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回顾》第九章 给彝胞拜年|颜友先

文摘   文化   2025-01-08 06:00   四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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彝族,我们这里统称为“彝胞”,彝胞过年与我们汉民族不同日子,过年的大概日子是在11月20日至26日,这几天。每一个地区的彝胞过年,其日子有所不同,他们依据太阳历来确定日子,这种历法是彝族一直在生活中使用的古老而原始的历法。

彝族太阳历把一年分为十个月,一个月三十六天,一年五个季节,一个季节为七十二天,剩下五天或六天为过年节日。每个地区过彝族年的时间不一样,但都会选择一个传统观念里认为的“好日子”,一般是以一个村寨为单位,由历算师或毕摩(头领)择吉日。

彝历新年因“十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的地域差异性,有许多不同的讲究的习俗,但大体分为三个阶段:即年前的准备阶段、年节的活动阶段和尾声阶段,每个阶段的民俗事项独特而丰富,彝族风情魅力无限。彝历新年正式在家里庆祝的时间为三天,这三天是一年中佳肴最丰盛的时候。三天后就可以出门走亲访友。

据说彝族有“白彝”和“黑彝”之分,“白彝”的身份地位高,“黑彝”低下一些,“白彝”主要集中在大凉山里面的美姑县、昭觉县、雷波县一带,我下乡插队的罗家湾大队,属于大凉山的边缘,这里的彝族是“黑彝”说是过去的奴隶,这里是汉族和彝族的混居地,我们大队就有2个纯彝族的生产队。

平日里见到的彝族,感觉很神秘,男的头上都有一个厚实的围帕,上面还支出一个长长的布尖尖指向天空,后来才搞清楚,这叫“英雄结”被称为“天菩萨”。

彝族相信“万物有灵”,认为天地、山水、植物、动物以及人都有灵魂。人的灵魂附着在人体,居住在离天最近,离地最远的头上。在彝族人的信仰和理念中,灵魂没有居住地和避难所,每当灵魂受到惊吓侵扰时,灵魂就会离开人体。灵魂离开了人体,人就会变得饮食不思、睡意昏沉、精神萎靡。如果发生这样的迹象,不找苏尼(巫师)和毕摩(祭司)及时查看灵魂、及时诊断灵魂、及时做招魂仪式,就会危及人的生命。

因此,彝族男性头上都留着天菩萨,在彝族人的思想观念中,头上的天菩萨神圣不可侵犯。平时,除了长者对年轻晚辈的行为表示赞赏时可以抚摸外,其他的人不能乱摸彝族人头上的天菩萨,乱摸头上的天菩萨是彝人的一大禁忌,是对天菩萨的不尊和侵犯,是对一个人最大的欺凌和侮辱,所以彝族人把侵犯天菩萨为最大禁忌。在彝族人深入骨髓的思想观念中,宁可付出生命代价来捍卫天菩萨,也决不让任何污浊肮脏之手来冒犯神圣的天菩萨。

彝族男子多穿黑色窄袖且镶有花边的右开襟上衣,下着多褶宽脚长裤。

彝族女性成年未婚和已婚未育的女子用数层蓝布折叠成形如瓦片的头饰,叫做“瓦盖头”,前部与脸面对齐,后部翘起,帕顶上用鲜艳的红毛线和粗大发辫压住盖头帕,辫中常夹着一些假发。未成年女孩的头帕只折叠两三层,已婚妇女头帕层数加多,生育后改戴荷叶帽。为了丰富自己的装扮,彝族姑娘还在脑后插一把小木梳。彝族少女15岁前,穿的是红白两色童裙,梳的是独辫,满15岁后,就要举行一种叫“沙拉洛”的仪式,意即“换裙子、梳双辫、扯耳线”,标志着该少女已经长大成人,改穿中段是黑色的拖地长裙,单辫梳成双辫,戴上绣满彩花的头帕,把童年时穿耳的旧线扯下,换上银光闪闪的耳坠,并在耳上配带红色蜜腊珠子,或是将垂吊到肩上的珊瑚、银串珠缠绕在千层顶帕的发辫上,如此装扮的“阿米子”(对彝族姑娘的尊称)婀娜多姿,犹如下凡仙子。

彝族不论男女外面都有一件“披衫”,由纯羊毛手工编制,从收取羊毛、纺成线、浸染,到织布、裁剪、刺绣,全部都由彝人手工完成。

一年四季无论酷暑还是冰雪天气,彝族都要把披衫带在身上,既是衣服又是被子,天黑了或者喝醉了,找一块干燥的地方倒下就睡,将披衫盖在身上,并将头也盖住。我当时见到的彝胞,无论男女老少,从未见过他(她)们穿鞋,清一色的赤脚,那怕是下雪天,也是顾头不顾尾,睡在地上一双赤脚伸在披衫外,即使脚被雪埋住也能睡得呼儿嗨的。

