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看小说】文昌街(第三章) 文/李季

文摘   2024-11-03 19:49   河南  



文昌街(第三章)

原载 《史河风》2024年第2期(总第78期)

文 丨李季





编者按:继长篇小说《蓼河弯弯》之后,固始籍本土作家李季又创作了一部堪称固始当代“乡土文学”典范的长篇小说《文昌街》,其第一章发表于20212期《史河风》,深受读者喜爱,好评如潮。为满足读者需求,现将余下章节一并发表,欢迎广大读者点评。

 

第三章

1、定亲

蒲拥军提着迷彩包踏进院门的时候,顾全芬正在给墙边的那排凤仙花浇水。今年种的有单瓣的,也有重瓣的,姹紫嫣红,娇艳欲滴。

蒲拥军一走又是一年,寒假本打算回来的,结果被安排站岗护校,再一等就到了暑假。顾全芬见老四回来,又去买了只鸭,炖了一锅鸭肉海带汤。吃完午饭,卫红悄悄跟蒲拥军说:“过两天小青就来县城了,别心急啊。”

周五下午,小青来到文昌街。周六和周日,卫红她俩参加了卫生局组织的全县护理实操比赛,都得了二等奖。

家里人都看出了蒲拥军和小青的亲密,俩人目光看向对方时都有着隐藏不住的笑意,想瞒也瞒不住。亲上加亲,要说也是好事。可蒲拥军还没毕业,毕业后肯定还是留在部队,能把小青带去吗?带家属需要一定级别,毕业后可能还要熬上好几年。最大的可能是天南海北、聚少离多。去向确定下来后,找驻地姑娘,在当地成家,应该是最好的选择,可是在当地能找到合适的吗?顾全芬思来想去,不知道如何处理。有心让他俩先处着等老四毕业了再说,又怕有啥变数闪了小青,都是亲戚,到时候跟表弟、弟媳咋见面?和蒲遇安商量后,两人分别跟小青、蒲拥军谈心,摸摸两个孩子的底。小青红着脸跟顾全芬说:“大姑,我才二十一岁,就是四哥毕业后变心了,我也等得起。以后两地分居也不算啥,俺姑奶奶跟俺姑爷爷一分开就是十几年,俺姑奶奶都不怕,我有啥怕的。”蒲拥军和蒲遇安说:“爸,你把你四儿子想成啥了?处对象就是奔着结婚去的,又不是搞演习。”

顾全芬老两口心里有了底,然后征得姥姥、姥爷同意,带着蒲拥军去了趟红花岭,两家算是正式定了亲。

军校放假时间短,小青要上班不能多陪蒲拥军,蒲拥军就骑自行车一大早从文昌街出发去亮山镇,大概十点多能见到小青,中午两人一起吃饭、说话,小青去上班,蒲拥军顶着烈日返回,到家天已经黑了。跑了两天,脸和胳膊都晒脱了一层皮,小青心疼他不让他去了,说影响她工作。

返校的前一天,小青调班来送行。卫红慢倒班,在家休息。三人带着致远、致瑶买好菜,去了站马巷。姥爷有了抗日老兵补贴,日子好过多了,他的书法这两年也有了些名气,来求字的也不少,他从不收润笔费,人家只好送笔墨纸砚,书房里的宣纸堆了几大摞。

小青和卫红做饭,致远和致瑶在书房涂涂画画。蒲拥军陪姥姥、姥爷说话,说军校也不是那么纯净,有些学员动机不纯,抢着打扫卫生、掏厕所,抢着给教官洗衣服、甚至洗内裤。姥爷淡然一笑说:“各有各的活法吧,看不惯离他们远点就是了。”

下午天凉快些时,卫红领致远、致瑶回家,让他俩去逛着玩。

蒲拥军说去看电影,小青摇头,说想多说会儿话。两人向北走到蓼北路,转而向西,到了蓼城影院门口。街上人影寥寥,阳光洒在影院门前空阔的广场上,一片沉寂。蒲拥军故意压低声音,用恐怖的腔调说:“听说蓼城影院去年发生命案,有个女的在厕所里被人掐死了,死的那个惨,眼瞪得多大,舌头耷拉多长。”边说边翻起白眼、吐出舌头。

小青见他拙劣模仿死者的样子,忍俊不禁,“你是不是见那电影里,男的讲鬼故事一骇女的,女的就往男的怀里钻?你这时机不对呀,应该天黑了说,这大白天的,还能冒出个鬼来!再说了,我尸体都解剖过,还怕你这一套。”

蒲拥军见心思被她说破,不好意思地挠头。

蒲家老大、老二、老三面相随爸爸,长脸;蒲拥军和蒲卫红则随妈妈,圆脸。蒲拥军皮肤比小青还白,虽是军人,却胜书生。小青看他那傻傻的样子,笑盈盈地挽住了他的胳膊,两人顺着影院旁边的小坡道,上了残败的老城墙。蒲拥军说:“古蓼弯那地方以前是东城门楼,小日本打过来的时候,把炮架在东关一家房顶上,把东城门楼和这一带的城墙都轰塌了。小时候,听姥爷讲这一段历史,我就恨不能生在那时候,恨不能找小日本拼命,保住我们城门楼子和城墙。”小青说:“我也听俺爷说过,俺家茶楼就在古蓼弯,也被日本人给炸了。”蒲拥军感叹说:“咱们城门楼子、城墙要是都还在,咱们蓼城该有多俏巴,多大气!”

