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回顾》第五章 错把麦苗当韭菜 |颜友先

文摘   文化   2025-01-04 10:09   四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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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过去了很多很多年,我一想起当年错把麦苗当韭菜的事情就忍不住好笑。

那是我下乡后的第二年,有一天放学后我从生产队的罗会计门前经过,她抱着刚出生不久的小孩走出堂屋就看见了我:“左岸老师,放学了。”

“罗嬢嬢,你好!”我很有礼貌的对罗会计笑笑。

罗会计热情的对我招招手说道:“进来,进来。”

“罗嬢嬢,有事吗?”我进屋后问道。

“没事,没事,”罗会计指着堂屋里面的一堆南瓜说道:“你选两个南瓜回去,我们这个大山里面没啥蔬菜,就只有南瓜长得最好。”

“有了,有了,罗支书他们送来的南瓜还有好几个都没吃呢。”我笑嘻嘻的对罗会计说道:“你们真是太好了,生怕我们没菜吃,东家西家的不停地给我们送菜来,我都不好意思了。”

“看你说的。”罗会计责怪似嗔了我一眼说道:“你们还是一帮小娃,年纪轻轻就离开父母,到我们这个山旮旯里来,啥子都不懂,啥子都没得,我们不管谁管。”

“罗嬢嬢,你们真是太好了。”我用十分感激的目光看着罗会计。

“哦,你有南瓜了,那,拿点啥子给你呢。”罗会计自言自语的四处看了看:“这样吧,你到我这房子后面去割点韭菜回去,这是新鲜蔬菜,你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要多吃蔬菜。”罗会计低头看看怀里的孩子说道:“你看,四狗儿睡着了。”

“罗嬢嬢,你怎么还是叫四狗儿呢,我不是已经给这孩子取名了吗。”我伸手轻轻摸了摸她怀中的孩子的脸蛋。

“哎呀,习惯了嘛。”罗会计笑了笑:“耶,你给他取的啥名呢?我都忘了。”

“罗嬢嬢,你看你。”我笑笑说道:“你的老大叫罗风梅,老二叫罗华兰,老三叫罗正菊,你怀里这个最小的幺儿叫罗茂竹;老大是春天出生的,正好和梅花同一季节,所以名字中就有一个‘梅’字;老二是秋天出生的,而秋天是兰花盛开的季节,所以老二的名字有一个‘兰’字;老三也是秋天出生的,而秋天是菊花开得最旺的时节,所以老三的名字里面有一个‘菊’字;她们三个都是女娃,用花来取名也有区别男女的意思,只有你这个老幺是个儿子,就用了一个‘竹’字。她们四个名字中间的那个字加起来就是‘风华正茂’,是毛主席的诗词《沁园春·长沙》里面的一句话;后面的四个字加起来就是‘梅兰菊竹’四君子,清雅高洁,生命力顽强,各具特色,又能相得益彰,代表了中华民族优美高尚的文化底蕴。”我看着罗会计很认真的说道:“毛主席有一首诗是这样写的‘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毛主席他老人家对花草也是赞美有佳的,所以取名花花草草也是很革命的哟。”

“难得管这些。”罗会计说道:“关键是对竹子有哪些好的说法呢?”

“当然有啊。”我知道在这样的山区,重男轻女的思想特别的严重,我稍稍沉默了一瞬,随后说道:“古人言,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这就充分说明古人对竹子的评价是非常高的;对于竹子的赞美还有很多很多,比如‘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韧,任尔东西南北风。’还有……”

“好了,好了。”罗会计止住我说道:“我的左岸老师,大学问家,你说这些我咋懂哟,只要好就行了。”

“那你以后还叫她们什么狗儿吗?”我带点玩笑的看着罗会计。

“不了,不那样叫了,一定改过来。”说着罗会计指了指墙角边的镰刀对我说道:“去吧,到房子后面去割点韭菜回去。”

“好的。”我到墙角边拿起镰刀扬了杨说道:“那就谢谢罗嬢嬢了。”

“多割点,你们几个打伙吃。”罗会计对着我的背影说道。

“罗嬢嬢,不用了,他们四个都出去了的,家里就我一个人。”我一边说一边到房后割韭菜去了。

“五个知青里面,就属你最乖了。”罗会计对着我的背影轻声说道。

一会儿我就割完韭菜,来到罗会计的堂屋里:“罗嬢嬢,我把镰刀放在这里了。”

罗会计从里屋出来,她看我手里拿着的一小把韭菜说道:“叫你多割一点,你就割这么一点点。”

我将手里的韭菜扬了杨说道:“我一个人吃,够了,想吃的时候,我又来割嘛。”

