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塘九曲桥
（道易2022年7月21日摄于洪湖）
凌晨时分，忽然从梦中惊醒。
依稀记得梦中的我，正寻找着回家的路，可是，故乡、亲人的面容却总是模糊不清，我跌跌撞撞，迷失了道路和方向……
忽然，我像武陵渔人闯进了桃花源一样，眼前是一个从未见过的奇美世界。
天蓝，草碧，云白，风轻。
那天，蓝格莹莹的，仿佛无边无际的大海；那草儿，碧得油油的，似乎沾着露水；那云儿，白得柔柔的，好像许多浮在天上的棉花糖；那风儿，轻得软软的，仿佛羽毛轻柔地拂过脸庞。
啊，草地上还有这么多花儿，这是哪儿？似乎还有一湖碧水，蓝得透明，仿佛蓝天、白云融化在其间……
记得有人说过，每个人的故乡都在沦陷。
故乡，应该有一种古旧的气息，最好有极富韵味的粉墙黛瓦的徽派建筑，氤氲在远山近水、淡烟暮霭之中，或者，像陶渊明描绘的“芳草鲜美，落英缤纷；土地平旷，屋舍俨然；阡陌交通，鸡犬相闻；黄发垂髫，怡然自乐”的最美乡村图景。
文澜桥
（道易2022年7月23日摄于恩施）
可是，如今的故乡，却犹如一骑绝尘甚至是电光火石般，瞬间远离了我们，不禁令人想起鲁迅笔下的“远近横着的几个萧索的荒村”。
因为每个城市都在长大，而许多乡村都在渐渐消亡，那些偏远的乡村也日益荒芜凋敝。
城市化摧枯拉朽，使得郊区的村庄一一沦陷。昔日满眼或者萦怀的古意，被摩登而遒劲的现代气息扫荡得荡然无存。城市边缘耸立起一幢幢高楼大厦，外环线宽阔的马路两边，偶尔入眼的乡村荒地上常常突兀地屹立着一些塔吊，还有脚手架，像瘌痢头上剩着的几根杂毛，十分扎眼。那些个雨润烟浓的日子，不着痕迹地隐匿或者完全消逝在岁月的深处，只能在苦涩的梦里浮浮沉沉……
很多时候，我会情不自禁地迷恋郊区的那块荒地，盼望着能够有三分空地两分闲暇来精心打理，种上几畦菜蔬或者修篱种菊。郊区的那片荷塘，无论有无菡萏花开，总觉最为养眼；即便是冻雨残荷，枯枝败叶也令人倍感亲切。夜晚下班，一路上蛙鸣虫唱，也会勾引出我嘶哑的喉咙飞出轻快的歌……
为什么生活越来越便捷了，而时间却越来越不够用了，幸福感反而离我们越来越远了？
住在城里的我们，呼吸着浑浊的空气，感受到生活的疲惫与不堪。住下乡下的人们，也未曾守住曾经宁静的田园与风光。
城市化让许多农民抛弃祖祖辈辈刨食的土地，远离家园，撇下父母妻儿，到城里谋生。留守故乡的尽是老弱妇孺，田园怎能不荒芜？
坪坝营国家森林公园风光
（道易2022年7月23日摄于恩施咸丰）
近几年回故乡探望年迈母亲，进入村口，往往难得见到几个人影，倒是有几只或黄黑或灰白的狗子吠叫着前来，似乎用这种特殊的方式表示欢迎。古人“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的沉痛感受，在我这里却成了“众犬相见不相识，狂吠以迎游子归”。
老人们弄完简单的一日三餐，便是枯坐老屋。村子里的鸡养得少了，鸭近乎绝迹了。以前家家户户都养猪，现在根本看不到了。据说平时常有不三不四的人在乡村到处转悠，不是偷鸡就是摸狗，没有年轻力壮的汉子守在家里，谁敢养猪啊！
我深知，故乡不是地图上标注的一个简单的名字，也不是空间上的一个地址，它有着岁月流逝的故事，有着历史的年轮和沧桑的印记。至少，它替我们收藏过童年，见证过青涩。
老屋的后园与邻居一墙之隔，记得东西两边种有几棵桃树，桃子还未熟透，就被我们几个馋嘴小猴崽子偷吃得差不多了，当年还曾为此挨骂。
儿时住过的、见过的土坯房全都回归于沉寂的泥土，踪迹全无了，如今触目尽是平房或楼房。那梁上呢喃的燕子，那后园歪脖子的桃树，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了。村头高大的老皂角树连树根也不剩，我到哪儿寻找儿时在树上粘知了、捕捉铁牯牛的记忆？还有，如今长满了芦苇和蜡烛草的大池塘，有谁能替我证实当年曾在清澈的池塘里，捕捉过呆在牛脚窝里的鲫鱼或者鰟鮍，或者和小伙伴们推着木盆，一个猛子扎下去摸蚌壳或者螺蛳的生活？
这一切，本属今生，又仿佛前世，难道不是一场又一场的梦？
“如果有一天，我老无所依，请将我留在，在这时光里……”流浪歌手旭日阳刚一曲《春天里》，不知催落了多少人的泪花！这泪花里，我看见无数的灵魂有时如浮萍，在江湖之上飘来荡去，有时又像蒲公英的花朵，被吹得七零八落，随风四散。而我梦萦魂牵的故乡，却如一棵被连根拔起的大树，树干上满是家园不再、精神无着的暗红色创口……
年少轻狂，总梦想挣脱故乡枯瘦臂膀的挽留，在异乡顶一方天，立一方地，并未在意故乡倚门倚闾的深情凝望；总梦想成为城里人，住进高楼大厦风吹不着雨淋不着太阳晒不着。如今，却时时回望故乡，牵挂千里之外的亲人，忆起乡村生活的种种美好。
古代交通不便，导致游子有家难回，马上相逢，唯有“凭君传语报平安”。如今手机、网络，随时也可沟通，飞机、高铁，千里也似咫尺。可是，残酷的现实却是，即便回到故乡，也并不能从心底抹去那种无家可归的感觉。因为，随着时光的流逝，人世的变迁，故乡不是整容就是毁容，早已面目全非了。
我忽然特别理解当年的崔颢，伫立黄鹤楼头，面对着烟波浩淼的长江，远眺故乡汴州以及祖籍博陵的方向，从心底发出“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的千古浩叹了。
这回不去的故乡，其实正是千百年来游子们朝思暮想、苦苦追寻的精神家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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