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得了花粉症
文摘
2024-08-15 09:42
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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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给Ryan的文字(4)
作者/照片:重来
Ryan,我在努力回忆,你开口学说的第一句话,想啊想,思索很久,还是记不起来,这让我感到非常困扰。难不成是“爷爷”?应该不是的,我记得在学会叫爷爷之前,你已经会用上海方言——呀呀——叫我了。你来到这个世上还没满五年,一个一个的第一次都忘记得如此干净,譬如,你是哪年进的幼稚园,想不起来了,尽管当时认为这样大的事是不可能忘记的。你那次静脉抽血时含着眼泪说,有妈妈保护,我不怕,回家妈妈奖励了你一支棒冰,你还记得吗……忘记的就忘记了,不太可能哪天会突然想起来,这种无力感,就像在无边的沙漠中打转转,周边没参照物,辨不清前行的方向。要知道人生就是由无数个“第一次”一环扣一环走过来的。现在想到用日记的形式记录你人生中的这个那个第一次,回眸阅读你的成长过程就不会是一件困难的事了。 好在你的人生才开始,好在爷爷的纠错算及时。爷爷打算力所能及地记录你的生活,并结集在《写给Ryan 的文字》里,你不必去探究这些文字的具体意义,有如我不去纠结你几岁读这些文字。但,我会时不时提醒你哪天想爷爷了,你就点开《写给Ryan的文字》,里面有你的照片,有爷爷的思念和关于你成长的故事,那个瞬间我们仿佛又在一起了,那种感觉是立体的,我在写这些文字时,就有身临其境的感觉,美妙和愉悦并存。 有时我会羡慕你,如果我也有一个如此用心的爷爷,能留下一些文字(他认字),那我可以读到自己曾经的胖瘦、高低,该是一件何等有意义的事啊!我问过太奶奶,爷爷长啥模样?“长啥模样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健健康康长大了”太奶奶的话好生硬,叫人听来很不舒服,从此我再没跟她聊我儿时的境况。幸亏我有一个慈祥的小脚外婆,关于我童年的许多故事都是从她那儿得知的。如果你看见她的那双脚也许会笑,也许会怕。我外婆的脚和你现在的脚差不多大,她是从四五岁开始缠足的,五个脚趾挤成一堆,鞋头是尖的,走路一摇一摆,怎么看都觉得怪怪的。没有留下一张外婆的照片,我深感内疚。这时我才认识到,照片的最大意义不是拍的那一刻,而是几十年以后的回忆、思念和指着照片给子孙讲关于照片上那个人故事时,照片是最佳道具。——什么叫缠足?哦,缠足是中国古代一种陋习,好端端的一双脚硬是用布紧紧缠裹,使之畸形变小。 听奶奶说,妈妈带你去医院做了过敏原测试(2024.7.25.),检查结果你对草类植物过敏(样本标号7),即对草类植物产生的花粉过敏。三十年后,我才知道把花粉症归罪于樱花的认知是幼稚的,树、草、花的花粉通过空气传播也会引起过敏症状,草类植物中的黑麦草、梯牧草、早熟禾的花粉都是诱发花粉症的元凶。
第一次听到花粉症,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初,那时我正在日本留学。怎么也没想到,三十年后我们家也会与花粉症结缘。 每年春天,日本校园里戴口罩的学生和老师迅猛增加,走廊、食堂、课堂随处可见,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多人集中在一个时段纷纷戴上口罩,也没见过口罩有这么多款式,有女生天天换着戴。打听后才知道“罪魁祸首”原来是春天的主角——花粉。春天是樱花满开的季节,浅粉、纯白、淡黄色的樱花在公园、河边、街道蒸腾绽放。薄如蝉翼的花瓣用其特有的隽秀、纯洁、高雅的气质点缀着这个岛国。樱花盛开的一周时间里,整座岛屿腾出天空、陆地、河流接纳她的花开花落,随风飘落的樱花雨更是美得倾国倾城。