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语文老师会写书
文/曹蚯蚓
1
早读时，小希一手拿着语文书，一手藏在抽屉里。
没过多久，那只手就爬到了胸前，紧紧贴着一本书。不用看书名，也不用看插图，单就边边角角漏出的那点绿，我就知道，那是《从憨憨到敢敢》。
二年级的孩子看得懂这书？
我默默地瞟了一眼，若无其事地批改作业。
2
“我带了一本书来，你过来看看。”小希跑到小萱的位置上，声音里都是兴奋。
我放下笔，看着她们，小希牵着小萱的手到了自己位置。书，已经被放在了桌子上，一片湖蓝色的桌面上，躺着一本墨绿的书，苍苍茫茫，熠熠生辉。
“是曹老师的书！”小萱大喊。
一群人，奔涌相告。
“小希把曹老师的书带来啦！”甘甘站到教室门口，双手叉腰，撅着屁股，对着走廊上玩的同学大喊。
“小希把曹老师的书带来啦！”小丸子趴在座位上，双手做成喇叭，踮着脚尖，声音在教室里回荡。
“小希把曹老师的书带来啦！”小狮子拉开窗户，迎着风，对着雨，把消息送给了路过的鸟儿。
一群人，蜂拥而来。
“小希，给我看看。”
“小希，给我看看。”
“小希，给我看看。”
……
小希站在桌边，半个身子扑在桌面上，书，已经看不见。
“这是我妈妈给我买的。”小希看着大家，一脸傲娇。
3
“曹老师，小希妈妈给她没了一本你的书。”小博士挤不进人群，转身拐到我面前，眨巴着大眼睛。
“哦，知道了。”
“曹老师，你还写过书啊。”
“小博士，你竟然不知道这事情，唉！”小狮子不知怎么窜到了讲台，满脸写着不可思议。
“我不知道啊，怎么啦。”
“曹老师写了很多很多书。”小狮子抬头看着天花板，张开双手，好像拥抱无边无际的天空。
“曹老师，你到底有没有写书呀？”小博士提高音量，瞪着我。
“你说呢？”
“曹老师，你怎么这么讨厌，我……我……哼，我不想跟你玩了。”小博士头一低，真的站着不动了。
4
这事怎能怪小博士？我几乎没在班里讲过我出过什么书，偶尔谈及，也是聊写作。孩子们知道，他们有一个爱写故事的语文老师，出过好几本书，能现场编故事。现场编故事，他们是切身感受过的，比如讲“纸”这个生字的时候，我知道好多孩子会添加一点，于是现场给他们编了一个《张秀才进京赶考》的故事。他们听得意犹未尽，课后来问我，这个故事出自哪本书。我说出自曹老师的大脑。他们就哈哈哈大笑，原来曹老师的大脑里装着故事书。
他们开始崇拜我，时不时要来我这里讨点故事。讨，总是要付出点代价，有时是拿看过的一本书来交换，有时是发现同学的一个优点，有时是今天他有个好心情。为了听故事，他们绞尽脑汁，乐此不疲。
我的故事，越编越多，可惜的是，大部分都是随性而来，乘兴而去，孩子们听了，它就不见了。我总是告诉自己，做个勤快的人吧，记录一点，可不知道为什么，跟他们讲得唾沫横飞，记起来却干巴巴的，没有一点味道。索性，就当个懒人。
我的小粉丝却与日俱增。常常有家长跟我说，孩子回去跟他们分享了老师讲的故事，老师出了好几本书。至于那些孩子是怎么知道我出了多少本书，大概率是口口相传。学校就那么点大的地方，一点小事，总能在校园的角角落落掀起一点涟漪，进而穿过围墙，飘到家长、孩子耳中。
二（14）班的孩子，好些应该就是这样知道的。孩子小，他们才不会管我的老师出过几本书，他们在乎的是我的老师会不会讲故事，有没有故事，就像小博士。小博士爱听故事，那是出了名的，一下课，他就喜欢围着我的座位转，给我捶背，送我五百万的大钻戒，帮我倒水，但凡种种，得心应手。
有时，我也把小博士的故事讲给孩子们听。小博士就眯着眼听，他瘦，透过T恤都能看出肩胛骨，趴在桌上，双手撑着下巴时，锁骨特别深，好像要我讲的故事装进去。
5
我突然就不好意思跟他开玩笑了。
“嗯，曹老师出过书，出过六本书。”
“六本！曹老师，我太爱你了，好爱好爱你哦。”小博士扑进我的怀里，他是真的激动，喷薄而出的爱意，带着颤抖味。
“曹老师，你的书都长什么样子啊？”
“小博士，这就是曹老师的书，给你看看。”小希的声音，从人群里传来，围着的人，自动让出了一条路，目送着小希。
小希拿着书，一步一步，走到小博士面前：“看看，就是这本。”
小博士手里拿着书，呵呵呵地笑着，也不知他在笑什么。
“你翻开看看呀！”小希催促。
“哦哦哦，我都忘记了。”
忘记了。哈哈哈。
他左手捧着书，右手中指一捻，就翻到了第一页：“曹老师，这写的是什么呀？”
我前面说，这书不适合二年级的孩子读，果真，在小博士身上得到了验证。不过，他读得懂与不懂，又有多大关系，时间到了，自然会认识那些字。
“曹老师，我可以跟这本书拍张合照不？”
小博士的这点心愿，立刻就实现了。他很开心，挥舞着双手，像只小鸭子，扑闪着翅膀。
6
“曹老师，我妈妈说让你帮我签个名。”小希终于找到了空隙，拿着书问我。
“当然可以，你想写什么？”
“嗯，只要是你的签名，写什么都可以。”
爱屋及乌，就如小希这样吧。
我很郑重地写上了“亲爱的小希，做一只幸福的书虫”。小希很开心，我邀请她拿着书一起合照。没想到，手机刚拿出来，一群人自觉地站到了我左右两边。来就来吧，不就是多几个人，反正也不占空间。
“跟曹老师合影感受如何？”我问小希。
“没什么感觉。”
“曹老师，我也是。”小博士附和。
砸自己脚的事情，以后再也不干了。我原本想说“跟作家合影感受如何”，幸好没有问出口，不然，岂不是太没面子了？
“跟曹老师合影太幸福了。”甘甘这个高情商的孩子，实在太惹人爱。前几天，他和小蕊、小浵各写了一本书，我在班里给他们举行了新书发布仪式，赠送了我的《从懵懵到懂懂》表示祝贺。只不过，我一句话带过，说那是我的书，好些孩子估计是没有听见的，就比如小博士，毕竟谁都有开个小差的时候。
“曹老师，我以后也要写好多好多书，比你还多。”甘甘说。
“我也要，我今天还带了曹老师的《登陆冒险岛》。”小蕊说。
“曹老师，写书难不难？”小希问。
“难，也不难。坚持写，坚持读，就不难。要是一个字都不写，就很难。你们现在就已经开始写了，以后肯定比曹老师厉害，我可是快四十岁了才出书。”
“四十岁啊，这么老。”小博士看着我，“曹老师为什么你小时候不写书？”
“因为我没有遇到你们。”
“才不是咧，是你小时候不会写吧。”
“说对了，我小时候读的书少，写的文章也少，肯定写不出书。”
“所以，我们多读书，多写作，就可以像曹老师一样，以后也写很多很多书，对不对？”
“对。”
小蕊拿着她的《登陆冒险岛》要我签名，丁零零，上课的铃声响了，我抓着她，先来了一张合照。签名，什么时候都可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