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昙花一现”的隋代皇亲墓

百科   2024-12-31 12:57   湖北  

“昙花一现”的隋代皇亲墓

2013-08-17 
来源: 大众日报
作者: 本报记者 陈巨慧 见习记者 王新蕾 

  出土的雕兽门楣


  出土的武士俑

  出土的灰陶罐


隋朝,是一个伟大的朝代,它结束了西晋末年以来长达300年的分裂;隋朝又是一个短命的朝代,不到40年便走向消亡乃至土崩瓦解。文帝杨坚与炀帝杨广,这父子二人,一个打下天下,一个挥霍天下。让我们不禁慨叹,是怎样的祖先,才能孕育出这样两个传奇皇帝?

济南一座古墓的意外发现,让这个传奇家族与济南之间的渊源逐渐明晰。


2001年12月,正值隆冬季节,济南市考古研究所接到群众电话,称在位于济南市经八纬四的汇苑小区建筑工地上,发现了一座古墓。

据济南市考古研究所所长李铭回忆,这座墓是在挖小区地下停车场时被破坏的。他与同事们赶到工地时,地面上已经堆起了两座建筑垃圾堆,挖掘机将墓地挖到了底,墓底距地表约有4米深。整个墓室在施工中基本已经被破坏了,仅残留部分方型墓石和铺地石板。被挖掘机挖到底的墓葬,貌似已经没有多少考古价值。

面对与建筑垃圾混为一体的考古现场,考古工作人员来不及慨叹与惋惜,立即与施工方交涉,让工程停工以展开挖掘清理。经考古人员考察后确认,该墓葬为隋代古墓。而在该墓葬南20米处,还有另一座隋代古墓已在之前的施工中被毁坏殆尽。

在历史的年代标尺中,隋朝的跨度极小,从公元581年到618年,存世仅有短短37年,因此,遗留下来的隋朝墓葬也极为稀少。俗话说,物以稀为贵,更何况隋朝又是上承南北朝、下启唐朝的重要转折点,隋朝墓葬的出土文物也就更为珍贵,它们能反映出三个朝代的前后更迭,折射出政治、经济、社会、文化等各方面的变革场景。

可惜的是,此次发现的两座隋墓,都在施工中受到了严重损毁。考古工作人员没有放弃,在他们的发掘清理之下,两座墓葬及墓葬主人的概况,渐渐明晰起来。

“北侧墓葬应为石结构,由墓道和双墓室组成。墓葬坐东向西,东西长近6米,南北宽近4米,四壁用两米长的划纹长石砌筑,地面用大小不规则的石板铺筑,顶用弧形石筑成穹窿顶。墓葬中,出土石刻门楣一块、武士俑两件、墓志一合。门楣为长方体,两面皆刻有高浮雕兽头,既像虎又像龙,但兽头却大小不一,可能是位于墓室内、前后室之间的构件,雕刻大兽头的一面可能朝向前室。墓志为正方形,青石质,通体磨光,界线方正,正楷字体,字写得苍劲有力,有魏碑体的风格。志盖为覆斗形,正面四角上分别雕有一个比较特殊的桥形鼻,无字。这种形式的志盖在济南市是第一次发现。”李铭说。

57厘米见方的墓志上,满行23字,23行共有铭文625字,上刻:“仪同三司济南郡守吕道贵墓铭,公讳道贵,字希玄,祖称东平人,上古神农之苗裔,大隋今帝一从舅也。……今以大隋开皇十二年二月八日(公元592年)与前妻张氏葬于历城西南宝公山(应为今英雄山)北……”。

“从墓志行文的形式上看,除介绍墓主人生平、籍贯、身份、与皇帝的关系、何时做过何官、何时与何人在何地埋葬外,其余绝大多数为溢美之词,言过其实,为墓主人歌功颂德。”李铭介绍,南侧墓葬由于破坏严重,形制无从判断,仅追回墓志一合,灰陶罐两件。墓志相比北侧墓志小一些,实质内容也更为简单,从文字中可以了解,墓主为吕道贵之兄吕仓,下葬时间也为大隋开皇十二年二月八日。

