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旅途】心安之处是故乡 文/ 徐成晖

文摘   2024-11-27 19:56   河南  


心安之处是故乡

原载 《史河风》2024年第2期(总第78期)

文 丨徐成晖



雁过留痕,风过留声;河山变幻,往事消散;脑海里时常浮现的情景,即使平凡,却令我怀念。我不曾去过许多遥远地方,但我已在家乡的土地上留下许多足迹。那些我曾走过很多次的路,看过很多遍的景物,早已在我的记忆画卷上镌刻,使我感到亲切和心安。



老 家

我的老家在陈淋子镇红花村徐大庄组,这个看似随意的名字端端正正地印在我的身份证上,就显得特别严肃。老家的庄子是徐大庄的一小部分,原本住着同宗的五家叔伯,错落的房屋与别姓的几个小庄子或近或远地聚在一片。东边夏家的大梨树、池塘梗、小菜园;北边黄家的老橡树、毛竹园、桑树林是我的儿时乐园。南边是一片田野和目之所及的一横山坡,山下住着几户戈姓人家。他们的房子在山脚下较高的平台上散成一排。他们的院子平整,篱笆结实,儿童的欢笑声清脆响亮,是我眼中幸福村庄的典范。

山坡不高,但足以遮挡我的视线,所以,山那边的世界就是我童年的远方。表姐的老家在最南边的红花地村,路线早已忘记,记忆里只有水泥院子、白墙,还有表爷爷的宝剑。表爷爷是镇上有名的道士先生,掌握着专业的传统殡葬技艺。我太奶奶的葬礼便是他的团队操办的。布置考究的道场、低沉的吟诵、精妙的幡和符文、响亮哀婉的唢呐钹锣、繁复的仪式,足以使幼小的我觉得葬礼特别神圣。

“对门山”那边是田地和另一座长而深的小山脉。我和伙伴们曾在密林边缘采野毛栗子,后来被大人告知山里有狼和野猪,便再也不敢踏足。与密林相对的山坡东角有一座土地庙,庙不大,但对于我们家族有着非凡的意义。那是我太奶奶、我大爷、大奶和我爷爷灵魂落脚的地方。以前,我们那片给亡故的亲人取水后(一种殡葬仪式),都会去小庙贴硬币。亲人们尝试把一分、两分或五分的硬币贴在小庙的各处墙壁上。直到有人成功了,就表明亡人的魂魄已入庙,可以被引入地府了。爷爷的硬币是小姑贴在庙门口边的墙壁上的。成功的那一刻,我的眼泪喷涌而出,仿佛感受到爷爷真切的、永远的离别。贴硬币没有科学道理,或者没有人想要把它科学化,大家需要这种玄妙的慰藉。小庙还在,仪式渐少,我对爷爷的记念仍在那里。



红花小学

从我家到红花小学有三里地,这不长不短的路程,对于儿时的我有着魔幻般的感觉。上学时匆忙赶路,觉得崎岖不平;放学时悠闲玩闹,觉得蜿蜒惬意。出门先经过小叔家的池塘埂和我家的一块稻田埂,到达徐大庄组的另一个小庄子。常遇到同宗的叔伯婶娘,都会关切地打招呼。再经过一个大水塘和一大片水田,我的乐趣源于沿途的捉鱼摸虾、采野果和摘野花。

之后要爬过对于年幼的我来说相当高的大坡,到达红花村村部。紧挨着村部有一个老油坊,油坊高高的青砖墙壁挡不住浓郁醇厚的芝麻油香,扑面而来的香味吸引着我去探索。油坊宽敞的屋里,堆放着许多用稻草包裹,用铁圈紧箍着的炒熟的芝麻、油菜籽、黄豆等油料大饼。粗大的木桩组成的杠杆挤压着几摞码放整齐的油饼,香喷喷、黄澄澄的油脂慢慢渗出,缓缓流下,流进底部的石盘中,汇入油桶。我会忍不住观看很久,攥着拳头暗暗使劲、加油。油坊的地面长期吸收着散落的油滴,总是显得湿乎乎的,使我觉得脚下的土地都是香的、幸福的。

