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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子和惠子:濠梁之上
那还是两千三百多年前的战国时期,庄周游于魏国,魏国的相国惠施听到好友庄周将会取代自己的传言,急了,忙派人在国内搜了几天几夜。
道家学派的庄周于是主动去相府拜见名家学派的惠施,坐定之后就给惠施讲起了故事:南方有一种凤凰鸟,从南海起飞,想到北海去,这种鸟儿不是梧桐树不栖息,不是竹子的果实不吃,不是甜美的泉水不喝。就在它飞过的时候,一只猫头鹰抓到了一只死老鼠,深怕被它抢去了,于是接连发出“吓”的怒斥声……
末了,庄周笑问惠施:“现在,你想用你的魏国相位吓我吗?”
惠施的顾虑就此打消,随后约庄周一起郊游。秋水长天,景色宜人。当两个学问家下车散步到濠水的桥梁之上时,庄子俯瞰着河水感慨道:“白鲦鱼在水里上上下下,从容不迫地游着,这濠水里的鱼儿确实是非常快活的呀!”
惠子先前被庄子上了一课,心有不甘,于是接过庄子的话茬,意图用机锋压制庄周一把:“你又不是鱼,从哪里能知道鱼的快活呢?”
庄子见招拆招,借力打力,迅即接过惠子的话题,一招“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使得炉火纯青:“你又不是我,从哪里能知道我不知晓鱼儿的快活呢?”
惠子说:“是的,我不是你,也就不能了解你,那么你不是鱼,你也不可能了解鱼,这不结了吗?”
岂料理屈词穷的庄子当即改变策略,偷换概念,回马一枪:“还是让我们回到问题的当初,从头捋起吧。你问我,你从哪里知道鱼儿的快乐,你这样问,其实就已经包含着承认我是知道了鱼儿快活这个前提了,你已经知道了我知鱼,你才会问我从哪里知得鱼的嘛。很简单,我就是从我们所站立的濠水的桥梁之上知道的啊。”
庄子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这一招,硬生生地把惠子撂在那里直翻白眼,却不知自己是在哪里着了庄子的道儿,堕入了他的语言陷阱。
惠子、庄子同游于濠上,共同探讨鱼是否快活的哲学问题,就像高手过招,刀来剑往,直令人眼花缭乱:一个据理力辩,一个曲解巧辩;一个求真务实,一个尚美超然;一个举轻若重,一个举重若轻。
惠子务实,其学问适合经纶世务,所以他做魏王的相国;庄子务虚,其学问适合高来高往,所以他做楚国的隐士。
惠子讲求逻辑,关注的是“我思”;庄子讲求诗意,关注的则是“我在”。
大约两千年之后,西哲笛卡尔说:“我思,故我在。”他也许有那么一点懂得惠子和庄子,因而想着把两者的哲学主张有机地糅合在一起。
惠施和庄周两大高手之间的巅峰对决,辩的不是理,而是“道”!
在庄子看来,惠子抱着“合同异”学说,倡导所谓的“正名实”,整天忙于辨析万物的名理,与主张“离坚白”的公孙龙一唱一和,不过是“倚树而吟,据槁梧而瞑”(《庄子·德充符》),最终只会被物所缚,离真实世界越来越远。
因此,庄子主张“物物而不物于物”(《庄子·山木》),要我们学会驾驭物欲,而不为物欲所驱使,摆脱名缰利锁的束缚。
龙山秋泉响
(著名国画家黄坚先生作)
2
嵇康和钟会:竹林深处
三国时期,魏国的嵇康,博洽多闻,精通文学、音乐,为当时著名的玄学家。
成年后,嵇康娶曹操的曾孙女、沛王曹林的孙女(长乐亭主)为妻,任郎中,中散大夫。他生性散淡,不喜为官。大将军司马昭曾想聘他为自己的掾吏,嵇康坚守志向不愿介入政治,离家躲避到太行山南麓的山阳,隐居于竹林深处,以打铁为乐。他与“崇尚虚无,轻蔑礼法”的阮籍、山涛、向秀等文人贤士谈玄论道,名动天下,时人称为“竹林七贤”。
钟会,钟繇之子,出生名教与法学世家,才华横溢,主张“绝制作之圣,弃谋虑之智”,其“贵无”的玄学思想与何晏、王弼相近,而与主张“自然”而排斥名教的阮籍、嵇康等人大异其趣。
文人相轻,自古而然。
嘉平初年,钟会撰成论述才性同异的文章《四本论》后,想让嵇康一读但又惧其驳难。于是,惴惴不安的钟会怀揣至其住处,从窗户外投掷进去,随即掉头就走。
嘉平四年(252),时任司隶校尉的钟会,想要结交嵇康,轻车肥马,率众前往。
钟会带着一帮俊彦之士到达竹林之时,嵇康与向秀正在树荫下打铁。
向秀从炉子里夹出火红的铁块在铁砧上不时翻动,嵇康抡捶锻打,两人配合十分默契,对于大驾光临的钟会根本未予理睬。
钟会默默地立于一旁,等候良久,嵇、向二人旁若无人地锻铁,始终没有跟他搭讪,钟会自觉没趣,正准备离开。
嵇康忽然开口问道:“何所闻而来?何所见而去?”
嵇康这一问,看似柔弱无力,实则犹如顶尖的武林高手对决时,出招即饱含着崇尚自然、从容不迫的内在功力。
电光石火之间,钟会见招拆招:“闻所闻而来,见所见而去。”钟会不卑不亢,出手即见超然有悟的玄妙化境。
一击即分,未见胜负,但嵇康与钟会从此就结下了梁子。
景元二年(261),嵇康好友山涛由大将军从事中郎升迁吏部侍郎,举荐嵇康代替自己的位置。嵇康写下了著名的《与山巨源绝交书》,以表明自己的心志。
吕安妻子徐氏被其堂兄吕巽灌醉后迷奸,吕安遣走徐氏并打算状告吕巽。吕巽请嵇康从中调解,嵇康于是劝说吕安终将此事平息了下来。但是之后吕巽害怕吕安反悔,抢先诬告吕安“不孝”。
嵇康义不负心,写信与吕巽绝交,并出面为吕安作证,因此也被官府收押。
钟会抓住机会,力劝司马昭趁机杀掉嵇康,以报十年前的交锋之仇。
当年与嵇康打了个平手的钟会,终究还是采用借刀杀人的卑鄙手段,背叛了武林正道。
嵇康临刑之前,顾视日影,索琴弹奏,从容不迫地以慢商弦与宫弦同声定调,弹奏了一曲以聂政为报父仇刺杀韩王傀为内容的《广陵散》。
宫为君,商为臣,嵇康故意将臣下凌辱君上之意寄寓于琴声中,借愤怒躁急之声影射司马氏篡权的野心。
一曲终了,《广陵散》从此成为绝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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