两座破损不堪的墓葬,墓主居然都是隋朝的皇舅,这是隋代皇亲墓在济南的首次发现。


出土的墓志铭,不仅确定了墓主人的身份,更是牵出了一段扑朔迷离的隋朝皇家家族史。

据史料记载,隋文帝杨坚原籍虽不是济南,但是他的祖辈曾在济南一带为官。杨坚的父亲杨忠,娶布衣之女吕苦桃为妻。《隋书》卷一《高祖本记》载:皇妣吕氏,以大统七年六月癸丑夜,生高祖于冯翊般若寺,紫气充庭。有尼来自河东,谓皇妣曰:“此儿所从来甚异,不可于俗间处之。”尼将高祖舍于别馆,躬自抚养。

由于长期在外生活,吕苦桃与娘家人失去了联络。杨坚率兵灭北齐后,曾经去寻访母亲的家人,但是却没有找到。公元581年,杨坚登基为隋朝开国皇帝,尊封父亲杨忠谥号武元皇帝,母亲吕苦桃谥号元明皇后。

《隋书·列传外戚·高祖外家吕氏》中记载,开皇初年,济南郡上书,有一男子吕永吉,自称有姑,名苦桃,为杨忠妻,文帝母。经查证属实。于是,文帝追赠外祖双周为上国柱、太尉、青州刺史等,封齐郡公,外祖母姚氏为敬公夫人。“诏并改葬,于齐州立庙,置守冢十家”。吕永吉袭爵,留在京师,后因性情庸劣,不理政务,被罢官,下落不明。而此次发现的隋墓墓主吕道贵,就是吕永吉的从父,也就是伯父或叔父。

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看在母亲的面子上,隋文帝也将从舅吕道贵召去长安为官。可吕道贵却同他的侄子吕永吉一样不争气。据史书记载,吕道贵性情顽劣,言辞鄙陋,初入长安,竟然直接称呼隋文帝杨坚的名字,之后又屡次犯了讳忌,终因得罪隋文帝,而被赶出了京城,不许入朝。但是,文帝仍念亲情,给他供给,并封为仪同三司,担任济南郡守。

本就顽劣鄙陋的吕道贵,回到家乡济南做郡守后,更是飞扬跋扈。他自以为身家显赫,每次与别人说话,都要自称“皇舅”。他还经常带着狐朋狗友,去乡间游玩,大摆宴席排场,引起当地官员和百姓的反感,是位横行霸道的“昏官”。吕道贵的墓志铭中写道:“高门待封,果见驷马之车;街巷萧条,方托旌旗之路。”也证实了吕道贵这位“皇舅”的奢侈与贪腐。后齐郡改为州,朝廷另派刺史,吕道贵遂免官。《隋书》记载,“后郡废,终于家,子孙无闻焉”。

根据《济南市志》记载,隋统一后,于开皇三年(583年)取消郡一级建制,改为州县两级行政区划制度,改在济南郡为齐州。大业三年(607年),复改为郡,齐郡下辖历城、章丘等10县。从做济南郡守到废除郡,吕道贵只做了四年的官。

身为“昏官”的吕道贵虽令隋文帝失望,但看在他是堂舅的份上,隋文帝依然为他举行了厚葬。墓志铭中写道:“赠以太牢仪杖歌车,以旌厥礼。”太牢,是自古以来中国祭祀礼仪中的最高级别。以“太牢”的仪式来为堂舅送葬,说明隋文帝内心还是非常看重这位堂舅的,至少是为母亲了却了一桩心愿。

李铭说,从墓志内容上来看,吕道贵与吕仓应都是皇太后吕苦桃的堂兄,可能吕仓较吕道贵死得早,在吕道贵进京分封官职之前就已经死去,所以未封官职,史书中也不曾提起过他。只是后来在安葬吕道贵时,又将吕仓夫妇进行了二次葬。所以,吕仓的墓志要比吕道贵小一些,墓葬的规模也应该不如吕道贵墓。


而关于隋文帝寻外祖的故事,广为人知的还有另一说法。

话说,吕苦桃在佛寺中生下杨坚,让他自幼浸润佛祖恩泽。登基后,他大肆宣扬佛教,可未能为母亲找到族亲一直是隋文帝的心中憾事。有一次,隋文帝在梦中经佛祖点化,说其母族亲在济南郡,遂命人再次到济南一带寻访,终有所获,寻到了母亲的侄子吕永吉和堂兄吕道贵。这让隋文帝喜出望外。