继续赶路,要经过一片小店。每一家我都光顾过,口袋里若装着几角钱,脚步便也快一些。买了小零食,美美地吃着,去爬一丛石坡。红花小学在一个小山坡的后面,当然也有绕过山坡的路,稍远一些;孩子们都喜欢爬石坡,红沙石坡被爬的光滑而有层次。翻过石坡就可以看到可爱的红花小学了。这时候我们小孩子喜欢就着斜坡一口气冲到校门口,比谁跑得快。

那时的红花小学有两排红砖灰瓦的房子,低年级在入门处地势较低的教室里,后面一排在一片地势较高的大平场子上。高场上的教室前有几棵大柏树,最中间老师办公室门前的柏树上挂着一口大铁钟,铁钟里有一个小铁块,下面拴着绳子,坠着一节竹竿。上、下课时间会有老师握着竹竿摇铃,时而缓慢响亮,时而急促清脆。偶尔有调皮的高个子学生偷着摇铃,哄骗得下面的小学生们匆忙往教室里跑,一群大孩子们乐得哈哈大笑,很快便会惹得老师出来查看,大家就一哄而散了。

课间是孩子们最开心的时候。女孩子们玩抓子儿,用破碗的厚底边凿磨的,光滑但不太圆润的白色陶球子是最好的;我们的口袋里总会装一把。有些女生擅长跳绳、踢毽子。男生玩摔老包、斗鸡、滚铁环和各种口令追跑,都是团体游戏。那时候同学间最严重的矛盾就是“不带你玩了”。

据说,现在的红花小学完全变了样子,在河南省国土资源厅的资助下,有了全新的面貌,是老师和学生们都喜欢的新农村学校。但是我一直没有去看过,一是没有契机故地重游;二是没有刻意过去,近乡情怯,总觉得见了新面貌会忘记旧样子。我心想,此后定是要去的。

我对红花小学的念念不忘,还因为几处不得不说的地方。校园东边有两排土坯瓦顶的朴实敦厚的房子。我上初中后,爷爷、奶奶作为学校的守卫员、茶水员和炊事员在那里居住生活了十余年。那些年,父母外出打工,我初中时期的周末大多是在那里度过的。勤劳的爷爷奶奶在周围开辟了荒地,种了瓜果蔬菜,种油菜、芝麻、小麦、玉米等作物。菜园边有水井房,屋后有大水塘,养了鸡、鸭、猫、狗,甚至有几年还养了猪和牛,使我觉得那里是我的第二个家。

学校门前有一个水田,冬天也有浅浅的水,天冷结冰,若连续几天上冻就会完全冻住,成了一个天然的滑冰场。老师学生们一起在冰上玩,那是冬天里最温暖、最欢乐的时光。春天的时候,学生们结伴穿过水田往南走,经过一个小庄子,再走过一个大塘埂到达一个不大不小的山,去摘映山红。那时候,我们约了几个小伙伴胆子就壮大了起来,不怕山高路险。去时哼着歌,回来时手握着一大把鲜艳的映山红闻着、品尝着。映山红的花瓣酸酸甜甜的,我们总要尝几片新鲜的花瓣,觉得那就是春天的味道。在课桌上养一大杯映山红,仿佛就拥有了整个春天。

学校坐落在小山坡下,前坡是满满的、绿绿的草地;后坡是一大片茶园,村里很多人家的茶地都聚在那里,也有我家的一小片。春末夏初放学后,我总去那里采茶。满山的小孩子跑着、笑着、玩着,争着、比着采茶,我喜欢采茶。天快黑时会有收茶的小贩拿着口袋去山上收新鲜的茶叶,我卖了茶叶才匆忙跑回家。有时太晚了,母亲会很生气,我献宝似的把卖茶叶的一小把零钱捧给她看,她还是会责备我。我知道母亲是关心我的安危,心里带着委屈却依然喜欢去采茶,是对自己唯一能获得收入的技能的喜欢。



