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回顾》第六章 刀耕火种 |颜友先
文摘
文化
2025-01-05 06:00
四川
刀耕火种是一种原始的耕种方法。春节刚过就要上山砍伐树木、荒草,等到下种之前将已经凤干的树木、杂草焚烧后当作肥料,然后就地挖坑下种。我记得在市图书馆曾经读过的一首诗里面曾经出现过这个字句,诗的全句不记得了,只记得“五溪之俗殊江南,刀耕火种不知蚕。”这两句。没想到在我插队的生产队就真的看到了这种最原始的耕作方式。说起刀耕火种,很多人的脑海里会浮现出一幕远古洪荒的景象,一群人身穿兽皮、衣不遮体,他们挥舞着大刀长矛,砍树放火,然后用根木头锥子在地里扎眼,放几颗种子,不耕地、不施肥、等着收成,与之相关联的是落后、野蛮、愚昧、生产力低下之类不大好的词。当环保、生态之类的话语进入主流意识形态之后,刀耕火种又被作为破坏环境的因素之一而遭挞伐。刀耕火种的意思就是,选择一块山坡地,然后将坡地上的树木、荒草焚烧后就地种植,一块地只种一季就抛荒休闲,休闲期长达十年左右,这种类型的地被称为“懒活地”,意思是不需要怎么费劲,靠自然肥力获得粮食。刀耕火种也不是漫无目的的放火烧荒,而是有着长时间的精心规划。把全生产队里的适合火烧的山坡地分成很多份,这样才能一年种一份,十年一轮回。在正常情况下,所烧的也不是原始森林,而是他们的“地”。农民们在当值的山地砍树、烧荒、播种、收获,每项工序都有传统的规则。比如烧火前要清理防火道,专人把守,以免山火越界。砍树时大树留桩,小树留根,以便来年春风吹又生。烧荒有很多好处,大火把草籽和虫卵烧熟,几乎不需要除草治虫。所谓刀耕只是一种象征的说法,如果真的耕了,反而没有好处。因为深耕会把草木灰埋到下面,并把土壤深处的虫卵和草籽翻上来。烧地的时机也是专门的学问。烧晚了会误农时,烧早了不能马上播种,反而让杂草得到机会快速生长。一块地又砍又烧,只种一年,外人会觉得可惜。每年新烧的都是已经恢复了近十年的火烧地,可以保证地力常新。这样,农民们总是有地可以下种,与自然形成良性的循环。这种被称为刀耕火种的火烧地,所需的工时要比熟地的锄耕农活至少要少一半,所以,这种生产方式是山区农民主动选择的结果。刀耕火种并非是由于愚昧无知,恰恰是对于其所生存的自然有着深厚的“知”。1976年以后,由于兴修农田水利,实行固定耕地,禁止毁林开荒,山区已逐步废除刀耕火种的原始生产方式。这种农业生产方式虽然落后,但它是长期生活在该环境中的人们对这种环境适应的结果,也是长期实践的总结。一次我回老家偶遇一位农业专家,当我谈到我们那里的刀耕火种时,他说:“这种原始的农耕方式还是应该选择性的保留下来,强行把这些地区拉入到工业文明体系中,无异于把古董当做柴烧。这些依然存活的文化遗产不仅是我们今天的财富,对于未来人类的价值,远远超出我们的想像。一方面,我们得以从中学习传统的生存智慧,那种利用本地资源获得可持续的生存,并且获得快乐的生存的智慧。另一方面,当日复一日的工业文明体系崩溃的时候,那里才是人类文明最为可能的方舟,也最有可能成为人类新文明的星星火种。”我不知道他的这种理论是否正确,我第一次接触刀耕火种时,为之惊悚,为之震撼,甚至为之兴奋。我们生产队有许许多多适宜刀耕火种的荒坡地,当然也不是什么样的荒坡地都适合种植的,首先是要选择坡地不很陡峭,土壤较为厚实,最重要的是要与原始森林的树林连接不紧密,避免将整个森林点燃。