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河，那田，那乡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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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载 《史河风》2024年第2期（总第78期）
文 丨吴杰
老家在豫东南，在那个被称作“唐人故里，闽台祖地”的地方——固始。
村子虽偏，水泥村道已经通到了老宅门口。清明时节，阳光明丽成一簇簇盛开的紫云英，温暖了整个原野。走在嫩草新发的田堘上，我感触到大地的温柔，感受到小时候穿着母亲纳成的布鞋在春天里行走的快乐。于是，我思念起已长眠地下的母亲——我的亲娘！
老家村子旁有一条小河。我们都不知道那小河的名字，只知道她长年不息地流，流向五十里开外的一条大河——淮河。小河南岸有处坟茔集聚的地方。小时候就听老人们说，那是个风水宝地。墓地近处有一个椭圆形的池塘，人们说那是个“砚池”；墓地正东方八十里外有座山叫安山，处在豫皖交界，人们说雨后在墓地上能清楚地看到安山两座相连的山峰，说那是个“笔架”。小河两岸的村民，争着把过世的老人埋葬到那个据说能让后代成为“文曲星”的地方。母亲在世时，每逢清明我们祭奠的是祖辈。如今，我们多了一处叩头祭拜之地，娘的坟茔上已青草盈盈。
祭拜之后，我们返回村子。春水涨满大半个河床。河上以前那个水泥桥作了翻修，原来桥下的拦水坝被拆除了，河水静流无声。小时候夜深人静时，从那个拦水坝翻跃而下的水流声响彻四周，给村庄的平静注入奔腾的活力。那个拦水坝也给我的童年击溅起欢心的水花，夏天，我们几个顽童并排站在堤坝上一齐跃入水中，比赛扎猛子，年少无羁洒满了整个河面。
小河流经水泥桥后，委蛇东进，接纳了一条小溪，折向北流，径直隐入那千里淮河。小河如同脐带，将老家所在的村子与淮河母亲血脉通融起来。这条淮河的脐带，给村庄的原野带来生的希望。天干地裂时，人们从小河抽水灌溉饥渴的庄稼。这条小河，也给村民们带来痛苦的叹息。记忆中，这条河三年两次发洪水，都是淮河水倒灌造成的，经常是水稻拔节抽穗的时候，几场大雨过后，河水暴涨，致使庄稼受灾村民受难，附近几个小村落变成一个个孤岛。我读高中时有一年暑假，连下五天大雨，洪水流进村庄，漫进房子，一架直升机从房顶盘旋数次，三天后一批救济物资发到村里。那年秋季开学，我就是穿着一双救济来的劳保鞋到县城上学的。后来，淮河王家坝大闸重修，淮河水患得到大的治理，老家这条小河也就安顺下来，每年稻浪荡漾，每年庄稼丰盈，而村民们却接踵外出，纷纷到北京、上海、深圳等大城市去打工经商，这条小河就陪伴着留下的老少妇幼，闻听一片蛙鸣诉说着稻香丰年。
如今，小河两岸的村庄越发冷清。小河折弯处那片我儿时的牧场，草木繁盛，鸟儿啁啾。想起我曾经牵着的那头老水牛，它悠闲地啃噬着河边的嫩草，又悠闲地踱到水边大口地汲吸着河水，满意地卧在坡坎上闭目反刍。又仿佛看到我放养的一群白鹅，它们云朵般在河边牧场上游弋，又云朵般下河饮水引吭高歌。踩在河边松软的泥土上，内心有一种被抚触的温暖，我真的很想赤裸双脚，如同儿时，与小伙伴们到清冷的河水中去摸拾那肥硕的河蚌。哦，我的河蚌，在瓷盆里享受着阳光的安抚，一个个自由地吐出娇嫩的肉片儿，如花般在瓷盆中灿烂，闪耀着温暖的光芒。
走过河边牧场，我想找寻那一汪清泉。记得那汪清泉在河对岸的水边，被一截水泥涵管围着，泉水急急地从地下汩汩而流，出水面时温婉地冒出一层层泡泡。对岸村子里的人们，都从这口泉井中打水做饭、洗衣、饮牲口。有一回，我和邻家何叔在河边田埂上放牛，对面村子里走出一个穿花格子上衣的女孩，我们知道她是那个村子里一家姓梅的第二个女儿。她提着一个小木桶，优雅地走到泉井边打水，又稍显吃力地提水走上岸，走进一排树林掩映的房子里。何叔开玩笑地说要到那个女孩家给我提亲，问我同意不同意。我腼腆地笑着摇头，但从此加深了对那个梅姓女孩提水上岸的印象。
春日渐成斜阳，傍晚的风不冷不燥，拂过原野，带着野菊花的芳香吹掠我的脸庞。
现在，留在村里的劳动力不多，秋收之后农田大都冬闲，人们不再急着种麦种油菜，任由野花伴着野草，在农田上漫生漫长。去冬的水稻根茬在静默中等待翻耕，它们将化作春泥养护新插的秧苗，完成生命轮回的使命。
立在河岸边的几排白杨，身姿俏巴，绿意浓烈。两个大鸟窝筑托在枝繁叶茂处。几只喜鹊守护在她们的家园附近，时而“喳喳喳”地互相攀谈几声，在林间纷飞雀跃。透过树林，我向那个梅姓姑娘老家的村子观望，几处红砖平顶房子，沉默而立，看不到人，一户人家的院墙颓塌了一大片也未修补。当年那个提水的姑娘，你是否早成了别人的嫁娘，你是否会忆起有个少年曾目送过你娇柔的身影……
我再回眸，河这边我老家的村庄，也一样安详中透着萧瑟。我八旬的老父亲站在小院门口在向我张望。我的双眼一热，耳畔似乎响起儿时父母召唤我回家吃饭的亲切声音；看到家中那只伶俐的小黄狗，摇晃着脖子上的铃铛，向我撒欢而奔，迎我回家；闻见春天的夜色正愈醇浓，久远而又切近的河坝上，流水的响声也正愈激越……
哦！我的河，我的田，我的父老和乡亲！
吴杰，男，河南固始人，大学中文系毕业，参加工作后先后在杭州教育、党政机关工作，现在国企单位任职，业余发表短篇小说、散文、随笔、杂文等作品20多篇，作品散见《西湖》《春风》《吴越》《杂文报》《河南文学》《杭州日报》《富阳日报》等报刊杂志。
朗诵：陈建军，笔名逸迪，生于塞外山城，求学九省通衢，英雄江城。工作东奔西跑，喜欢五羊木棉。向往文学的魅力，不甘安逸现状。有高经职称，专业论文也有发表，文学领域为空，但喜欢尝试和多领域问西求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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