过了古蓼弯再往南,老城墙残留的墙体相对比较完整,墙基的青砖多已缺边少角,残墙上斜倚着一排待售的木头、竹子,墙头蒿草丛生、青藤蔓延,破败荒凉。两人走到城墙拐角处,听见下面有嬉笑声,探头一看,原来墙根下是个游泳池,有十来个年轻男女在水中打闹。蒲拥军说,咱也去游泳吧,水里凉快。小青急忙摇头,“我可不去,身上就穿那点布片,丑死了。”蒲拥军哈哈大笑,两人沿城墙转而向西,南后街有不少灰砖灰瓦的老房子,灰院墙、红木门,门拱上的字都已模糊难辨。蒲拥军说:“这过去可能都是大户人家,或是书香门第,或是官宦之家。我们要是生在那时候,肯定也是表兄表妹,竹马青梅。”小青笑着说:“你想演宝哥哥,我可不是林妹妹呀,我最喜欢的是湘云,英豪阔大宽宏量,霁月光风耀玉堂。”蒲拥军感叹说:“史湘云结局也不好啊,到底是寒塘鹤影,孤苦凄冷。”说罢不禁打个寒战,忽觉不祥。小青并未察觉,笑着说:“卫红喜欢的是三毛,三毛的性格我觉得和湘云挺像的,坦荡洒脱,率真任性。所以说啊,我和卫红其实是一类人。”蒲拥军说:“俺老妹小时候跟男孩子样,上卫校之后才变文静了。不过,她一直都是外表看着很坚强,内心柔软得一塌糊涂。”

两人说说笑笑,牵着手转向南门大街,向东走到头,上了个坡,就是水仓库。水波含翠,白鸟斜飞,有自行车从三三两两的行人间穿过,洒下一串串清脆的铃声。蒲拥军见小青走得累了,掐着她的腰,将她抱起,放坐在水库的防洪坝上,然而轻轻一跃,和她并肩坐在一起。微风拂来,暮色四合,两人看着粼粼波光,同时轻叹了口气,都有了离别的感伤。此时此刻亲亲热热坐在一起的人,明天这个时候,就看不见、摸不着了。两人互相凝视,蒲拥军大胆地把唇压在小青的唇上。一阵自行车铃声“叮铃铃”响起,两人急忙分开。

蒲拥军说:“明天我走的时候,可不许哭啊。我们的口号是,流血流汗不流泪,掉皮掉肉不掉队。”小青说:“我才不学林妹妹,我霁月光风耀玉堂,啥时候哭过呀。”

第二天,看着蒲拥军乘坐的车渐渐走远,小青还是哭了。她无情无绪地坐上回亮山的车,向南而去。蒲拥军则一路向西,他要去信阳转车,并顺路看望三哥、三嫂和还没见过面的侄儿。

2、假钞

致瑶背上书包这年,感觉爸爸蒲国庆和妈妈冯巧枝在家的时间多了。有次吃晚饭,爸爸情绪低落地跟爷爷说,厂里效益不好,三天两头放假,工资都快发不下来了,好些工人都在过紧巴日子,都看不到出路了。爷爷劝他,现在路子宽了,不像前些年,不行就想其他辙呗,车到山路必有路,这个社会饿不着人。

那棵桂花开出满院清香的时候,太姥姥胆结石住院动手术,妈妈在中医院陪夜,爸爸去站马巷照顾太姥爷,大伯去了无锡,致瑶每天晚上由大娘领着睡。致远自己睡小床,中间隔了个布档。大娘有次倚坐在床头小声哭,叹气说,凤喜啊,你咋这么糊涂啊!致瑶睡得迷迷糊糊的,以为是在做梦。

致远的舅舅李凤喜跟人买了几十张假钞,刚花了两次就被举报,警车过来直接带走了。李凤花得到消息急忙回娘家,抱着母亲一起哭。致远他爸才出来两年,致远他舅又进去了,都是她最亲的人,她咋能不伤心。凤花爹决定去一趟无锡,他自己去,家里人都不放心,蒲跃进说陪着去,好有个照应。