在济南找到母亲娘家后,隋文帝深信“此缘来源于佛”,便在开皇三年(583年),以“通征屡感”,赐齐州名刹朗公寺为“神通寺”,取“佛有神通、法力无边”之意,以感念佛祖的保佑之恩。四门塔塔顶内有“大业七年造”(611年)的刻字,但这是完工日期,修建之始也是在隋文帝时期,历时十年而建成。

开皇十三年(593年),隋文帝和皇后共同施绢十二万匹,令王公以下,舍钱百万用于振兴佛教。开皇十四年(594年),又敕令河南王杨昭(炀帝长子)为泰岳神通寺道场檀越施主,齐王杨暕(炀帝次子)为神宝寺檀越,华阳王杨楷(炀帝之侄)为宝山寺(灵岩寺)檀越。隋文帝将三个王子各派一方,共同负责济南主要寺院的施主,号召施主施舍资财。

济南第一名山千佛山,也据传是隋文帝因怀念母亲所得名。当年隋文帝命人在历山依山就势雕刻了很多佛像,仅在历山一处,就开凿石窟九座,摩崖造像百余尊,山腰里修建极乐洞、塑佛及胁侍菩萨三尊,浮雕佛像数十尊。因此,历山也就有了“千佛山”的俗名。


只是隋文帝没有想到,在一千多年后,当年厚葬的堂舅之墓会被钢柄铁铲损毁,守护墓葬的两座武士俑,早已不见往日的威风。而这武士俑,也让李铭颇为遗憾。

“出土的两件武士俑,形象很相似,面部丰满光洁。头戴高冠,身穿交领大袖长袍,双手拄宝剑于胸前,高约一米,面目严肃,威风而立,可能是墓门的守护神。这两件隋代武士俑,是非常稀少而珍贵的,与嘉祥英山二号隋墓出土的石门吏极为相似,目前在山东省内出土的只有这四个。”李铭说,由于考古人员赶到时,一件武士俑已躺倒在地上,另一件则混在建筑废料中被拉到了垃圾场,许多有价值的信息都无从确认只能推测,而更为遗憾的是,其中一件武士俑遗失。

用人俑来殉葬,古来有之。《孟子·梁惠王上》中记载,孔子反对用人俑殉葬,曾说:“始作俑者,其无后乎!”意思是最早发明来用俑作殉葬的人,大概不会有后代。以讽当时出现的用人俑殉葬的奢侈之风。

其实,在奴隶社会,用活人殉葬十分流行。《墨子·节葬》中记载:“天子杀殉,众者数百,寡者数十;将军、大夫杀殉,众者数十,寡者数人。”那时用活人殉葬已成为一种制度,并根据爵位高低决定殉者多少。春秋末期,“人殉”的做法开始引起非议,并逐渐改用陶俑代替活人殉葬。汉朝至元朝,由于人民的反抗和社会的进步,强制性的“用人殉葬”制度已不复存在。

李铭告诉记者,自汉代到南北朝,墓俑大部分都是陶质的,特别是南北朝的武士俑最为凶悍,多是戴头盔、穿铠甲,右手拿刀或枪,左手拿盾。而此墓出土的武士俑,极为美观。虽然手中拄刀,但还是更像文官造型,也因此被视为隋代同前代区别的分水岭和标准器。武士俑的发现,对于研究隋朝的雕刻、服饰等也有重要价值。

“就在距吕道贵兄弟墓西北约100米处,是唐朝开国大将秦琼的父亲秦爱的墓葬。1995年,这一墓葬在经七小纬六路某单位宿舍楼施工中被发现。这么多皇亲国戚都葬于此,或许不是巧合,很可能这里就是隋唐时期的一片贵族墓区,具有极高的考古价值。”李铭说。

一个多月的考古发掘转瞬即逝,济南所发现的首座隋代皇亲墓也犹如“昙花一现”,伴随着高楼大厦的平地而起,被匆匆而过的历史车轮碾得粉碎,如同那37年的短命隋朝,做了4年郡守的嚣张皇舅吕道贵一样,终于化作了历史的尘埃。

(本文与济南市考古所合作)

考古
以考古佐证历史,从历史沉思考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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