“等等。”罗会计突然说道:“你割的韭菜?”他将我手里的韭菜拿过去看了看,噗嗤一声笑道:“你这是韭菜吗?傻瓜,这是麦苗哒。”

“啊!麦子苗苗?”我一脸茫然。

“我给你说嘛。”罗会计将苗苗拿到我的眼前说道:“韭菜和麦苗表面上看起来似乎差不多,其实是有区别的,这麦苗的叶面上有一层绒毛,有点割手,韭菜的叶面是光滑的;麦苗叶子很薄,韭菜叶子要厚一些,叶面绿油油的。”

“但我看起来差不多。”我摇摇头。

“哪里差不多嘛。”罗会计说道:“首先麦苗种的是一大片土地,那是生产队集体的。麦子地旁边那块小的才是我的自留地,韭菜咋可能种那么多嘛,麦子是一窝一窝的成倒伏状,韭菜的叶片是一排一排的成直立状。”罗会计看着我:“这下明白了吗?”

我道明不明的点了点头:“明白了。”

“去吧,重新去割,看你能不能认得。”罗会计顺手将手里的麦苗扔进装猪草的背筐里。

我拿着镰刀又重新来到罗会计家的后面,果然看见我刚才割的是那一大片土里的麦苗,旁边一块地里只种植了几排表面上看似麦苗的韭菜。

回到家里,我自己都忍不住笑,他心里想到:“连麦苗和韭菜都分不清楚,还当啥子农民哟。看来毛主席他老人家说得很正确。“知识青年到农村去,很有必要。”

晚上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麦苗与韭菜的事情搅得我思绪万千。“难怪要号召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我心里想道:“看来这是正确的也是应该的。可是……”我又想:“完完全全就是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年轻,那有什么知识嘛,根本就是一群没啥知识的识字青年;自己如果不是出身在知识分子家庭,有父母的言传身教,以及我自身爱好看书的习惯,那说不定也会像有的知青那样连一封家信都写不完整。”

就说我这个生产队吧,五个知青,其他四个知青给家里写信的时候,常常要问我这个字怎么写,那个字怎么写,有些甚至是常见字也要问我。下乡时的那种热情,没过几天就降到了冰点,只干了不到一个月的农活,东走一个,西走一个的,都不知道跑到哪里玩去了。我知道余建国耍了个女朋友是随父母的单位下乡在峨眉县,余建国走的时候也约我和他一起到他女朋友那里去耍,但我在大队小学代课,肯定不能走的,再说我咋能和他们一起去玩呢,自己那么幸运的得到的这份当代课老师的工作,每个月14.5元的工资,这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的事情。我从拿第一月的工资开始,就每月寄10元钱给母亲,留下4元多自己用;知青下乡的第一年政府是有供应的,每一个月30斤大米、半斤菜油和8元钱,这8元钱我也没用完,再加上走那天母亲给我的15元钱,除买一点生活的必须用品外,身上还有10多元钱;我在内衣里缝了一个口袋,把钱装在里面,有时候晚上睡不着的时候,他就掏出来数数,计划着到了春节应该存下多少,除去回家的路费,然后给母亲买一点什么,给妹妹们还有小弟买点什么。我知道自己必须要节俭才能存下一点钱,那能像余建国那样随便“操”呢,他家里每月要寄10元钱给他,这在当时,那可是一笔让许多知青羡慕的数字,所以余建国过得十分的潇洒且愉悦。

自从我错把麦苗当成韭菜的事情后,深知自己太缺乏农业知识了,我从内心觉得自己真的应该好好改造改造,于是空闲下来便和农民们一起出工干农活。

学校放暑假的时候,也正是薅草的时节,我也准备从明天开始去参加干活,于是我把锄头拿到屋外的坝子上准备修理,突然冒出一个声音吓我一跳。

“左岸,你在干啥呢?” 我抬头来一看原来是罗队长,他是个大喉咙,尽管说话的很小声也像打闷雷似的很有穿透力。

我对罗队长笑笑说道:“正好,罗队长,快来帮帮我,这锄头前两天我在自留地里刚挖了一会土就松动了,咋都整不牢实。”

“你咋懂这些嘛,给我说一声就行了噻。我来,我来。”说着罗队长把我手中的锄头拿过去看了看说道:“你这样子是不行的,我给你说哈,这锄头牢不牢实,全看楔子,所以楔子一定要找很硬的木头,楔子不能砍得太尖,有一点点斜度就行了,楔子打进去一定要紧贴着锄把才不会松动。”罗队长说着就进屋去寻找做楔子的木头去了。

我摸摸头皮,心想:“这看似简单的事情也是有学问的。”