当我和农民们一起上山去坎荒时,首先要准备好弯砍刀,镰刀和斧头,弯砍刀的样子是我以前没见过的,刀板很厚实,前面有一个带刀口的小弯,长度30公分左右,刀柄是木质的,大约20公分左右。罗队长告诉我,这个弯砍刀的作用很大,可以砍树剔丫,可割荒草,如果遇到成片的藤蔓,用弯砍刀前面的弯勾使劲拉就可将藤蔓割断。镰刀也不是我之前见到的那种镰刀,用于砍荒的镰刀像一个弯月,遇到成片的山草,就可使用这样的镰刀。斧头就是我以前见到过的常规斧头,用于砍大树,这些工具都要磨得十分的锋利。这次出去砍荒我们生产队的5个知青都要去,这是很难得的事情,自从我们插队后,干了不到一个月的农活,他们几个都觉得太累了干不下来,于是东一个,西一个的扯个谎,不知跑到哪里玩去了。我因为在学校做代课老师,根本不能出去,所以只要学校放假或者星期天我都要去出工,反正闲在家里也没事。去年我们下乡的时候已是夏天,错过了火烧地,今年的火烧地我很想去感受感受。罗队长听说我们5个知青都要出去干活,心里很高兴,他说砍荒的地点很远,叫我们留下一个知青在家里做饭,中午带到山上来吃。每一次出去干农活罗队长都要叫我跟着他,他既是领导又是长辈更像父亲,我对他已经有一种依赖,他就是我的保护神。砍荒也一样,我像是他的跟屁虫,屁颠屁颠的跟在他后面,他叫我只带一把弯砍刀就行了,我个子矮小不适宜去做割藤蔓砍树子这些事情。我们来到一个荒山的脚下,我抬眼望上看去,这皮山是一个约45度的斜坡地,从山脚到山顶大概有300多米,宽度接近1000米,山上看不见参天大树全是很厚很厚的植被覆盖着。我和罗队长到的时候,只看见几个大叔坐在山脚旁边抽叶子烟,我很奇怪,怎么就这几个人坎慌呢?那要砍多久才能拿下这么大的一批山啊。罗队长可能看出我的疑惑,他告诉我,其实社员们很早就来了,青壮年们有的放牛去了,有的砍柴去了,还有一些妇女钻进沟里割猪草去了,他们只能利用业余时间去做这些自己的事情。罗队长安排我们5个知青分别插在几个老农民的身边,并告诉他们要照顾好我们几个知青,不管干多干少,只要他们几个都愿意来参加劳动就是好事。当然我还是和罗队长一起,我们坐下休息了一袋烟(约15分钟左右)的时间后,罗队长站了起来,往四处看了看,然后扯起他的大嗓门喊到:“开工咯,开工咯。”这是只见社员们背着柴火或者猪草,从不同的树林里面钻了出来,放在山脚下后,拿起工具就干起活来,我也拿起手里的弯砍刀跟在罗队长旁边开始砍草。整个山脚都占满了长长的队伍,顺着山脚往上进行着,社员不停地在叽叽喳喳的说过不停,有的还在打情骂俏,欢欢喜喜的一点也看不出劳累的样子。“罗队长,咋没人唱山歌呢?”我弯着腰偏头看着罗队长。“现在没人唱的,只有在这火烧地上薅包谷草的时候,才有人唱,所以叫做打鼓草。”罗队长答道:“据说这也是老祖宗传下来,不能违背。”大约干了2个小时左右,只见罗队长直起腰来大声的喊到:“抽烟咯。”“来,左岸,坐下休息一会。”罗队长拍拍旁边的一块石头对我说道。“哦,抽烟就是休息的意思。”我笑嘻嘻的来到罗队长身边坐下。这时我看见几个妇女围坐在一起,相互在对方的头上按着什么。我很不理解的指着她们问道:“咦,罗队长,她们在干嘛?”“你说她们呀?”罗队长压低声音对我说道:“这些婆娘不讲卫生,长虱子了,满脑壳都是虱子蛋,他们在相互帮忙掐虱子蛋。”