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小泡
文/曹蚯蚓
1
若问14班谁最爱吐泡泡，那一定非钱小泡莫属。
开学才十六天，钱小泡的泡泡就吐了十六天，别问我为什么知道，因为我是他的班主任，每天至少有七个小时混在班里，什么事能瞒得过我的眼睛。
8月30号，新生始业教育，钱小泡那是真乖啊，背着一个比他还大的书包，一左一右晃着小手，优哉游哉地进了教室，数学老师给他安排了座位，让他坐下，他仰起头，装着清泉的大眼睛眨巴眨巴，问：“我可以坐这里吗？”
“你就坐这里。”
“哦——噗——”
这回答，真够特别的，不过数学老师忙着给别的小朋友安排座位，没空深究。
2
钱小泡也不甚在意，小手一晃，大书包“啪”一声躺了大地的怀抱，至于书包脏还是干净，不是他考究的。他弯下腰，移开凳子，小身板一扭，坐到了板凳上。教室里都是小人，跟他一样小的人，他的眼珠子转啊转啊，从左边转到右边，从右边转到左边，眼白都要跳出来了，也没找到一个认识的。哎呦，不好玩。
接完最后一个小朋友，我站上讲台：“祝贺同学们成为小学生，我们一14班有五十四个同学，以后大家就是一家人了。”
“老师，我想拉小便。”钱小泡一字一顿地说。
“去。”
“噗——”钱小泡的嘴里发出一声响。
我一看，小家伙撮圆着小嘴，形成一个小指大小的洞，洞口被一小片雪白封住。这雪白一会儿进一会儿出。难道这小家伙还嚼着口香糖来上学？看着也不像啊，这雪白更似泡沫。泡沫，对，就是泡沫。
口水沫。
我顿时明白了。
话讲多了才有口水沫，这我深有体会，当老师这么多年，唾沫横飞的日子少不了。可我是讲了一句又一句话累积出来的，从进教室到现在，钱小泡除了那句“老师，我想拉小便”，就没说过一句别的话。
唾沫飞出，无声无息，钱小泡的唾沫，在嘴唇与口腔之间来回穿梭，还能发出噗噗噗的响声，这可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钱小泡出了教室门，鼓着腮帮子去的，不用说，这一路肯定是“噗噗噗”去的，然后“噗噗噗”回来，这个小东西啊，就这样闯进了我的心。
3
泡泡都爱自由，钱小泡也是如此。第一天来，还没有混熟，坐在位置上格外乖巧，三天一过，风格全变。
“老师，我想画画。”课上到一半，钱小泡大喊着，没有举手，站着就说。哦，不对，他一直就站着，下课的时候站，上课的时候也站，男孩子扛累。我说，钱小泡坐下，他说我不想，不想说完，唾沫又到了嘴边。
“不是红灯事件，上课不说。”我给他们做了一个规定，把事情分为红绿灯三种，红灯事件为紧急事件，不论何时，都可以举手说。钱小泡的小脑瓜，大概是没有听进去。他一听，伸出双手，拍拍，捂住了嘴。
“老师，我想喝水。”也就过了两分钟，他又扑闪着大眼睛看着我说。
“黄灯事件，自己解决，下课了跟老师说。”喝水，可是大事，一年级的熊孩子，要是不提醒，一杯水早上背来，晚上背回去，书包就是小型运输机。钱小泡主动说要喝水，必须支持。
“老师，我的水杯盖拧不开，你帮我一下。”钱小泡高举着水杯，朝我喊着。我伸出手接过，拧开，还他。
“咕咚，咕咚，咕咚……”
小子，喝个水还有节奏感。
“老师，也要喝水。”李小龙喊着。
“我也要。”
“我也要。”
……
“拿出水杯，喝。”这就是一年级的宝贝，一个人做了什么事，其他人也要跟着。索性，就都喝吧，水，多好，生命的源泉。
4
水喝好，该认真听课了吧。不，钱小泡的屁股不想碰到凳子，很不想。不想，干嘛要勉强自己。
钱小泡蹲下，蹲得比凳子还矮，老师看不见，真是太好了，想怎么玩就怎么玩。他从书包里拿出一大包餐巾纸，抽一张，擦一下手，揉成一团，扔到一边，地上一会儿就堆起了餐巾纸山。
“钱小泡，坐在凳子上听课。”我装作若无其事地走到他身边，轻轻地提醒。
“我不想坐。”他回我一句。
好吧，课堂上，不宜交谈，他爱蹲着就蹲着，还有五十三个娃等着我呢。
“钱小泡，人站起来，书包捡起来放进抽屉。”下课了，我站到讲台前喊他，他个子小，就坐在第二排。
“老师，什么时候放学啊。”他没有抬头，也没有管书包，手上拿着一张餐巾纸，正撕得欢快。地上，有一座白色的小山。
“钱小泡，把垃圾收了，放到垃圾桶。”
“老师，什么时候放学啊。”没有得到我的回应，他又问了一句。
“放心，放学的时候会叫你。”
“哦——噗——”好家伙，一心可以几用。
5
一上午，钱小泡就在噗噗噗、撕撕撕、揉揉揉的口水与纸巾大战中过去了，午休开始，关灯，开空调，教室安静了下来，小家伙们趴在桌子上，闭目养神的，抠桌子的，对嘴型讲话的，各忙各的。
最忙的，当然要数钱小泡，拿了一本绘本，小手一个一个点着，小嘴一声一声念着。
“钱小泡，午休的时候安静，不发出声音。”
“老师，要是不发出声音，我就不会读了。”他趴在桌子上，很认真地回答我。
“下课后再读，现在是休息时间。”
“可是我不想休息。”
“其他小朋友要休息，保持安静是对别人的尊重。”
“他们很安静啊，我又没有说他们不安静。”
“对，所以你也要保持安静。”
“可是我要读书啊。”
“午休结束后再读。”
“不行的，书没有读完，不能安静。”
钱小泡的小嘴撮得圆圆的，唾沫进出，出进，以示他小舌头的灵活。我只好使出杀手锏：“午休保持安静，加一分。”
“我的嘴巴不会听的，怎么办？”钱小泡泡一脸忧愁地说。
好吧，这真的不能怪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