爷俩乘的是蓼城发往上海的长途汽车,一路向东,出了蓼城,视野中草房子渐渐少了,红砖房和楼房多了起来,凤花爹想,跟人家一比,咱蓼城真是穷啊。啥时候咱能富起来,能留住村里的年轻人不外出打工呢?车过南京长江大桥时,一轮红日正从江面升起,高大的桥头堡和华丽的玉兰花路灯依次闪过,蒲跃进心里有些激动,这就是小学课本里和邮票上的南京长江大桥,啥时候能带着一家人悠闲地逛逛才算没白来一趟啊。晃了一夜半天,下了车感觉人还在车上,耳边嗡嗡响。由于口音不通,俩人拿着信封问了一路,终于找到凤喜打工的工厂,见到了厂里的负责人和凤喜的工友。凤喜已经两个多月没上班了,左胳膊裹入搅拌分散机导致骨折,怕家人担心没敢跟家里说。厂里负担全部医药费,但只发给基本生活费,挣不到钱,凤喜着急,一时犯了糊涂。

爷俩又去派出所,经办民警说,李凤喜购买、持有、使用假钞,事实清楚,本人也供认不讳,虽然数额不大,但根据《中国人民银行法》规定,要处十五日以下拘留、五千元以下罚款。凤喜爹和蒲跃进跟民警解释凤喜情况,又去厂里开了凤喜平时表现良好的证明,拿了医院诊疗书,派出所最后决定拘留一个星期、处以一千元罚款。

凤花爹劝凤喜说,只当这一季抛荒了,往后再别瞎胡想了,安分守己,清白做人,才对得起自己良心。

厂里见他辞工,没再留他,只给他补了一个月工资。爷仨晃了一天半夜,回了蓼城。

蒲跃进去接姥姥出院,姥姥正和邻床的老太太聊以前的县委书记王正刚,说王书记被红卫兵小将打死后送到中医院,俺们都来中医院哭,有谣言说王书记是被医生害死的,有人哭喊着要给王书记报仇,医院关大门关不住,有人用菜刀砍,有人用斧头剁,那木头大门到现在还留着刀砍的印子。老太太抹着泪说,七九年给王书记平反,开始说在咱县开平反大会,老百姓又扛着铁锹、扛着扁担滃到城里,要求枪毙害死王书记的人,上面害怕闹出事,平反大会改在信阳开了。陪护老太太的老先生说,可怜咱王书记死的时候才四十多岁,他爱人从山西老家来取骨灰盒,还带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小姑娘胳膊上套着黑袖章,眼都哭肿了。俺们当时看着啊,那心里真不是个味!王书记对咱县老百姓那么好,却被咱县的孩子打死了,咱对不起人家一家人啊。老先生边说边流泪,蒲跃进和病房里的人都唏嘘不已。卫红办完出院手续进来吓了一跳,以为病人出啥事了。

蒲跃进推着自行车把姥姥送回站马巷,冯巧枝正在忙着做饭,说她厂里还在放假,晚上她在这陪着。蒲跃进顺路去东大店,让人家明天开始照常送鹅,没成想硬被留下喝了顿酒。

3、初雪

顾全芬到站马巷看姥姥,姥姥问她:“你家隔墙子老常家那老大,可是跟咱卫红在处朋友?”顾全芬一愣,“没有吧,俩孩子以前一个班上学,也就是能说到一块话。”姥姥边叠衣服边说:“看你这娘当的!我住院那几天,那孩子去医院好几趟,俩孩子有说有笑的,聊得话拉拉的。”顾全芬一笑,“我当咱卫红还小着呢,转眼也长大了。”姥姥说:“那孩子看着不错,不笑不说话,还给我削苹果、倒水。说是教书先生,说话不紧不慢的。差不多就定下来,俩孩子看着也般配。”顾全芬说:“这孩子没说的,就是他爹好喝个酒。他妈性子软,不拿事。”姥姥笑着说:“这孩子好就行了,啥好事还都能让你占全喽!”顾全芬笑着说:“那倒是,又不是跟老的过一辈子。可这事得他那边提,咱不能上赶着。你也别急,娘,锅盖掀早了,招呼那馍馍蒸不熟。”

星期天卫红慢倒班,正在厨房蒸馍,宽宽约她去看书画展。卫红说,等馍蒸完了。李凤花笑,第一锅还没出锅,等蒸完,天也黑了。你去吧,我招呼着锅。卫红说,你顾不过来,那鹅块子都够你忙的了。李凤花笑着说,你去吧!别让宽宽等急了,你大哥一会儿就过来了。