“啊!”我惊呆了,山区里面的人还有这样的事情:“那,她们咋不洗洗呢?”我也压低声音问道。“没时间。”罗队长说道:“我们这里的妇女是很辛苦的,从早忙到晚,那有时间来洗头洗澡哟。”“她们真是太苦了。”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问道:“那,男人们都在干啥呢?”“我们这里重男轻女的思想特别严重,妇女们的地位十分低下,嫁人之前还好,出嫁后就成为一家人的奴隶了,伺候丈夫,看管娃儿,割猪草,宰猪草,喂猪等等干不完的家务活,而且还要和男人们一样出来挣工分,最不应该的是连吃饭也不上桌,就像我家里那位,你拉都拉不上桌,特别是家里来客人,说女人上桌是没教养,喂的肥猪一年都吃不了几块,可她们心甘情愿的无怨无悔。”说着罗队长叹叹气轻轻地摇了摇头。“男人就是一个家庭的顶梁柱,家里面什么事情都由男人做主。”说到这里罗队长灭掉手中的叶子烟说道:“这样吧,我们一边干活一边聊。”罗队长接着前面的话题继续说道:“妇女的社会地位十分低下,就连生产队里开会也没女人的份。”“难怪,我们刚到的时候,除了罗会计外,没有一个女人参加。”当时我就有点疑惑。“罗会计是个例外,能说会道,是我们这里唯一的小学毕业生,除罗支书外,是文化水平最高的,其她的妇女不说初中,大部分人都是文盲。”“难道她们都不愿意读书吗?”我不理解的问到:“城里人不分男女,人人都要读书的。”“她们不是不想读书反而是太想读书了,可家庭条件不允许啊!就说我吧,读了两年书就必须要回去帮着家里做事,照看弟妹,种自留地,喂猪、砍柴等等做不完的家务事。” 说到这里罗队长深深地叹了口气。现在正是生产队农活最繁忙的时节,打麦子、薅包谷草、薅秧子等等,如果农闲的时候,山区的农民们出工一般是在上午九点才开始慢腾腾的出去,下午五六点钟就收工回家了;但在农忙时节,天刚亮就出工,天黑才收工回家,中午饭都要带到地里去吃,中途抽烟的时间(中途休息),男人去砍柴,妇女去打猪草,山区农民的一个家庭一般都要喂养两至四条猪,有两条猪仔是准备来年喂养的大猪,一条大猪是上交给供销社的,喂到一百三十多斤就交了(政策规定在农村自己杀一条猪那么必须要交一条一百三十多斤重的猪给供销社,绝不容许私自宰杀,不然就是违法,只要交了一条猪,那么自己杀来吃的那条猪喂养多大都是合法的),另外一条大肥猪是留下自家吃的,差不多要喂养到两百多斤才杀,这条肥猪就是一家人一年“打牙祭”(四川话吃荤菜的意思)的美食了。所以这些猪每一天要消耗的猪草至少需要一百斤以上,也就是说妇女们不仅要趁休息的间歇去割一百斤以上的猪草,还要将这么重的猪草背回家;当然,男人也没闲着,要将休息时砍的柴火(也不低于一百斤)背回家,有的不仅要背那么重的柴火甚至还要牵着牛回家(帮生产队喂养一条牛,一年可得八百个公分),也有牵着自家喂养的羊子回家(当时政策规定一个家庭最多只能喂养一只大羊和两只小羊,如果超过了,那就是走资本主义道路),如果家里有奶娃的妇女就更为辛苦了,背上不仅要背着一百多斤的猪草,前面怀中还兜着奶娃,就这样紧赶慢赶的回到家里已经黢黑了,山区的男人回到家里一般是很少做事情的,妇女最辛苦,回到家里就要赶快做饭,饭做好后,还要把饭菜端上桌,趁男人和孩子们吃饭的时候,又赶快去宰猪草,趁煮猪草的空隙自己才能囫囵吞枣似的随便吃点,然后收拾碗筷洗刷一番后,上床睡觉差不多已经是半夜十二点过了;早上最迟六点左右就要起床,抓紧时间做饭、喂猪、整理小孩、然后出工。