这山区的锄头有许多形状,有像我家乡那样的直板锄头,人站着就可以挖土,月亮形的锄头是用于薅草(除草)用的,薅草的时候人需弯腰成九十度才能干活。

我们的知青屋是生产队刚刚为我们修建好的。修建这样的房子都是在本生产队的山上砍伐的木材来修建的“串架房”,青瓦是早就准备好了的,木匠也是本生产队的,墙壁是用指姆大的竹子编织的,当地人称为“竹竿墙”,这样的“墙”风一来就是对穿对过,为防止风的穿入,在“竹竿墙”的内面还加了一层用竹篾编织的非常密实的竹席,这样的竹席本来是生产队用于晒粮食的,选用部分要淘汰的竹席为我们做防风墙。

不一会罗队长就把锄头弄好了,我拿过来试了试,很牢固:“谢谢!谢谢罗队长。”

“嗨,看你说些啥,这种小事,还说谢字。”罗队长把修好的另一把锄头递给我说道:“怎么,你准备出工干活吗?”

“现在正是农忙的时节,我能干多少是多少。”我看着罗队长笑了笑:“我还想给罗世文大叔学唱山歌呢。”

罗队长伸出手指了指我说道:“你这孩子……”

我吃过晚饭后准备早一点休息,明天开始就要干活了。

正在这时门外有人叫我“左岸,左岸老师在家吗?”听声音就知道是学校的罗校长。

“哎,罗校长。”我急忙应答道。

罗校长见到我后,将手中提着的一块腊肉扬了杨说道:“嘈了吧(四川话,久了不吃荤腥而难受的感觉),看看,我给你拿一块五花肉(猪胸腔部位的肉、膘厚、在山区被称为上等肉)来”,说完罗校长对我笑了笑。

“天啦!这么大一块腊肉,我要吃好久哟。”我接过罗校长手中的腊肉提起来翻来翻去的看着:“怕是有五六斤吧,太多了,太多了,割一点下来就行了。”

“你们五个知青哒。”罗校长伸头看了看里屋说道。

“他们几个不晓得跑到哪里玩去了,家里就我一个人。”我对罗校长说道。

“那正好,你留下来一个人慢慢吃。”说着罗校长拿出从腋下夹着的几本书递给我说道:“这是下学期的课本和参考资料,你先熟悉熟悉。”

“谢谢!谢谢罗校长!”我接过罗校长手里的书说道:“快进来,我正好有好多事情要向罗校长请教呢。”

“不用说请教。”罗校长摆摆手说道:“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哎,你晓得不,你刚开始上课那几天,罗支书就一直在教室外面听你讲课呢。”

“是吗?真的吗?”我问道:“我还真不晓得。”

“他给我说,你很不错,而且相当不错。”罗校长对我翘起大拇指:“还说让你来教我们这样的小学有点屈才了。”

“罗校长,看你把我说得。”我指着一张木凳示意罗校长坐下,然后拿出水瓶往一个碗里面倒进开水笑着递给罗校长说道:“说实话,头两天上课45分钟的时间,感觉一晃就到了,自己讲了一些啥都不晓得。”

“很好啊!”罗校长接过碗,轻轻地呡了一口开水后说道:“都是这样的,我刚上课时的头两个月都是懵的,过后就好了。”

“是啊,我真不知道我能否承担起这份重担。”我坐下后望着罗校长。

“可以,你完全可以胜任。”罗校长说道:“罗支书已经找过我和王老师,我们统一的看法就是,你在课堂上十分的和蔼可亲,讲课就像讲故事一样,通俗易懂,学生娃都很喜欢你的这种教学方式。”

“罗老师,那我下学期应该怎样改进呢?”我很认真对罗老师说道。

“不用改进了,照此下去,我和王老师都商量过了,我们的教学方式都应该改变一下,应该向你学习。”

“哎呀!罗老师快别这样说,再说我就无地自容了。”我摆摆手十分诚恳的说道。

罗老师对我笑了笑,用他那温暖而坚定的声音说道:“以后我们几个都要相互学习,共同努力,一起进步。”

罗老师的话语如同一股清泉,缓缓流淌进我的心田。


<未完待续>
……我下乡插队在四川大凉山的深山里面待了八年时间,感觉自己对“知青”这个名词的理解是很深刻的。如今我们这一代人已经老了,过不了多久,我们将不复存在,知青这个名词终将成为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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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颜友先

生于1954年5月,自贡市网络作家协会理事、副秘书长。上世纪80年代开始写作,先后有散文、短篇发表,出版有长篇小说《颜桂馨堂》,短篇小说《岁月沧桑》获第二届“中国知青作家杯”文学大赛小说一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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