卫红解下围裙,洗洗手,和宽宽一起出来。

蓼城很多街巷的下水道都挖在路中间,上面盖着石板,有些石板松动,下雨天踩上去,会溅一裤腿污水。大人躲着走,小孩子却偏偏故意踩着玩,鞋溅得湿透,还嘻嘻哈哈笑。

昨天刚下了一场雨,路面没有干透,卫红和宽宽沿着路两边走,中间隔着一道弯弯曲曲的石板。宽宽黑色短风衣,紫色套头毛衣,蓝裤子,脚上一双黑皮鞋。卫红黑格子紫外套,白色高领毛衣,深灰色裤子,裤脚各有两个布纽扣,脚穿白色运动鞋。街上行人寥寥,天阴欲雪。宽宽说:“你大嫂人真好,还勤谨,还体贴人。”卫红说:“我二嫂人也挺好,不过话少些。”宽宽点头说:“是啊,妯娌俩一个屋檐下,处这么多年没红过脸,说明俩人都好。”卫红笑着说:“这就叫两好搁一好,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才能长久啊。”宽宽说:“我有时候都羡慕你家,一大家子人,吃饭也热热闹闹的,多好啊。”卫红笑着说:“大哥他们本来分家分出去了,又拢一块了。大嫂天天在这边帮忙炸油条,不要工资,只当顶生活费了。二哥、二嫂他们不愿意分家,说每天还得生火做饭,吃现成的多省事。其实,家里房子少,也没多余的可以分。他们每月交的生活费,俺妈都另外存着,都没动。”宽宽说:“你家人都可好,蒲大伯和顾姨也都是热心肠的人。”卫红一笑,“那你赶明儿认到俺妈跟前,给俺妈当干儿子呗。”宽宽小声嘀咕道:“那还不如当女婿呢。”说完,狡黠地看卫红。卫红脸一红,“你说啥!”举起手要打宽宽,宽宽笑着跑,卫红追。

二人先到新华书店门口选了几盘磁带,然后到文化馆二楼看书画展。卫红是外行,听宽宽给她讲:李乾山的草书翩若惊鸿、矫若游龙,字与字互相照应,首尾遥相呼应,整篇意气相连,浑然一体;段宝林的山水画层峦耸翠、烟波浩渺,不拘泥于远小近大的传统画法,而运用移动视点,把景物画活,让人如处画中,营造出胸有丘壑的心灵空间。

最后一幅字录的是苏轼的词《定风波》: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用的儿童体,糅合了魏碑的笔法、隶书的笔意,大巧若拙、返璞归真,下面落款是东关散人。宽宽一时惊叹不已,说这书法和这副词的词意完美结合在一起,写这字的人定是那看破世事的高人雅士。卫红笑,宽宽问她笑啥。卫红说:“你不知道这东关散人是谁?俺姥爷呀。”宽宽感叹说:“你家还有这等神仙人物!”一拍脑门,“难怪你三哥书法那么好,原来有渊源!”

俩人出展厅下楼,才发现外面飘起细若柳絮的雪花,心头皆蓦然一喜。宽宽领卫红穿过一个月亮门,到文化馆后院,在翠竹掩映的小亭内坐下。宽宽说:“咱蓼城以前有个标志性建筑,玉皇阁,就建在这地方,可惜文革破四旧被拆了。”卫红伸出手边接雪花边说:“听说咱文昌街以前有文昌阁,供奉文昌帝君,保文风昌盛,不也早就没有了。不过,咱文昌街文风还在,你这舞文弄墨的,没辜负文昌街这个名字。”宽宽呵呵笑道:“蒲卫红同学,讽刺我的吧。”卫红连连摇手,“岂敢岂敢,常老师。对了,你上个月那自考怎么样啊?”宽宽说:“成绩还没出来,自我感觉还行。你们是不是也要考职称啊?”卫红微叹口气,说:“参加工作五年才能考初级,我这才一年多,早着呢。初级护师、主管护师、副主任护师、主任护师,一级一级过,到了主任护师,我这头发也该白完了。”宽宽笑,“我都不敢想,我老了会是啥样子。可能头发掉光了,牙掉完了,脸跟树皮样,瘪着嘴喊:油条西施,来两根油条。”卫红见他学老人腔调说话,低头笑。

宽宽摩挲着竹叶上的斑纹,问卫红:“你看那么多三毛的书,最喜欢她哪一句?”卫红看向亭外纷纷扬扬的雪花,目光沉静,略含忧郁,悠悠说:“如果有来生,要做一棵树,站成永恒。没有悲欢的姿势,一半在尘土里安详,一半在风里飞扬;一半洒落荫凉,一半沐浴阳光。非常沉默,非常骄傲。从不依靠,从不寻找。”转回目光,问宽宽:“你看的书那么多,那你最喜欢的是哪一句?”宽宽说:“我最喜欢的是《塔木德》里的一句话:如果我们不为自己努力,我们靠谁?如果我们只为自己努力,我们成了什么?如果我们现在还不明白,我们要等到何时?”

雪花点点落地即融,竹叶上偶尔留下几片,不一会儿就消失不见了。

俩人出了文化馆大门,见欢欢站在她小姨的店门前,边冲他俩招手边喊:“宽宽哥,卫红姐!”