我们那里的男性彝胞,最喜喝酒,基本上都是自己烤制的包谷酒,不管是在场镇上还是在路边,几个彝胞围坐一圈,一个酒瓶转着圈,一人一口,彝胞喝酒不喝则罢,一喝必醉。醉了就把披衫往头上一拉,不管地上脏不脏,倒地就睡。

我们那里的彝胞都居住在很远的高山上,种植庄稼都是懒庄稼,采用刀耕火种的方法,种植包谷和荞麦,一年四季吃的都是包谷粑和荞麦粑。

彝胞也要喂猪、喂羊,但猪和羊都是敞放,让猪和羊满山偏野的自己去寻草吃,到了晚上这些猪和羊会自己回来,将近过年了,才喂一点包谷糊糊催膘。

据说彝胞一生只洗2次澡,出生和死亡。

难怪经彝胞身边走过时,身上的汗味、酒味和膻味扑鼻而来,很难闻,当时我认为,世界上最脏的民族可能就是彝族了。

彝胞的习俗都是听生产队的农民说的,真不真实很想去亲自去看看,彝胞过年时的气候不冷不热,正是串门的好时节,加上我们学校里面还有几个彝族学生,这几个学生都是十几岁的大男孩,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我真想去做一做家访,了解了解是什么原因,几个学生听说我想去他们的山寨看看,便受到热情的欢迎。

我想趁他们过年的时机再去,听说彝胞过年十分热闹,尤其是前三天,竞技活动很丰富,有摔跤、唱年歌、敬树神、玩猪脚、赛猪膘等等活动。

下乡后的第二年心里就痒痒的,很想去看看彝胞的民俗民风,感受一下真正的彝胞生活。可罗队长他们有事去不了,生产队里的几个知青都不在家,我就只好放弃了。

到了第三年彝胞快过年的时候,正好余建国在家,我便拉着他一起去给彝胞拜年,余建国也很乐意,我算好日子,带着几瓶从家里带来的高粱酒,据说带酒去给彝胞拜年就是最高的礼仪,我俩便翻山越岭给彝胞拜年去了。

其实我们生产队离彝胞的村寨只有十多里的山路,翻过两座山就看见了彝胞的村子,在一个斜面的山上,稀稀拉拉的几座茅屋,正是过年的时节,几乎每一个茅屋都在冒烟,他们一定是在准备丰盛的年饭。

山脚下有一条小溪,一位彝胞妇女正在冲洗剥了皮的一只羊子,双手拿着很长的羊肠子在河沟里面不停地摆动漂洗着,看着白花花的羊肠,一下就提起了我的食欲。

我一打听原来她就是“木里”,我一个学生的母亲,看上去30来岁,白皙的皮肤,十分漂亮,她高兴地对着山上用彝语叫喊着,我们听不懂,估计是在说客人到了的意思。

我们这里的彝胞懂汉语,可我们都不会彝语,听不懂也不会说。

很快就见一个十几岁的男孩蹦蹦跳跳的从一条小道上冲跑下来,我一看正是木里,他嘴里不停地叫喊着“左岸老师,左岸老师。”看他那高兴的样子我们已经感觉到了他们一家人的热情。

远远地就见木里的父亲和他的三个妹妹喜笑颜开的站在茅草屋门前欢迎我们。

“德舍拉哦,德舍拉哦,诺呀!诺呀!”(稀客、稀客,欢迎、欢迎)

我大概知道是欢迎我们的意思,之前我还作了一些功课,学了几句基本的彝语,什么“阿米子”就是女孩的意思,“阿依子”是男孩子, “诺呀”欢迎,“哦呀”谢谢!“哦吧”请坐,“莫素阿普”称呼老大爷,“莫苏阿妈”是大妈等等,学是学了不少,可一边学一边又忘了。好在彝胞基本上懂汉语,我们就只能用汉语和他们交流了。木里家里有一大家人,木里是老大,下有三个妹妹,除父母外,还有两个老人,应该是木里的爷爷奶奶吧。

进门后,正中是一个燃烧得很旺的火塘,进去就有一股暖气迎面扑来,火塘上支起三根木柱,吊着一个瓦罐罐,我知道这瓦罐罐里面是山区特有的“老鹰茶”,与我们生产队汉人是一样的。

木里爷爷用一个竹舀从瓦罐里面舀起一罐茶水,倒进一个竹筒里面,笑眯眯的用双手递给我和余建国说道:“老克杜,老克杜。”我俩虽没听懂,但知道是请我俩喝茶的意思,我俩伸出双手接过竹子茶盅点点头,我一下就想起一句彝话,急忙说道:“卡沙沙!卡沙沙!”然后又改用汉语说道:“谢谢!谢谢!”