周而复始的,整整大半年的农忙时节都是这样,我曾亲眼目睹一个妇女身背猪草,胸前兜着小孩在回家的路上,因啄瞌睡差一点点就掉下悬崖的惊险一幕;这些妇女一辈子生活在大山里面,从无任何奢求,有的甚至难得下山一次,比如说罗队长的母亲,自从嫁到罗家湾以后,一辈子只去过一次鹅岭公社的场镇,而且还是为了一个亲戚的婚礼而去。现在我才理解这些淳朴的山区农民身上的那种汗味,他们那有时间和精力洗头、洗澡、洗衣呀!山区妇女有个传统习惯,不管是冬天还是夏天,一年四季头上都要包裹一张很厚实的头巾,头发又长,出汗后又从不洗理,咋不生长虱子嘛,当我见到她们相互掐虱子的行为时,浑身直起鸡皮疙瘩,尤其是那种比汗味更汗味的味道,令我心里发呕,实在难以接受,那是一种长期不洗澡不换衣服积压起来的一种十分难闻的熏味直冲鼻腔。当我了解了这些山区农民那种超乎想像的辛劳后;我觉得这种味道不是那么熏人了,我心底犹然而生一种敬畏,感觉到自己和这些山区农民比较起来,变得矮小了。我很遗憾自己文化不高,尤其不懂诗歌写作,如果自己会写诗的话,一定会用世上最美的词语来赞美这些最不美丽,但又是最为美丽的山民。午饭是带上山的,吃饭就到山脚下靠近水沟的地方,我插队这个生产队条件很好,以大米饭为主,掺杂一点包谷颗颗在饭里面,称为“两掺饭”,那时候还没有塑料袋之类的东西,装饭用的是自己缝制的布袋子,估计他们的布袋子很少洗过,可以说很脏很脏,一家人要装一大口袋上山,基本上没有蔬菜,也没人带碗筷,随便在地里摘一片大的树叶,在已经很脏的衣服上擦擦,然后折两根细细的树枝当做筷子,将口袋里面的饭刨进树叶就吃起来,渴了就捧一点沟里的水喝,他们吃饭的速度都很快,因为中午休息的时间长(大约一个小时),利用这段时间去割猪草、砍柴火。社员们基本上吃过饭了,我们的饭才送到,使用一个洗脸用的瓷盆装的大米饭,我们刚想吃饭时,生产队的罗大汉走过来看了看说道:“哎呦,五个人才吃这么一点点呀,还不够我卡牙齿。”罗大汉30多岁,一米七八的个头,五大三粗的,媳妇也很能干,只有两个小孩,而且家里还有父母和兄弟姊妹,所以他不用操劳家务。“赌不赌,不怕我已经吃过饭了。”罗大汉有点认真起来。“要得,要得,赌给你吃。”除我外几个知青都跟斗起哄。“干脆说吧,赌好多钱。”罗大汉双手叉腰,大声说道。我站起来左右看看,现场除了几个大爷在抽叶子烟外,其他人不是去割猪草就是砍柴去了,连罗队长也不知钻进哪个树林砍柴去了。“赌一块钱,你一口气吃完。”余建国从口袋里面掏出一张一元的票子扬了扬。“我再加伍角。”张国书也掏出一张纸币举起来闪了闪。罗大汉眼睛鼓起来盯着张国书,又转头看看余建国,额上青筋都冒起来了,他大跨一步来到饭盆前,端起饭盆,蹲下来将饭盆放在双腿的膝盖上,一只手掌着饭盆,一只手拿起盆里的饭勺戳起来就往嘴里喂。大概5分钟时间,一瓷盆饭被罗大汉吃得干干净净,吃完后他还到沟里去捧水喝,他已经吃过一口袋饭,紧接着又把我们五个人的饭全吃了,我们惊呆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傻傻的站在原地。余建国和张国书规规矩矩的把钱递给他,罗大汉拿过钱翻来覆去的看了看,打了一个饱嗝,身子晃了晃,我急忙过去扶住他:“没事吗?没事吗?”我关心的问道。