欢欢穿着粉色棉服,拉链上的标签左右摆动,见他俩走近,埋怨道:“你俩每次玩都不带我。”宽宽说:“你不是在这忙吗,哪有空。”欢欢噘嘴,“那你们也不来这看我。”说着拉他们进店,说外面冷。店里有好几个看衣服、试衣服的顾客,俩人站了一会儿就出来了。

他俩没有看到,欢欢幽怨的眼神,一直追着他俩,似乎在飘飞的雪花中灼出了两条隧道。

走下东门坎子,暮色四合,雪渐渐落得密了。

4、小史河

东关外的绕城河叫小史河,是史河故道。雍正五年夏,史河泛滥,水淹东关,洪水退后,史河改道,由徐嘴子直向东流,留下这一段河道,如今成了桃花坞水库的排水泄洪河。小史河上的大码头、小码头,只剩下了热闹的名字,商船林立的盛景不复再现,大码头前的挽河楼也早已消失不见。

小史河没有西河堤,临河是错落有致的民房和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菜地,东河堤外是一片荒滩,黄沙覆盖,间杂几块农田,春天开满油菜花,一片金黄。低洼处存着陈年的雨水,春来游着墨点一样的小蝌蚪,夏季遍生一人高的荒草和红蓼花。这就是宽宽心中的蓼花滩。

小史河以前河水清澈,宽宽他们小的时候还能捉到鱼,这几年飘满垃圾,甚至还有发胀的死狗、死猫,令人作呕。

星期天下午,天气晴好,宽宽骑着自行车,过三官庙桥上了河堤。很多民工穿着长筒胶鞋,拿着铁锹在清理河道、加宽河堤。宽宽转而向北,过了大码头,一中白色的教学楼耸立眼前,教室黄色的木门也清晰可见。篮球撞击篮板发出“嘭嘭”的声音,投球进篮后的欢呼声,还有操场边依着单杠读书的身影,让宽宽想起师范学校的水杉大道,以及那三年充实而快乐的时光。

过了蓼北路就是东大店村,宽宽骑上车子,向北走不远,到了小松山下。说是山,其实就是一个不高的土台子,没有一颗松树,什么树都没有。山顶是一大片麦田,山坡上遍布着坟墓,竖着高高低低的墓碑。河上架着一座不宽的石板桥,通往山下。小河在这里折而东去,宽宽继续向下游骑行,到小史河和史河的交汇处,眼前突现两座光秃秃的高台,霸王台和龙王台。霸王台是当年项羽演兵之处,龙王台是刘邦演兵之处。两台间一片水洼,叫小乌江。小史河入河口,叫失志口。这个名字让宽宽心惊,不知是否与项羽有关。他站在失志口,见史河水在阳光下漾起层层波光,耳边不由响起战马嘶鸣和兵戈之声。一世之雄,而今安在!功名利禄皆如云烟,是非成败转头为空。宽宽情绪低落了一会儿,青春的豪情随即又充盈心间。他高吟着“大江歌罢掉头东,邃密群科济世穷。面壁十年图破壁,难酬蹈海亦英雄”,调转了车头。

他走的是比较热闹的蓼北路,走到良家巷口,遇到初中时的同桌。同桌家是京剧团的,宽宽去过,他家墙上挂满了他爸妈的剧照,其中还有一张他扮着花旦的相片,乍一看不是他,仔细一看,眉眼确实是他的。他俩有两年没见了,于是去旁边的小店坐下来。

大方桌,长条凳,房梁垂挂着两只灯泡,昏暗的灯光洒在门口卸下的门板上。系着蓝围裙的老板取出两只青花大碗,洒了香菜、葱叶,从沸腾的大锅里,舀了两碗羊杂汤,然后“邦邦邦”剁了两块转子馍,送了过来。

同桌高考落榜后去了南方,这次回来是帮着那边几家厂招工的。宽宽笑着说:“哪天没饭吃了,我去找你啊,别装着不认识。”同桌哈哈笑,“你是咱城关中学当年的中考状元,你这大班长要没饭吃,我们早就饿死了。”转而问卫红现在咋样。宽宽说:“在中医院上班。”同桌笑,“你看你,还是那样,只要一提到卫红,你那俩嘴角就往上翘,那笑藏都藏不住。咋样?啥时候请喝喜酒啊?”宽宽说:“八字还没一撇,两边老的还都不知道。”同桌吃完转子馍,拍拍手上沾的面,说:“你啊,就是太老实,不会连表白都没表白吧?卫红那么好一个姑娘,你错过了可是要后悔一辈子!”

5、欢欢和宽宽

因为天冷无人,小姨这天关门较早。欢欢把嘴和鼻子都藏在围巾里,顶着寒风走回家,正碰上宽宽妈从她家出来,欢欢妈把她送出院门,她还在回头笑,“欢欢她妈,回头专门给你和欢欢她爸摆一桌啊。咦!欢欢今个回来的怪早啊,还没吃晚饭吧?让你妈给你做点好吃的。”欢欢说:“我在店里吃过了。宽宽哥在家吧?”

“在家看书。”宽宽妈摇摇手,“你娘俩回屋吧,外面冷。”

等宽宽妈走远,欢欢抱住妈妈的胳膊问:“妈,宽宽他妈找你弄啥子?还要摆一桌。”

欢欢妈笑着说:“让我去蒲家提亲。你别说,还真是般配,这事一准成。”

欢欢双腿不觉一软,颤着声问:“谁跟谁呀?妈。”

欢欢妈诧异地看了一眼欢欢,“宽宽和卫红呀,还能是谁。”

母女俩走进屋,欢欢瘫坐在椅子上,哭了起来,“不准你去!不准你去!”

