访谈录
从“蚯蚓”到“大蟒”:《从懵懵到懂懂》新书发布访谈录
文/曹蚯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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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庆老师:《从懵懵到懂懂》是一本怎样的书?
蚯蚓:这是我送给学生的毕业礼物,记录了六(3)班四十六个孩子的故事,每一个故事,都有原型。从这个角度来说,它是学生校园生活原生态的展览馆。它不是对某个学生或某一类学生的描写,而是一个群体,这个群体中的每一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
2
祖庆老师:你为什么会《从懵懵到懂懂》这本书?
蚯蚓:我从序言中摘录了一个片段,它可以很好地回答这个问题。
开学第一天,就有孩子跟我说,他们毕业的时候,也想收到像《从憨憨到敢敢》这样的毕业礼物。这是我为上一届学生量身定制的,书中收录了我给学生写的四十六个人物素描故事。
我说,别的不行吗?
不行。理由是:我写的故事,都能找到三班同学的影子;三班的老师给三班的学生写了一本书,自豪;老师记录的是他们童年的样子,故事里都是童年的味道。
有孩子跟我说,读了这些故事,看到了每个同学不同的一面,学会了用包容、理解的心态,去对待每一个人,心胸宽广了,同学和谐了。这是我在写故事之前,绝对没有想到的,是孩子们赋予了这些故事新的内涵。
懵懵懂懂,最本真的状态,生命成长的序列,那么自然、那么真诚地流露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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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庆老师:2020年,你出版了《从憨憨到敢敢》,《从懵懵到懂懂》是《从憨憨到敢敢》的姊妹篇,这两本书有什么相同与不同?
蚯蚓:这就好比你有两个孩子,他们的长相、性格有什么异同一样。这两本书都是我的孩子,都是一个妈生的,名字都是我的学生取的。我特别感谢老大的到来,在孕育它的过程中,我的目光更多聚焦在它吃什么、穿什么、用什么,所以《从憨憨到敢敢》这本书中,四十六个故事中的主角,如果一定要分类,是大致可以分出来的。
因为有了喂养老大的经验,孕育老二的时候,自然就从容多了,不慌不忙,一步一步,慢慢来。因为从容,看待孩子的眼光又会不同,除了吃喝用,还会考虑她要读什么书,做哪些运动,关注他的情绪,等等,他是一个更立体、更全面的人,不会只是盯着某一方面不放。《从懵懵到懂懂》这本书中,我不能说每一个人物都要比《从憨憨到敢敢》多面、立体,但绝大部分人物,都更有生活气息,更接近真实的校园生活。
曾有读者问我,这两本书更喜欢谁一点,我会直言不讳地说老二,但老大也是我的孩子,诚如母亲爱她的每一个孩子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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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庆老师:有老师觉得日复一日的记录学生故事,写出来的东西会大同小异,甚至出现雷同的现象,但你这本书不会这样,你是怎样刻画出每一个学生的特点?
蚯蚓:与孩子相交、相融。一是物理意义上的相交、相融,我是一个老师,每天接触最多的就是孩子。我每天早上七点半左右进教室与孩子一起阅读,这中间除了吃饭、上厕所,若是没有会议、活动要参加,我都要跟孩子一起呆到五点放学。这中间我除了关注孩子的学习情况,还要处理各种各样孩子之间的大小事,关注每一个的情绪。站在孩子的中间,就会看到很多,想要了解儿童,就不能站在儿童的外围。
二是化学意义上的相交、相融。物理意义上的相交,更多的是停留在表层的相交,它的本质你还是你,我还是我。而化学意义上的相交、相融,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比如,班里中等的、乖巧的、不需要老师费心的这一类孩子是最容易成为“小透明”的,老师如何让这一类孩子感觉到老师是关注着我的?我有时候在课前就会跟某个孩子约定,这节课我会请你回答一个问题,你愿意吗?不管孩子愿意不愿意,孩子都能感受到你关注到了他,他就会愿意对你敞开心扉,参与到你的对话、活动中来,你才能真正看到童真、童趣,童年该有的样子,看到一个个个性鲜明的人。
这个过程中,我得到了很多的素材,但从素材到文章,有一个转换的过程,这里不仅仅是写作技巧的问题,还有阅读、生活积淀等。
举两个例子来说。《溜溜溜》这个故事中,溜溜溜作为路队长带队出操,走着走着走错了路,我说了一声“不要跟一年级的宝宝抢道”,一帮人跟着喊“不要跟一年级的宝宝抢道”,大家一边排队一边笑,原文如下:
“溜溜溜,回来,不要跟一年级的宝宝抢道。”
“不要跟一年级的宝宝抢道。”蚯蚓老师的话音刚落,一帮熊孩子就接话了。“哈哈哈……”起哄声落,嬉笑声起,好不欢快。
“哎呦,不好意思,走着走着就忘记了。”溜溜溜左手抓着脑瓜,右手摸着脸,脸上都是笑,就是那笑里写满了尴尬。
“立——正——”溜溜溜厉害就厉害在这里,前一秒还笑容满面,下一秒一脸严肃,郑重其事地整队,就是那声音不争气,不小心抖了一下,拖了一下音,没有先前的干脆利落,出卖了主人的心情。
《几米乐》这个故事中,几米乐因为违反了课堂纪律,数学老师奖励他五百字大礼包,几米乐心里的那段描写:
“哼——哼——哼——”几米乐的鼻子舞了三下,头也不回地出了教室。“你说写就写,你说交就交啊,那我不是太没面子了。况且,又不是我的错,那碎纸片,谁家的,谁自己心里清楚。”他站在走廊,趴在栏杆上,看着明晃晃的太阳。
“就连太阳也欺负我,晒得我眼都睁不开。
真是岂有此理。”他心里默默地吐槽。“五百字,五百字,五百字,蚯蚓都十七八年没有用这招了,你个费大侠,一点创意都没有,你以为你是电脑啊,复制粘贴,就完事了。我就不写,就不写,就不写。哼,哼,哼。”他就这样愉快地做了决定,阳光很可爱,照在身上,暖暖的,软软的,就像棉花糖一样,真是舒服。
他晃着小脑袋瓜,钻进教室,吆喝几声,帅哒哒雄赳赳气昂昂地出现在了他眼前。“不愧是我的好兄弟,这气势,这精神,一看就是干大事的人。”
“你写不写?”帅哒哒问。
“写什么?”