这时我听见他肚子里,咚,咚,咚的响声,恐怕要出事,我大声叫喊起来:“罗队长!罗队长!”罗队长听见叫声很快就赶了过来,当他了解情况后,反身就给了罗大汉一巴掌,然后转过头狠狠地盯了我们一眼。“幺叔,打我干啥子嘛,我自愿的。”罗大汉摸摸脸嘿嘿笑了笑。罗队长立即安排两个青年把罗大汉扶回去,并叫我们几个一起回去,轮换看护罗大汉,如果出现什么情况,马上送公社卫生院。三天后罗大汉居然来邀我去公社赶场,我简直不敢相信,一个人能够吃下那么多饭,我鼓起眼睛问道:“你,没事吗?”“嗨,这算个球。”说着他掏出赢得的钞票扬了扬说道:“今天我请客,去供销社的餐馆你随便点。”有一次我和好友肖琦在餐馆吃饭,见罗大汉一个人只买了一碗干饭在吃(当时在餐馆吃饭,可以自带大米去换米饭,半斤米饭只出2分钱的加工费),连菜都没买,我便热情的叫他来和我们一起吃,餐馆里面3角五分钱一份的芹菜肉丝满满一大盘,两个人吃有点浪费。过后罗大汉就经常来我这里串门,慢慢地我俩就成好哥们了。几个月后的一个星期天没有课,也不想去出工,在家好好睡个懒觉,可罗队长的大喉咙又把我叫醒了,他说今天去烧山,问我去不去,我从没见过火烧地烧山,赶忙从床上爬起来,随便吃点早餐就随罗队长去烧山。烧山是有讲究的,天气要连续晴朗几天,下过雨或者阴天都不适宜,因为山草、树木及地皮是湿润的,荒草、树木就会燃烧不尽而影响耕种。去烧山的是几个壮劳力,我们一行人到了火烧地现场后,罗队长安排他们去周边清理一下,本来砍荒的时候就已经把火烧地周边清理出了一段距离,因为大火一旦燃烧起来,火势是很凶猛的,如果不把周边清理干净,怕大火蔓延到周边的树林而引起森林大火。检查完后在山脚下做好准备,选择几个燃烧点,将晾晒干燥的杂草堆成一堆一堆的,每个人都要准备一把干燥的竹子锤破后捆成一个火把,将火把点燃后等待罗队长的号令再统一点火。准备就绪后只听罗队长一声大吼“点火咯!”,我们几个便将火把伸进草堆,干燥的山草很快被引燃,我们用早就准备好的一根长长的树枝丫将火堆周边未被引燃的草木引燃,很快整皮山都被大火引燃,不间断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有火就有风,风引火势,火借风势,熊熊大火燃烧时发出的呼呼声,如同一个强大的生命在呼吸,震撼人心。火苗越燃越高,越燃越激烈,越燃越欢喜,犹如万人舞蹈在山体上狂舞,呼呼呼的向着山顶狂奔。“离火远一点,离火远一点。”罗队长在大声的叫喊着。开始之前罗队长就告诫过我,一旦山火燃烧起来后,一定要离火远一点,不然火苗借助风势很容易把人卷进去。我站在离火地10来米远的距离也感觉到一股股热浪向我扑来,火的温度把我的脸庞烤得通红,我不停地往远处退着。大约一个小时左右,疯狂的大火便慢慢的偃旗息鼓,只有一部分大的树木还在负隅顽抗的燃烧着,罗队长几人这才坐下来,点燃叶子烟吧嗒吧嗒的吞云吐雾起来。生产队里的男人们几乎都要抽叶子烟,烟叶都是他们自己栽种的,烟杆也是他们自己做的,大部分烟杆都是竹子做的,个别讲究一点的烟嘴是在公社供销社买的,生产队里多数男人的腰杆上都别有一杆烟枪。叶子烟点火时发出"滋滋"的响声,烟头一闪一闪的,火星像花,煞是好看。我见他们整得很欢喜便也走过去凑热闹,罗队长见我坐下后便把他已经点燃的叶子烟递给我:“左岸老师,来抽两口,巴适得很。”“嗨,男人不抽烟,枉自在人间。”