欢欢爸“啪”一声关了电视,有些厌烦地说:“咋了,这又是?这么大姑娘了,还动不动就哭!”

欢欢奶都坐被窝了,又披衣服出来,轻拍着欢欢的肩,说:“欢欢,别哭了,有啥就说嘛。”

欢欢妈说:“这不将才宽宽他妈过来,让帮着去老蒲家提亲,咋惹着这小祖宗了。”

欢欢奶说:“我说你两倌在院子里嘀咕啥呢!”

欢欢哭着说:“就是不准你去提啥亲。宽宽答应过娶我的!”

欢欢妈瞪大眼问:“宽宽他妈将才明明说宽宽和卫红正谈着呢,他啥时候说娶你了?”

欢欢说:“小时候,他说长大了娶我。”

三个大人面面相觑,欢欢爸一甩门帘,进了里屋。欢欢妈说:“你以为婚姻大事是小孩子过家家啊?这么大人了,咋一点不明事理!”

欢欢跺脚哭,“不准你去!就是不准你去!你敢去,我去跳水仓库!”

欢欢奶息事宁人,“好,不去,不去!”

欢欢哭了半夜,第二天班也不上去找宽宽。

寒风冷冽地回旋在城郊中学的门前,校园里有琅琅书声,也有上体育课孩子的欢笑声。欢欢见宽宽出来,眼泪成串往下落。宽宽吓了一跳,急忙问:“咋了?欢欢。”

欢欢抬起泪眼,看着他说:“宽宽哥,你娶我好不好?我现在长大了。”

宽宽长叹口气,说:“是啊,欢欢,你长大了,不能再像小孩子一样任性了。我只是把你当妹妹看的,你也知道的不是?”

欢欢哭着说:“我知道你喜欢的是卫红姐,读书我跟她没法比,其他的,我都可以跟她学、超过她,我愿意为你变好,变得勤快,变得懂事。”

宽宽心一横,冷冷说:“那你现在就懂事些,去店里上班吧。我一会儿还有课,我进去了。”

欢欢看着他头也不回地走远,又哭着去中医院找卫红。卫红见她哭得两眼红肿,也吓了一跳,急忙问咋了,是不是家里出事了。见她摇头,才长舒一口气,和护士长打了个招呼,领她到后院的小亭子里。

欢欢泪眼朦胧地看着卫红,说:“宽宽哥不理我了。卫红姐,我心好痛啊!”

卫红顿时明白是咋回事了,对宽宽觉得欣慰,对欢欢又充满内疚,掏出手绢边给她擦眼泪边说:“瞅瞅,脸都皲了。回头我说你宽宽哥,咱欢欢这么可爱个小妹妹,咋能不理呢!”卫红知道自己是胜利者,欢欢再怎么哭也没用,心底又为有这样的想法而自责,自己怎么会这么冷酷自私呢?

宽宽中午下班来中医院,护士站其他人吃饭去了,只有卫红在。

宽宽说他妈昨晚上找欢欢她妈的事,卫红说:“还是等一段时间吧,让欢欢冷静冷静。”

宽宽气恼地说:“她就是个长不大的孩子,啥时候能冷静下来?这种事总得你情我愿吧,她啥时候才能明白过来!”

卫红说:“欢欢心事单纯,藏不住事,竹筒倒豆子,心里有啥就说啥。她没啥坏心眼,你就不能给她点时间吗?”

宽宽不觉放大声音说:“她直接说让我娶她,她说这话的时候,想过你吗?你还一直替她说话!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你想让我咋对她?对她好点让她还抱着幻想吗?那还不如一刀下去让她死心!”

欢欢说:“你小点声!这是医院。这孩子比较脆弱,你快刀斩乱麻,你痛快了,你也不想想,她受得了吗?”

宽宽放低声音说:“好,我就对她好,这是你让的,到时候你可别生气!”

连着几天,宽宽果然带着欢欢亲亲密密一起出现在卫红面前,卫红知道宽宽故意气她的,可心里还是觉得难过。卫红强颜欢笑的样子,宽宽都看在眼里,心里也很难过,离开卫红的视野就忍不住甩脸子给欢欢看,欢欢明知自己该退出来,又没有勇气。三个可怜的孩子都受着折磨,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宽宽终于不理欢欢了,欢欢哭回家。

欢欢妈这天歇班,见她哭就劝她:“强扭的瓜不甜,欢欢,你咋就不明白呢?”欢欢哭着说:“不甜就不甜,就是苦的,我也想吃。”欢欢妈一时气急,“人家卫红和宽宽好好的,你在中间算个啥!就是多余的!”