樱花掉在头上,落在肩膀上,都不舍得去抖落她,那段时间大大小小超市有卖さくらもち(用一枚樱叶包裹的糯米小甜点),可是,樱花满开的季节也给无数花粉症患者带去了无比痛苦。 在得知你也患上了花粉症,我心里很难受。难受的原因倒不是我们不可以患上这个病,而是三年前我就应该知道你有这个病了,怪我粗心大意,让你硬生生活受罪。那时总见你坐在地毯上揉鼻子,搓眼睛,打喷嚏,有时喷嚏一个连着一个没完没了的打。我想到过是过敏,只认为是地毯上的螨虫引发的过敏,压根没想到花粉症。于是我有空就吸尘,有空就吸尘,用家里那个德国产的大功率吸尘器,你的症状没见减轻。有时打半个喷嚏,一把抓住我的手,朝你脸上打去,你是叫我为你抓痒痒,你想把那半个喷嚏爽快地打出来。那时你还不会说话,痒得实在受不了就嚎啕大哭,也许泪水能溶解瘙痒元素,你哭完就舒服了。可怜呀,不一会儿眼睛痒,鼻子痒重新袭来,你又是一阵大哭。 去年春天,我眼睛和鼻子也开始出现奇怪的烧灼感和瘙痒,痒得感受不比疼来得好受。我用手背揉,不解痒,就用手指去挠眼角处的痒痒,抓得眼睛充血,最后还是去了医院。医生说我是鼻炎(我怀疑也患上了花粉症),配了氯雷他定片和丙酸氟替卡松鼻喷雾剂,用药后很快就舒服了。可恨的花粉症怎么没管用的药呢?原来美丽国也没强大到无敌的境地呀! 昨天视频时,见你邀请小朋友8月7日去你家,你提到家里养了两只兔子。爷爷感到有些失落,不是因为你家养了两只小兔子你没告诉我,而是发现你已经能和小朋友进行语音聊天,却从未与我进行过。另外,你对草过敏,养兔子不得给喂草吗?奶奶告诉我,兔子是你哥哥睿睿家的,他们一家去明尼阿波利斯姑奶奶家,让你临时照管一下。今天一早你去喂兔子,你说,喜欢那只棕色毛发的,它不躲你的抚摸,怕那只白色的,奶凶奶凶。我的担心可谓没完没了,担心睿睿哥哥他们回加州取回兔子时,你将如何反应?要记住,各家情况是不一样的,你不能要求父母给予你想要的一切。在你的人生路上,会遇到很多别人有,我们家没有的境况。不去攀比,寻找自己生活环境中隐藏的乐趣,这一点非常重要。 我的童年是一个吃饱穿暖已是万事大吉的年代,我都不记得玩过什么玩具,也许妈妈根本就没给我买过任何玩具。即使这样,我的记忆里依然有不少闪闪发光,蹦蹦跳跳的开心事,尤其是在老家的那段时光:躺在麦堆上数星星,光着身子在河里抓虾,夜晚在竹林里捕鸟,拾稻穗,采野花,还有很多很多,这些场景都已过去半个世纪了,却依稀记得清清楚楚。Ryan,农村灶头烧出来的饭可香啦,找个机会想带你去一次我的故乡,你老爸去过一次,那年他也就你现在这个岁数,还不到五岁。 五岁差六个月的你被确诊换上了花粉症也是一件不得已的事情,还能怎样呢?春节和夏季你要减少户外活动,尤其是清晨和傍晚,据说是花粉浓度较高的时段。远离草坪,出门戴口罩,减少与花粉的接触。我很不情愿说这些话,没一点儿人情味,像在唱歌,但爷爷无能为力。花粉小,轻,数量多,他们漂浮在空气里,简直是防不胜防。“睡吧,都快深夜了!”爷爷劝自己入睡。最近每天入睡前会想到——一个花粉症的孩子。 春天是花开最艳丽,鸟儿最灵动的季节,你却只能在室内与春天相望。加州谷地可是加州最宜居的地区之一,阳光充足、环境优越。冬季气温一般不会低于零度,夏季即使达37度,早晚两头凉爽到穿一件体恤还得配上一件小背心,终年没有蚊虫的打扰。做出搬家的决定,是爸爸实在不忍心看见你受花粉症的折磨。我哭了,哭得很伤心,大把大把的泪水从脸颊滑落,把自己哭醒了,原来我是在做梦。 爷爷已经很久没做梦了,还以为是老天爷把我做梦的权力给收了回去。仔细想来不是没做梦,而是白天、夜晚都活在过去的日子里,搞不清哪些是梦里做到的,哪些是白天想到的。所以,在《写给Ryan 的文字》里但凡出现逻辑混乱的叙述,那一定是昼夜不分的混乱状态下写下的文字,跳过它即可。
重来,生于上海,专栏作家,北美中文作家协会终身会员。热衷言情和伤感文学创作。散文、随笔、游记、小说时有在报刊杂志上发表。并有在日本、美国报刊上发表文章的经历。代表作长篇小说《越不过的山丘》,散文集《影子》,专著《人参图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