罗队长把烟嘴在他的腋下擦了擦塞进我手中说道:“抽叶子烟的要领是,一要裹得松,二要烟杆通,三要明火点,四要巴得凶"。据说罗队长的烟杆是生产队里最好的,白铜烟锅和玉石烟嘴是花了八角五分钱在供销社买的,烟杆是精选罗汉竹做的。锃亮锃亮的烟杆甚是漂亮,我拿在手上抚摸着,几个人都在鼓励我“抽吧,抽吧。”我心想不过就是抽烟嘛,于是我将烟嘴塞进嘴里猛地抽了几口。咳,咳咳,咳咳咳咳……一阵接一阵剧烈的咳嗽,让我一时喘不过气来,喉头难受极了,头昏眼花,天昏地暗,罗队长在一旁拍打着我的背脊,还不停地说道:“凶了点,抽凶了点,醉了,躺一下,一会就好了。”罗队长把他的外衣脱下来铺在地上,扶住我慢慢的躺下,我觉得天昏地转的心里难受极了。我闭住眼睛,躺了好一会,突然听见哇哇的叫声,我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株高达的树木,树枝上站立着一只黑色的乌鸦,抖动翅膀,不停地哇哇叫着。我坐起来,指着那只乌鸦问道:“罗队长,那只乌鸦在干嘛?”“这个是乌鸦的首领,它在召唤它的伙伴们,等一会大群大群的乌鸦就会飞来。”罗队长指着那只乌鸦说道。罗队长话音刚落,火烧地一周的树林里响起一连串哇哇哇的叫声,紧接着成群结队的乌鸦组成庞大的队伍,像黑色旋风一般,突然升腾而起,在火烧地上空盘旋,一只只乌鸦张开硕大的翅膀几乎要把明亮的阳光遮住,天空暗淡下来,哇哇叫声不绝于耳,不一会,乌鸦又整齐划一的四散开来,数不清的乌鸦占据在火烧地一周树子的枝桠上,不停煽动的翅膀像一朵朵盛开的黑牡丹。第一次见到这样壮观的场面,连心脏都加速跳动起来,我压低声音指着树上的乌鸦问道:“罗队长,它们是怎么回事?”罗队长抬头望着树上的乌鸦说道:“它们在等待,等到火烧地里的火灭后,土壤基本散去热能,它们就会下去找寻被烧死的动物。”“是吗?它们真聪明。”我疑惑的抬头望着树上那些数不尽的乌鸦。其他几个大伯转移到另一个场地去了,因抽烟醉了,罗队长就留下来陪我。大约等了半个小时左右,最先那只被罗队长称为首领的乌鸦,从高大的树上俯冲下来,然后沿着火烧地盘旋了几圈后发出十分响亮的哇哇声,紧接着四周站在树桠上的乌鸦同时发出哇哇的应和声,齐截截展翅冲向火烧地,当它们从火烧地飞起来的时候嘴上叼着长长的蛇在空中飘甩,有的叼含着野兔之类的动物,它们没有急着飞走,在半空中飞翔着,似乎在等待回归的命令。不计其数的乌鸦嘴里叼含一条蛇在火烧地上空盘旋着,长短不一的已经被烧死的蛇在空中一飘一甩的,我很怕蛇,看到这样的情景心里十分发怵,这山坡上咋会有这么多的蛇啊!罗队长告诉我,每一次烧山都这样,是乌鸦们饱餐一顿的时节。不一会乌鸦像是听到班师回朝的命令,很快飞走不见了踪影,天空又恢复平静,阳光依然照耀着火烧地,还未燃尽的几根大树冒着几缕青烟在冉冉上升。
……我下乡插队在四川大凉山的深山里面待了八年时间,感觉自己对“知青”这个名词的理解是很深刻的。如今我们这一代人已经老了,过不了多久,我们将不复存在,知青这个名词终将成为历史。生于1954年5月,自贡市网络作家协会理事、副秘书长。上世纪80年代开始写作,先后有散文、短篇发表,出版有长篇小说《颜桂馨堂》,短篇小说《岁月沧桑》获第二届“中国知青作家杯”文学大赛小说一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