欢欢喃喃哭着说:“我就是多余的!我活着就是多余的!”摇摇晃晃回了自己小屋。

欢欢妈叹口气去厨房做饭,饭做好,不见欢欢,想着她想通了,终于肯去小姨店里上班了,正要出门找欢欢奶奶回来吃饭,忽然听见欢欢奶奶一声声哭喊着欢欢的名字,吓得魂都飞了,出门一看,一个小伙子正架着浑身湿淋淋的欢欢走过来,后面还跟了一群刚放学的孩子。

这个傻孩子真去跳了水仓库,幸好被钓鱼的救了上来。

卫红这天上中班,听见这边哭叫,急忙出了厨房,往这边走,顾全芬和李凤花也跟了过来。

卫红走到欢欢家院门口,被欢欢奶挡住,一巴掌扇到脸上,“都是你!都是你害的!不是你,欢欢咋会去寻死!”致远也在学生群里,见姑姑挨打,冲过来对着欢欢奶奶的手就咬了下去,老太太不知哪来那么大劲,一甩胳膊,把致远甩到地上,头磕在了门槛上。李凤花扯扯衣袖就要打上去,顾全芬一把拉住,低声吼,“她老糊涂了,你也糊涂了!”见卫红脸上五个红指印,正绞着手指傻站在那儿哭,眼泪“刷”下来了,一把抱过卫红,“走,跟妈回家。”致瑶背着书包走过来,见奶奶和姑姑在哭,也哭了起来。宽宽下班回来,见围了一圈人,急忙下了自行车,见卫红在顾全芬怀里哭,急忙喊着“顾姨”问咋了。顾全芬擦着泪,生气地说:“俺卫红长这么大,家里谁也没舍得动过她一个手指头。好心好意过来,当街被打到脸上!”欢欢妈从屋里出来,哭着说:“她顾姨,对不住,改天让欢欢她爸上门赔礼!”

李凤花拉起致远,见致远额头上磕了个包,忍不住骂:“老棺材瓤子,心咋这么狠!”欢欢奶回骂,“乡巴佬!娘俩都是乡巴佬!”李凤花被骂到痛处,回骂道:“绝户头!一家都是绝户头!”顾全芬急忙劝止,让凤花别骂那么难听。欢欢妈大哭起来,“俺们都死绝户!文昌街都让给你老蒲家!”

李凤花还要回骂,蒲跃进过来喝住她,蒲遇安也过来让顾全芬快回家,吵来吵去像啥样子。

欢欢奶坐在地上大哭起来,“你老蒲家仗着人多势众,欺负人啊!我不活了!我不活了!”

李凤花回过头,说:“想死去死了,水仓库又没盖盖子!”

李凤花将为这句话后悔很多年,每次想起都觉心头一紧。

6、大雪

欢欢奶从水仓库里被捞出来的时候,人早就僵硬了。欢欢爸和蒲跃进把她放在门板上抬回文昌街时,她身上已结了一层薄冰。卫红见欢欢奶苍白的头发一绺绺结着冰霜,双眼翻白未能闭上,一下晕了过去。顾全芬和李凤花急忙把她架回家,放到床上。

雪花纷纷扬扬,下个不止。顾全芬和宽宽妈生了两盆炭,把欢欢奶身上烘干,才脱掉了她身上的衣服,然后又烧了水给她擦洗干净,换好寿衣。

欢欢爸跪在灵前,成了木头人。欢欢一声声哭喊着“奶奶,奶奶”,嗓子早已哭哑。李凤花过来“扑通”跪下,哭着说:“老奶呀!都怨我呀!让我嘴上长疮舌头长疔,让我死了下拔舌地狱!”欢欢哭着说:“大嫂子,不怨你,怨我!都怨我!往后再也没人护着我了!”欢欢妈过来扶起凤花,说:“凤花,不怨你!谁都不怨!是她自己想不开,每回一生气都要跳水仓库,水仓库那水鬼最后还是把她拽去了。”

卫红醒过来不吃不喝也不说话,大睁双眼抱紧了身子。隔壁录音机放出的哀乐,一声声,如锯子一样,锯着她的心,她疼得全身发抖,还嫌疼得不够。这个连地上的蚂蚁都不忍心伤害的姑娘,她不明白事情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

顾全芬进来,见卫红脸色惨白、打着寒战,急忙摸她的额头。凉丝丝的,不发热。问她哪儿不舒服,不说话。让去看医生,直摇头。顾全芬喊来蒲跃进,推出自行车,把卫红裹在军大衣里,把她推到站马巷,让她暂时离开悲伤的文昌街。

东关笼罩在漫天雪花里,大街小巷和高高低低的房顶都满覆白雪。卫红睡在姥爷的书房里,目光空洞地看向窗外。雪花扑窗,似抚慰似哀悼,似无尽的时光,携带着浓浓的寒意,回旋往复。

恍惚间,宽宽走进来,一声声喊着“卫红”。卫红想答应,却发不出声。两边的墙突然向中间挤过来,把宽宽挤压成了一张相片,相片上的宽宽还在一声声喊着“卫红”。卫红去拿相片,相片掉进水里,宽宽的脸变成欢欢奶奶的脸,苍白的头发一绺绺结着冰霜,双眼翻白未能闭上,一声声喊着卫红,“卫红,卫红,老奶好冷啊!”

