生，这些国家注重经济利益和大国平衡策略，希望在与中国交往中获得更多的经济利益和外交空间，并作为反对布鲁塞尔“集权”的工具，较为典型的是匈牙利执政的青民盟、波兰法律与公正党、保加利亚的极右翼政党复兴党（Revival）等。保加利亚复兴党认为，中国可以作为保加利亚发展的借鉴模式。关于台湾问题，该党也坚持“一个中国原则”，该党领导人卡斯托迪诺夫（Kostadinov）也谴责“美国通过支持台湾分裂分子，而对中国内部事务进行粗暴干涉”，呼吁保加利亚应该增加参与“一带一路”建设。因此，对于极右翼政党，需要细分，根据不同国家、不同政党进行认真研究，区别对待，同时，对极右翼政党不宜跟随欧洲主流政党所贴的标签或偏见。4. 极右翼政党与主流政党在重要议题方面存在趋同和互动关系。第一，极右翼政党向中间靠拢。当前，部分极右翼政党为了扩大政治空间和走向执政舞台，其政策出现温和化、主流化、中间化趋向。例如，由于受到英国脱欧结果的影响，当前，欧洲大陆极右翼政党已经很少公开发表脱欧言论，重点放在成员国与欧盟的关系上。同时，在言论和行为方面也尽量避免涉嫌“法西斯主义”，与涉嫌“法西斯主义”言论和行径的政党、政客或议员进行及时切割。第二，主流政党向极右翼靠拢。主流政党为迎合选民利益，也存在吸纳极右翼政党政策的倾向，部分政策与主张存在与极右翼政党趋同的现象。较为典型是移民难民政策。目前欧洲多数国家和欧盟都出台了较为严格的移民难民政策，加强难民甄别和遣返力度，尤其针对来自中东北非国家，这些政策调整部分也是受到极右翼政党的影响。在气候变化方面，部分主流政党也开始接受了极右翼政党关于绿色转型与产业及就业相协调、相平衡的立场。因此，应该关注极右翼政党与主流政党在涉华议题方面的趋同和联动趋势。第一，对主流政党及领导人施加压力，迫使主流政党的立场向右转，最明显的例子是移民政策，欧盟的移民政策已经收紧。气候政策虽然欧盟仍然坚持原定路线，但不排除会后撤。第二，在欧盟决策时阻止形成一致意见，包括欧尔班对欧盟制裁俄罗斯的阻挠。第三，与域外大国结盟或加强紧密合作：包括与美国、俄罗斯、中国。第四，拒绝发展共同外交政策框架，尤其是反对由全体一致投票向多数投票制改革，反对在外交、贸易和财政等领域的进一步一体化，反对决策向欧盟上交。第五，滥用机构地位，包括利用欧盟理事会轮值主席国机会，增加本国议程；在欧盟委员会委员等官员任命时，任命与欧盟价值观不符合、不符合欧盟整体目标、凸显本国利益的官员。第一，欧洲议会选举结果对中欧关系不会形成太多的影响。2024年欧洲议会选举结果显示欧洲极右翼政党崛起，但是中间派主流政党仍掌握欧洲议会的多数席位，同时主流政党有意与极右翼政党保持压制和切割，加上极右翼政党内部分裂，难以形成合力，因此，中间派对华政策仍然作为欧洲议会和欧盟层面对华政策的基本盘，欧洲议会选举结果对欧洲议会和欧盟对华战略不会受到太多影响，新一届欧洲议会和欧盟机构在涉华战略方面，仍将维持以往战略和政策。第二，极右翼政党不是铁板一块，其对华态度各不相同，中国对极右翼政党应采取个案处理。第三，新一届欧洲议会议员在涉华立场上的挑衅行为和踩踏红线风险仍存在风险。上一届欧洲议会中部分议员为了自身或党派利益，或为博取眼球，高调展示反华立场，通过支持台独和串访台湾，屡屡踩踏一个中国的红线。在台湾当局和欧洲议会的纵容下，新一届欧洲议会部分议员不排除仍将展现其反华立场，部分尚未执政的极右翼政党由于缺乏对华外交经验，在对华政策领域缺乏全面、理性的认知，也可能会采取高调反华言论和行动，以吸引选民和媒体眼球。需要对此给予必要的关注和防范。第四，加强与中间派政党的对话，建立风险管控机制，降低中欧关系剧烈波动的风险。由于人民党和中间派在欧洲议会中仍维持基本盘，加上冯德莱恩继任欧委会主席，欧盟外交与安全高级代表由爱沙尼亚前总理担任，因此，当前无论欧洲议会或欧洲政坛是否右倾化，主流政党对华的政策立场仍将沿着对华“去风险”、经济安全化、强调地缘政治的欧盟、威权与民主的新冷战叙事、以及干涉中国内政等强调中欧竞争和对抗的叙事方向继续推进。由于极右翼政党在对欧盟政策的影响力较小，维护中欧关系仍将主要与中间派打交道。因此，未来如何加强与中间派政党对话，建立风险管控机制，包括地区安全的风险管控、经济安全的风险管控。尤其是在经济安全方面，应讨论经济与安全的边界问题，讨论“去风险”的外溢效果、建立“去风险”的标准制定和评估机制，以及风险管控机制和行动准则，尽可能避免经济问题的泛安全化和极端化，减少中欧摩擦的数量和烈度，防止中欧贸易战的风险。第五，极右翼由于对欧盟决策具有一定的影响渠道，因此，需要研究和利用这一机制，尤其是加强与已执政的极右翼政党合作，反对欧盟涉华负面议程和决议。编辑：李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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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东大学国际问题研究院成立于2019年，为山东大学批准成立的新型高端智库。中国社会科学院学部委员、山东大学讲席教授张蕴岭担任院长。研究院以“观察世界、服务国家”为理念，以新型交叉学科研究为导向，着重研究区域国别理论与实践问题、海洋秩序，特别是海洋命运共同体问题、国际经济发展、治理与合作问题。“山大国际观察”微信公众号由山东大学国际问题研究院运营，以追踪国际形势发展新趋势，探究国际热点问题新动向，展现国际研究新成果为创办宗旨。公众号设院长专栏、热点聚焦、名家观察、山大国际观察、亚洲观察、欧洲观察、资讯库等版块，负责转发和梳理国际热点问题、前沿资讯和理论成果，跟踪和公布研究院的重要学术活动和研究成果。如您对此感兴趣，欢迎扫描下方二维码关注我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