溜溜涵的额头热
文/曹蚯蚓
1
升旗仪式结束，我坐在讲台改作业，几个孩子围在我身边，叽叽喳喳地谈天说地，嘻嘻哈哈，好不开心，完全不顾我的感受。我抬头看看他们，他们笑嘻嘻地看着我。我顿时没了脾气，笑嘻嘻地看着他们。
“曹老师——”溜溜涵地一声叫唤，赶跑了我们的笑容。所有人的视线都被他吸引了去。
“我的额头是热的！”
“我们的额头都是热的。”围在我边上的那群娃们不约而同地说道。
“不是，我的额头更热。”
“我们的额头也很热。”
“我的更热。”
“我们的更热。”
……
2
两队人马，仰着脖子，瞪着眼睛，拉着袖子，争得没完没了。
我悠闲地批改作业，这种小事情，让他们自己解决。
“曹老师，你管管啦，给评评理。”溜溜涵寡不敌众，噘着嘴巴，一脸怒气。
“评什么理？”我故意逗他。
“就是……就是……哎呀！曹老师！”他跺起了脚，眼巴巴地看着我。
3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秋分的闹钟刚响，天嗖一声，就有了凉意，下了短袖上长衫，降了气温提了体温，班里好些孩子与感冒君交上了朋友，气温蹭蹭蹭飙到三十九、四十度，比火焰还旺。请假的孩子一天多过一天。
就在刚刚，007还一手抓着校服，一手捏着我开的离校单，背着小书包，晃晃悠悠地出了教室门。他说头疼，疼得厉害。这话，我信，早上他妈妈就跟我说过，他昨天感冒了，今天可能随时都会复发。
溜溜涵看着007走出教室门，眼神像麦芽糖一样粘着他。那滴溜溜转的小眼睛，写满了故事，眼光里都是变成一块麦芽糖该多好，自由自在地粘着007。
“头晕吗？”我问他。
“不晕。”
“头痛吗？”
“还好，也不是很痛。”
“下课想玩吗？”
“想。”
我朝他挥挥手，让他去玩。他一个飞腿转了身，左脚在地上划了一个圈，快速收回，奔出了教室门。
“耶——我们赢了。”围在我身边的那群娃，高兴地大叫起来，伸出剪刀手，表示满心的愉快。
什么也没有我手中的红笔听话，还是改作业吧。远离他们的是是非非，这群小家伙可没有道理可讲。
4
“曹老师，我的额头是热的。”
我才刚批完两本作业，溜溜涵又来了，这回他是一手摸着额头，一手捂着肚子，走路也是一步一步，完全没了活脱的样，像个小老头，病人模样十足。
“曹老师，你摸摸，你摸摸，真的，很热很热。”他站在我面前，热切地唤着我。我抬头看了他一眼，继续挥动着红笔。
他站着不动。
“去校医那里看看？”我在作业本上画了一个大大的红勾，好看极了，勾出弯弯的小弧，“这个勾漂亮吧。”
“这个……这个……”他显然不知道回答我哪个问题。
“校医那里的体温计要准一些，我这里也有，但是可能不太准，用它给你量的话，可能体温都是正常的。”我指着放在一边的温度计说。
“不用体温计量，手摸一下就可以的。热的，你摸一下就知道了。老师，你快摸一下，一下就够了。”
“还是去校医那里吧。”
“校医那里没有针吧？”
“不清楚，可能有，也可能没有。”我停下笔，看着他，“不过，校医一般不给人打针。她那里的针，大概一年才会用一次，也有可能两年、三年都用不上一次。”
“如果我去了，针是不是就会被用上。”他双手趴在讲台上，下巴压在手上，目光里都是悲伤。
“这个我不敢保证，我不是医生，到了医院，我们都要听医生的。”
“曹老师，你让我想一想，我等一下再来跟你说好不好？”
我点了点头，他拖着沉重的步子出了教室门，也不知是在走廊还是在哪里，思考这重大的抉择。我实在没有时间追出去看个究竟，一堆作业还嗷嗷待批。
5
“曹老师，你是不是骗人？”围着我的娃们一脸不可置信，就像看坏人一样看着我。
“没有，我怎么会骗人。”
“我去过医务室，那里根本没有针，只有碘酒、体温计。”小球球说。
“你检查过医务室？”
“没有。”
“那你怎么确定医务室没有针。”
“我感觉没有。我爸爸是当医生的，他说医生不给病人打针，那是护士干的，医务室根本没有护士。呵呵呵，我说得没错吧，你就是骗人的。”
“小球球，那你爸爸有没有告诉你，医生也会打针，而且医生还会动手术咧。”
“对，我爸爸就是动手术的。不过，曹老师，你不知道了吧，动手术用刀，不用针。你不要骗人了。”
小球球一脸得意，转过身跟大家招手，像个不倒翁一样，摇来摇去。笑已经从我的肚子里翻江倒海般涌到了喉咙，即将冲破嘴巴地封锁，裸奔在教室上课。
6
“曹老师，我的额头热的。真的。”就在这千钧一发时刻，溜溜涵又来了。他挽救了我的肚子，就在那一刹那，笑意竟无声无息地跑了。
“溜溜涵，曹老师骗你的，医务室根本没有针。”小球球大声地说，“曹老师骗人，你不要相信。”
小球球这个小坏蛋，就这样把我给卖了。
“你摸摸曹老师的额头。”
溜溜涵很听话，伸出手，盖在了我的刘海上：“你的没有我的热。”
“放到刘海下去。”
他照做，一只手摸着自己的：“我的更热。”
“你摸摸小球球的。”
他听话的摸了摸小球球的，嘀咕着：“好像差不多，但好像我的热一点，不对，应该是差不多。”他放下手，长吁了一口气，嘴巴撮得圆圆的，吁声清脆而响亮，从圆圆的嘴巴里飘出，好听。
“曹老师，为什么你的额头凉那么多呢？”
“因为我是大人，而且你一直在跑，当然比我热喽。”
“大人的体温比小孩低，那老人的体温是不是比年轻人的低呢？要是很低很低，夏天的时候，就可以不用吹空调。”
“要是太低了，也不行。”
“为什么啊？”
“太低了说明热量不够，会有生命危险。”
“幸好幸好，我的体温不低，我可不想死。”
他拍着小胸脯，一脸骄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