“五百字大礼包啊。”
“有这事?我没听说过。”
“我也没听说过。”
兄弟两人,勾肩搭背,扬长而去。
5
祖庆老师:写作是输出,前提是要有大量的输入,也就是阅读,你觉得哪些书或者哪一本书对你的影响最大?
蚯蚓:在没有参加谷里啃读营之前,我一定会说是《俗世奇人》,我第一次读这本书的时候,就被深深吸引了,在天津卫这个鱼龙混杂的地方,冯骥才是如何擦亮眼睛,发现了这一个个鲜活的灵魂。
带着这样的问题,我在书中找答案。找着找着,就好比在漆黑的夜晚闪现了一轮明月,把大地照得朦朦胧胧,我好像看到了我的学生,一群家庭背景、性格、爱好不同的孩子,其实他们就是天津卫众多小人物中的一个个代表。这么一想,我突然就下定了决心,要给孩子们留一本属于我们班级的“俗世奇人”,我的第一本书《从憨憨到敢敢》就是在这样的心境下写出来的。
2019年至今,我都在谷里书院的啃读营、写作营当留级生。尤其是啃读营,推翻了我以往轻松、愉悦的阅读方式,现在我不会只读“可乐”“果汁”这样让我的脾胃马上就能体验到快感的作品,而是会找粗粮、青菜、水果这样更有营养价值的。
谷里“啃读营”给我的另一个收获是,如何深深地读和浅浅地读。比如,《欢欣岁月》《文心雕虎》《儿童文学的三大母题》。第一次读《文心雕虎》大概是2018年,但那时候就是浅浅的读,走马观花。后来谷里啃读营有一期也是读这本书,我开始深深地读。
这本书很好读,它没有高深、艰涩的理论,它就像一种面对面的对话,娓娓道来,但字字是珠玑,句句都能给你启发。它结合了大量的童书,来阐释作者想表达的一个观点,不空洞,不做作。儿童文学路径是什么,它应该注意什么,什么样的儿童文学称得上好,像我这样的生手,在写作过程中应该注意什么,这本书都给了我答案。
更为重要的是,我现在会去反思自己的写作,以前我也反思,但那种反思是不深刻的,现在不一样,我在写的过程中,就会不断地问自己,故事的主角是自然成长的还是被推着成长的,这样的故事孩子喜欢吗,这样的表达真诚吗,它符合自然发展或者人发展的规律吗?就比如,前几天我给师父打电话,告诉我在去年暑假写了一个小长篇,大概七万来字,现在基本都要推翻重来,因为我发现故事的主角是被我拉着成长的。
在一次次扪心自问的过程中,对写作、对文字、对儿童就有了敬畏之心。这种敬畏之心会鞭策你,去读更好的书,写更贴切儿童的文字。所以,如果说《俗世奇人》是开启了我走向写作的大门,那么《文心雕虎》就是一盏指明灯,它们对我来说,都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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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庆老师:写学生故事,对你的教育观念、学生观有哪些影响?
蚯蚓:举例说吧,我现在教一年级,在教每一个生字之前,我不仅要读教学参考书,每个生字还会提前在黑板上练习五遍,这样我很清楚要怎么,教到什么程度。
又如,《从懵懵到懂懂》这本书里,有一个孩子叫稀稀来,他是一个比较特别的孩子,读写有困难,我就只给他布置最简单的抄写作业,但我会让他浇花、移桌子,因为他力气大。
再比如,班里有一个特别爱哭的男生,上个学期动不动就哭,一哭就两个多小时,午饭都不吃,怎么哄都无效。后来他哭,我就跟他说,先停一停,午饭吃了再哭,肚子饿没有力气吃饭。我把饭端到他桌上,一吃饭他就不哭了,吃完继续哭几声,上课了他就停下了,看得我忍不住想笑。
理解了孩子,看见了孩子,就会对孩子有敬畏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