富金山

在红花村的任何地方往西看,都能看到那座高大的富金山。富金山顶有一座庙,老人说是大少奶奶庙。每年农历十月十五日是朝山日,从十月初十开始,便有人陆续去朝山了。小时候,我每年都会跟爷爷奶奶一起去,常常是晚上去。有时披着凉凉的月光,有时踏着莹莹的白雪,即使赶上无月也无雪的日子,也有沿途星星点点的手电筒的光亮,使朝山的旅途泛着祥和的微光。孩子们是最活跃的,被大人鼓励着“小腿跑的真快”,不喊累,不退缩。气喘吁吁时,返程的、看不清面貌的乡亲们会热心地打气说:“加油,快到了,就差一截路了。”越往上路越陡,快要累得没力气时,就能看到山顶上的灯光、香烛的火光,听见一阵阵的鞭炮声和人们的说笑声,立刻来了精神,一溜烟就冲上了山顶。

山顶不大,以前有一间简陋的庙,庙里供奉着一尊菩萨,庙前是一个用砖块围起来的大池子,里面堆着一座热腾腾、红彤彤的香火山。山顶边缘围满了卖甘蔗、瓜子、花生、馒头、包子的小摊,都是附近村民临时做起的生意。朝山的人总会买一些,在香灰里刨一下,说是吃了不生病,那是孩子们最爱的环节。山上人来人往,我们匆匆上香、磕头、买甘蔗、烧甘蔗。站在山顶边,俯瞰山下模糊的村庄和远处镇上的灯火,不一会儿,身上的汗便干了,觉得凉了就下山。大人把甘蔗折成两截,一截当拐杖拄着,一截吃着,好不甜蜜。

家乡人对富金山的信奉世代相传,又因为富金山战役,使它多了一层革命色彩。富金山庙是家里长辈最大的信仰,我奶奶的所有愿望的实现,都凭借着对富金山奶奶庙的祈求和祷告。有一回我学习懈怠时,母亲赌气说:“你要是能考上大学,我就顺着富金山爬三转。”如此惊人的赌约不知怎地传开了,我时常被亲戚打趣着、提醒着、鼓舞着,似乎真有一股魔力激励着我要争一口气,坚持读书,间歇努力。收到河南师范大学录取通知书的那年暑假,我们全家人一起再登富金山。我当然不会要求母亲兑现承诺,只是老人说,对富金山许诺得还。我便陪着母亲在庙的四周对着四方磕了头,还了愿。

与富金山相连的西边还有更高大深远的西九华山和妙高禅寺,但在我心里,富金山更亲近,犹如慈爱的祖先护佑着后代子孙。现在,富金山修了可以通车的水泥路,车子几乎可以开到山顶。重建了高大明亮的庙宇,拉了洁白的围墙。可惜上山的孩子们无法体会我那时亲自爬山的乐趣和战胜劳累怯弱终达山顶的成就感。



陈淋子镇

从红花村到陈淋子镇,首先要翻过村地界里的好几个大坡,最后一个坡上留下过我的血和泪。那是我和堂姐十一、二岁刚学会骑自行车的时候,都特别勇猛。有一次赶集,我俩共骑一辆自行车,轮流骑着、带着。最后一个大坡轮到我骑,那个大坡又长又陡,在我蹬上坡顶得以喘口气放松之际,车轮在新铺的炮灰渣里一歪就摔倒了。一切来得太快,等我们爬起来才发现堂姐的膝盖、我的胳膊肘里扎着小石子,渗着血。我拔掉扎在肉里的一颗石子后,一股鲜血冒了出来。我们一边害怕抽泣,一边跑到旁边快干涸的池塘里抓淤泥堵伤口——血竟然止住了。我们对着彼此满身的泥污忍不住又哭又笑。那次摔跤是我和堂姐的秘密,因此心理上更坚强了一些,骑自行车也更小心了一些。只是从那以后,堂姐再也不坐我的自行车了。

下了坡,前面是渡槽河。路口拐弯往上游一点,有一座高高架起的大石拱桥叫渡桥。桥上两边的扶手是高高的卵石混凝土墙,使桥面形成一条可以在插秧季节通水的石槽河。我曾在桥肩的四个小拱洞里,消遣过难忘的时光。夏天,拱洞里的风清凉舒爽,同路的几个伙伴躺在那里享受着,却又担心着,不敢睡着,怕一翻身掉下去。距离河底十来米的高度,看着很吓人,现在想来还有些后怕,不知当年攀爬时哪里来的勇气。石拱桥还在,桥北头的路垫高了路基,铺了柏油,桥面早已不再通水,但可以供两边的村民通行;周围的野草杂树也封住了靠近拱洞的路,使它显得更加孤傲。每每路过那里,我都会投去目光,勾起回忆。