卫红满头大汗惊醒过来,一时不知身在何处。顾全芬进来躺下,抱住卫红。卫红缩成一团,蜷在妈妈的怀里,变回了小孩子。

丧事办完,欢欢不见了。欢欢爸、妈和亲戚邻居们一起找了好几天也找不到。欢欢爸心灰意冷地说,人各有命,谁也不能替谁活,随她去吧。

宽宽去中医院找卫红,护士站的同事说,卫红请假了。终于找到了站马巷,但每次姥姥都按卫红的意思把他挡在了院门外,到最后,院门直接从里面插上了。

姥姥终究不忍心,进里屋劝卫红,“这孩子看着也可怜,天天晚上过来,天寒地冻的,在外面一站就是半夜。你出去好好跟他说说,能处就处,不能处就别让他来了。”

院门拉开,昏黄的灯光里,是宽宽憔悴凄惶的脸和可怜巴巴的祈求的眼神。卫红心里一酸,想温柔地好好地跟他说话,可吐出口的却是冰凌一样冷的字:你觉得咱俩还有可能吗?咱俩之间横着一具尸体,就是在一起了,还能幸福吗?

宽宽像当头挨了一闷棍,不觉摇晃了一下,然后缩着双肩转过身,沿着积雪的小巷往回走,走了几步,脚下一滑,差点摔倒。卫红“当心”两个字没有喊出口,就被自己的手捂住了。宽宽像有感应一样,猛然回头,见卫红捂着嘴担忧地看着他,想转身回来。卫红急忙闪进院子,“咣当”一声关紧院门,倚着大门缓缓蹲下,泪水一滴滴滑落下来。

一轮残月冷冷斜挂巷口,谁家的录音机隐隐传来陈百强的歌声,正是那首令人断肠的《今宵多珍重》:愁看残红乱舞,忆花底初度逢。难禁垂头泪涌,此际幸月朦胧。愁绪如何自控,悲哀都一样同……

宽宽站在空无一人的站马巷,泪水潸然而下。

雪融后,宽宽再来找卫红,卫红已经离开站马巷。家里没有,单位没有,他不知道她去了哪里。星期天他搭车找到信阳,蒲卫国摇头,说卫红不在这儿,然后拍着他的肩劝他,俺老妹这是迈不过自己心里那个坎,很多事,人力解决不了,那就交给时间吧。

宽宽妈见宽宽饭量小了,急速瘦了下去,心里急,又不知道该咋办。宽宽爸也没主意,干脆让宽宽喝酒,说酒能解愁,醉了就想不起烦心事了。宽宽就此喜欢上了酒,三天两头喝醉,校领导念他来校后一直表现不错,开始还谅解,见他屡次耽误教学,直接警告,说再不改就除名。

一次酒醒后,他见枕边放着一张纸条,打开一看,上面是卫红娟秀的两行字:如果我们不为自己努力,我们靠谁?如果我们只为自己努力,我们成了什么?如果我们现在还不明白,我们要等到何时?

宽宽急忙问他妈,卫红来过了吗?宽宽妈说,纸条是致远拿来的。宽宽一时有些失落,但他不再沉迷于酒,又成了好老师。

学期结束,宽宽办了停薪留职手续。他离开文昌街,卫红也许就肯回来了,他不能让她有家难回。

宽宽妈哭了,说好好的工作,说不要就不要了。你说走就走,妈要是想你了咋办?还有几天就过年了,你至少过完年再走啊。

离家前的这天下午,宽宽来到他和卫红一起玩耍过的河滩,河滩上残雪未融,如破碎的旧梦,散发着幽冷的光。

卫红跑出队列骂人家“瞎话精”的样子,卫红跟他要小人书的样子,卫红用书亲昵地拍他头的样子,卫红伸出手接雪花的样子,卫红捂着嘴担忧地看着他的样子,一一闪现,像一张张照片重叠在一起。

清清史河水,无语东流,带走多少悲欢离合,带走多少美梦热望。

宽宽面朝大河,在心里和卫红告别:再见了,卫红!再见了,初恋!再见了,文昌街!




2024年第二期
总第78期


 









《史河风》杂志常设有本土作家,好看小说,世象写真,人在旅途,史河诗韵,校园新生代,蓼城书画,人物等栏目,接受固始及全国各地文学爱好者投稿,力争原创首发!

一本标志固始人精神高地的文学刊物!



投稿邮箱:shfbjb@163.com

网        址:www.gsw.gov.cn

欢迎后台留言索取杂志,免费赠阅!







欢迎阅读《史河风》

主管:中共固始县委宣传部

主办:固始县文学艺术界联合会

编辑:《史河风》编辑部

主编:赵家利

编辑部地址:固始县文化广电和旅游局《史河风》编辑部

编辑部电话:0376-4990206

挖掘地域文化    弘扬现代精神

史河风
挖掘地域文化,弘扬现代精神!一本标志固始人精神高地的文学刊物!
 最新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