木里和木里父亲的汉语很好,其他人的汉语就像我的彝语一样有点夹生,但是,从笑容和行为上来看,他们的热情如同火塘里的火一样,把我们的心烤得暖暖的。

寒暄一阵后,我就木里读书的事情和他们一家人作了深入的交流,其实他们是支持木里读书的,家里就木里一个男孩,他们知道只有把汉语学好才会有出息,原因是路途远了一点,尤其是下雨、下雪天就更难了,我苦口婆心的把读书的好处说了很多,最后他们的意思还是看木里是怎样想的。“我愿意,我想读书,我不怕苦。”刚说道这里,木里嗖的一下站起来,大声地说道,全家人你看我,我看你的,然后全都开心的笑了起来。

我笑着拉住木里的手,让他坐到我的身旁,伸手拍拍他的手掌说道:“别激动,别激动,你看阿普(爷爷)阿玛(奶奶),阿达(父亲)和阿姆(母亲)都支持你了,以后可要努力哟。”木里望着我,涨红着脸庞对我不住的点头。

余建国见我们说木里读书的事情,他没兴趣,站起来东看西看的,不一会就听见余建国在小声地叫我,我便过去问他什么事,余建国额头紧皱,眼睛直往锅里瞟去轻声说道:“你看,你看,这面上是什么?”我低头仔细一看“啊!”上面漂浮着一层似羊屎的物状在噗噗的翻滚。

“怎么吃?怎么吃?”余建国不停地用右手背拍打着左手心说道。

我心里也犯愁起来,明明看见木里母亲在河沟里面将羊肠子洗的干干净净的,怎么会这样呢?

我伸手轻轻拉了拉余建国的衣角低声说道:“别吭声,看看再说。”

不一会,木里母亲就端着一个热气腾腾的大瓦罐出来放在火塘旁边,木里父亲拿出一个铁钩伸进瓦罐里面抓出一根羊腿,对着我俩说道:“吃吧?”余建国急忙缩缩身子不停地摆动双手,他将羊腿放进两位老人旁边的一个竹篓里面,又转身用铁钩抓起羊肠子,从腰上抽出一把匕首对着羊肠子比划着,我明白他的意思,是问我俩吃多长他就割多长给我们。

我见情况不对急忙说道:“我们老家是不吃羊子的,所以我们从不吃羊肉。”

木里父亲笑了笑,用刀割下一大段羊肠又放进他父母旁边的竹篓里面,随后又用铁钩从锅里掏出一大块猪肉,用刀指着猪肉说道:“这个,行吗?”

我看快露馅了,总不能说我们连猪肉也不吃吧,我赶忙说道:“吃,要吃,但只能吃一点点。”

木里父亲点点头,用刀从那一大块猪肉上割下一小块递给我,我接过来试了试,这么一小块也足足有2两重,我悄悄用胳膊肘撞撞余建国,意思是一定要忍耐。

余建国也被逼无奈,伸手接过一小块猪肉拿在手上,这时木里拿出几根竹筒出来,我疑惑道这又是什么?

“这是竹酒,你们应该没吃过,我们也只有过年才有得吃。”木里父亲说道:“这是在竹子还没成熟之前,用一个小管插进竹子里面,然后将刚刚烤好的包谷酒灌进竹子里面,不久眼子就封口了,然后等竹子成熟后再砍下,一节一节的保存起来,很好,真的非常好。”说着他在竹节处打了一个洞,一人递一根给我俩。

我接过一节竹酒,闻了闻,一股清香酒味扑鼻而来,我抬起竹节喝了一小口,呡了呡,口感浓郁,如丝般顺滑,味道醇厚,清香独特,余味悠长。“好酒!好酒!”我不停地夸赞道。余建国见我喝他也大口大口的喝起来,几下就喝完一节。

木里一家人见状便哈哈大笑起来,伸出大拇指对余建国不停地摇晃着。

我不胜酒力,不敢像余建国那样,我趁着酒味将那一小块猪肉慢慢的吃掉,我不知道余建国那一块肉吃没吃。

我见他们一家人,一手拿刀,一手拿羊腿或者羊肠,一边割一边吃,喜笑颜开的,十分幸福的样子。

余建国喝了一整节竹酒,我喝了半节,我俩都有点昏沉沉的。

木里母亲从火塘的木灰里面掏出几个包谷粑,挨次一人递一个,我拿着闻了闻,真香,一会就把肚子吃得饱饱的。

过了一会,余建国便站起来,身子晃了晃,用手指着头说道:“头晕,醉了,醉了。”

我明白他的意思,是想早一点离开。

于是我俩便起身告别热情好客的木里一家。

在下山的路上我问余建国,那块肉到底吃没吃?他从衣服兜里拿出那块肉对我杨了杨,贼笑了一下,然后用力抛向杂草丛中。


<未完待续>

……我下乡插队在四川大凉山的深山里面待了八年时间,感觉自己对“知青”这个名词的理解是很深刻的。如今我们这一代人已经老了,过不了多久,我们将不复存在,知青这个名词终将成为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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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颜友先

生于1954年5月,自贡市网络作家协会理事、副秘书长。上世纪80年代开始写作,先后有散文、短篇发表,出版有长篇小说《颜桂馨堂》,短篇小说《岁月沧桑》获第二届“中国知青作家杯”文学大赛小说一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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