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瞻明,定州安喜

文摘   2024-11-20 20:00   福建  


历史和眼睛都能“掌控”人间景深,所见的互为表里,所知的已然交融。


千年古塔,巍然耸立。大雪初霁后的定州,也有一种青冥浩荡之感。确实,当古城拥有了一座塔,天地之间就有了方向与诗意。这将是围绕着它行进、盘桓、瞻望的一天。


第一站几无悬念,落在了博物馆。在今天定州只是由保定市代管的县级市,但它的博物馆,却属国家最高等级的一级馆,与北京的故宫同列。馆藏文物五万余件,其中珍贵文物近千。


得偿夙愿地,观瞻了静志寺、净众院地宫出土的舍利等珍宝,见到了堪称“定窑之王”的北宋白釉刻花龙首净瓶,也凑近细赏那块汉代的青玉龙螭衔环谷纹璧,心满意足。人谓“以眼观物得其表,以心观物得其情,以理观物得其真”,妙处正是妙在难与君说,你要亲眼所见。



馆舍外观古朴典雅,内里现代大气,设施之好也是超出预期。怀古太久后,人会变得恍惚,在静谧一角暂歇,那时窗外雪光澄明,高塔正好入框成景。且与它一起,忘记自己过去的那一千年,晨昏与雪。


博物馆让历史自己说话。而整座定州古城,其实就是一个大型的露天博物馆。作为河北的十大历史文化名城之一,联合国地名组织命名的“千年古县”,时光和地理所共同经营的维度,被理所当然地连缀与充满。


4300年前尧帝在这里的唐城建都;春秋时期管仲到此筑城;神秘的古中山国兴亡一场;纷乱的东汉反而给它留下一个名字叫“安喜”……至今日,仍然可见唐代的文庙、宋代的砖塔、元代的道观、明代的城门、清代的贡院。



只道岁月沧桑已千古,不如也体悟它终肯留下吉光片羽,让后人知晓自己的风味隽永。如古建大家梁思成先生所洞见过的,古人本有一种“不求原物长存”之观念。


中国的哲学与文化很早就探究着事物变化的规律和道理,或者说,此间天地里的人们,早已经认识到变化的永恒。草生木长,斗转星移,变化总是无穷无尽,也直至于生生不息。


在物的“幸存”之上,更有人之“流芳”。博物馆对街就是定州署广场,那里立着高大的铜像供人瞻仰,塑的是北宋时的知府韩琦。韩琦在定州为官五年,政绩斐然,深受百姓爱戴。自古以来民心即天道,念念不忘,必有回响。接替他的人名头也很响,是原本任职于朝堂,却肯自请出知“重难边郡”而来的大文豪,苏轼。



在古城西边的文庙院内,还有东坡先生当年种下的两棵槐树。《定州志》记“东者葱郁如舞凤,西者槎丫竦拔如神龙”,这两棵古槐就叫“龙凤双槐”,与他在定州偶得,也留在了定州的那块黑白分明的“雪浪石”一样,千载风霜拂面,映月寒斋成雅。


有意思的是,不知道是效仿还是效颦,乾隆皇帝也在定州种有双槐,留在了贡院的大门里头。



位于古城东边的贡院,始建于清乾隆三年,是北方保存下来最完整、规模最大的古代社会选拔秀才和贡生的考场。半四角攒尖,殿脊叠涩四层出檐的建筑,极有特色。


从前壁、魁阁、号舍、大堂到后楼,游人可以一径直入,感受那“天下英才入彀来”的气势与布局。当时的读书人有什么真实的感悟,不得而知。但的的确确,对他们而言,那是界限森严而分明,且无比艰辛的一段人生路程兼考验。



后院里积雪如席,隔着院墙和树杈还是能远眺到塔。落日的余晖正将它从青渐黄地濡染。颜色互为表里,昼夜正在交融,对于这里而言,或只是平常的一天。


趁黄昏未尽,穿过崇文街,步行往南城门的路上,终于来到塔下,可以仰望它的“本意”。这座国内现存最高的砖质结构塔,因为起初建在开元寺里,被称为“开元寺塔”。


北宋咸平四年,也就是公元1001年,宋真宗为供奉僧人从古印度取回的佛经、舍利,下诏建寺筑塔,到至和二年(1055年)才建成。那时定州为辽宋边陲,为防御契丹,宋一度利用它的高度瞭望敌情,因此它有另外的一个名字,叫“料敌塔”。


因为战火、地震等祸殃,开元寺已经不存,而同样屡遭毁损的古塔还能有今日之样貌,到底仰赖的是人间的珍视,而非它的功能。



北地平远,山峦不显。古人在途,遥看城廓之有无或远近,如果尚存疑问,看到塔之后,就会清楚与了然。现在据说从京广铁路乘火车,或走京深高速公路,都可遥看到它兀自高耸,改变着空间的节奏与韵律,在天光里独树一帜。但已经无须靠它引路。


寺塔周边区域也是历史上定州老城的中心,尤其通往南城门的街道两边,清早与傍晚汇聚商贩,瓜果蔬菜、零食糕点,点点滴滴都是老定州人熟悉的日常。雪掩盖了一些杂乱,但生活有它的本色,对自己的意义从无矫饰,也不隐藏。



南城门的大名叫“迎泰门”,距今已有600余年,始建于明洪武初年,后来明万历,清康熙、雍正、道光年间均有修葺。“泰”这个字,象征“天地交泰”,代表着“平安”与“安定”,跟“定州”之名一样,大抵也是先人留给后人关于生活美好的祝愿——这个过程从未停止,始终不懈。


在时代变化中,其他三门可惜没能留下来,北门名“瞻宸”,西门名“望恒”,东门叫“观海”,也皆可辨其立意之高,视野之广。


历史和眼睛都能“掌控”人间景深,所见的互为表里,所知的已然交融。我们这些人间的“人”,总与时光一起往前走,瞻望着未来。但登高望远,极目前眺,或者拉开足够的距离以观全局,能看到的景象,还是有限。


幸好,在视力不能到达的地方,心却可以。即使人类的时间尺度迈过百万年了,生命仍然有难以想象的奥秘与变化供探寻。



出城门,再回望,冬天的泡桐在眼前垂下它的枝条,为门楼增加了一个可预见的季节性的前景。泡桐的花淡紫色,形似喇叭而成簇,朴实与华丽并存,被赋予高洁、清雅的品味,也代表一种“永恒的守候”。


且想来年春天,这里定是“淡紫烟霞漫际涯,喇叭列队阵容佳”,一派荣景。也许还是会有孩子们捡落下来的泡桐花,当口哨吹着?就像过去千百年里的那样。


千年不易瞻明。定州定有安喜。



-节选于《厦门航空》296期《行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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