往下游走一段河堤过了莲花桥,一直往北经过院岗村、黄庄电站,到达老街,再绕过老高中,在遥望安徽叶集的史河边上往东南走一段,就是陈淋一中了。12岁到15岁的三年,我在那里寄宿读书,体会到了学习竞争的压力、独立生活的辛酸和成长的迷茫与烦恼。画画给了我很多欢乐。学习枯燥时我就画画,书上、卡片上、包装袋上的漂亮图案都是我描摹的对象。我的图画本、歌词本、摘抄本、日记本,甚至同学录上都画满了插图,使我收获了一些羡慕和夸赞,使我的乐观开朗和积极自信得以延续。我读高中依然在陈淋子镇;有些优秀的同学去了固始县城有名的学校,我感觉我们就此拉开了差距,便又想起了富金山的约定,下定决心要努力。

父母在我读高一下学期时突然地、及时地回来了。他们在豫皖大道距离大桥头三百米左右的供销社租了门面房,卖五金装修材料,我们租住在供销社后院的小房子里,我终于不用住校了,虽然起早贪黑,但每天能够回家依然是幸福的。高三冬天集训学习画画的两个月,我的手脚和脸都冻伤了,也不觉得苦。因为在做自己喜欢的事,因为有了梦想和希望。

没几年,老高中撤销了,所有的学生都要去固始读高中了,我已读完大学,回到了母校陈淋一中,和我的一些老师们成了同事。我和一些年轻教师在校长的引领下,在同事们的带动下,斗志昂扬地发挥着教学热情,快速成长。每天对学生们倾注着当年我的老师们曾倾注在我身上的一样的心血和期望。我时常梦见自己坐在讲台下立志发奋图强,梦醒后又站在讲台上劝导着学生们要努力学习、珍惜宝贵的中学时光。在陈淋一中的九年教书经历,渲染了我的青年时代。



固 始

如今,来到固始县城已是第五个年头。我熟悉了很多地方,认识了很多人。宽阔平坦的蓼城大道从城北直到城南,犹如一棵粗壮的树干连接着整个固始县城的分支道路,给这个生机勃勃的小城输送着发展的养料,使其开枝散叶,更加欣欣向荣。沿途高楼林立,商铺云集,每个路口都精心设计了小花园,我常骑行在干净整洁的林荫边道上,沐浴属于家乡的都市气息。红苏路总是车水马龙,道路两旁的花坛里时常盛放的月季装点着她的青春依旧。中原路古朴娴静、蓼北路熙熙攘攘、王审知大道迎来送往。城区二十余万人口中我是普通的一员,小城便利着我的生活琐事,我勤勉笃行在自己平凡的岗位上,散发着微弱但积极的光亮。

在国机励志学校,我和来自其他乡镇学校的老师们展现着各自的教学特色和风采,交流着各地的风土人情,投注着对来自特殊家庭孩子们的怜爱和期盼。在固始八中,骨干教师、优师、名师的激情不减激励着我;高校、名校毕业的青年教师们的朝气蓬勃感染着我。我对固始的广袤、灵秀、博爱、淳朴、包容和热烈有了越来越深刻的感受。这里承载着我的孩子们的童年,接纳着我和爱人的中年,或将守护我们的余生。

因为父母至亲都在陈淋子镇,我们一家人几乎每周都会回去。我们不觉得负担。来回习惯了,感觉路程并不遥远。去年,父母抽空整修了老家的房子,整理了房前屋后的场地,栽了桃树、桔树、枣树、葡萄、石榴、樱桃,甚至还有蓝莓。他们向往着古稀之后回归田园,安享晚年。

世界很大,我想去看看。幸福很简单,有人爱,有事做,有一个避风的港湾。感恩家乡照拂我半生,此后我若有幸出去走走,便从这里出发,无论去往哪里,故乡总是我心安的归处。









徐成晖,女,1988年生,河南省固始县人,一线教师,现供职于固始县第八初级中学。美术教育硕士,擅长工笔画。河南省美术家协会会员,固始县美术家协会副主席,20201月至今担任固始县文学刊物《史河风》美术编辑。




2024年第二期
总第7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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