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命」真的是，更适合中国宝宝的心理咨询吗？
情感
2024-11-20 20:01
河北
创号9年第1051篇
安慰记作者叶信子
编辑tianQ
如果放在以前我肯定会说：我是一个接受唯物主义教育长大的人，怎么可能「迷信」呢？然而，现在如果你问，我可能会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偶尔会算一下。我发现，不仅是我自己，玄学在这届年轻人中悄悄变得越来越流行。朋友彼此之间也会用网梗打趣，说「算命是更适合中国宝宝的心理咨询」。毕竟，大家刻板印象里会觉得：心理咨询要持续做，费银子不说，咨询师还总是保持「神秘的中立」，不给建议；而算命则更加短平快，一次付费，就能轻松拿到情绪安抚和答案。在工作上和同事扯皮了，咨询师只会帮你探索你的「人际互动模式」；而算命师傅只需飘然一句「Ta是小人，克你」，便可获得冷静和宽慰。网上的心理专家会在你深陷原生家庭困扰时分析得头头是道，什么CPTSD、代际创伤、NPD，但问怎么办，那就是改变还得靠自己；而大师一句「家族业力重啊」则可让你感叹，原来被控制就是「东亚小孩」的宿命，然后释然。这些现象，可能暗含了大众对心理咨询的部分误解，同时也体现了我们对尽快走出困境的迫切期待。作为一个偶尔会试试算命的心理咨询师，我更倾向于把「算命」和「心理咨询」都视作帮助我们自我探索、渡过困境的方式。在心理意义上，它们都各自有其功能。只要了解二者之间的作用机制及其异同，我们都可以在恰当的时候寻求到切实的帮助。有些朋友是家里从小便对算命耳濡目染，但如果问起：是什么让之前从来不算命的你开始接触算命？也许很多人都会说出一个相同的答案：生活不顺。可能是持续的职场失利：生涯发展无望，领导给人「穿小鞋」，同事关系紧张......也可能是突然的情场失意：关系内频繁争吵、多年感情断崖分手、遭遇情场老手玩弄感情......当然，也可能是摆脱不了的控制欲父母、被朋友背叛、重大考试失利，或者，亲朋离世。总之，只要把开始算命那天往回回溯，我们最终都会发现「最后一根稻草」。最终压倒我们「唯物主义」神经的，是那些我们生活中持续的应激压力。你知道吗？其实每个医院里都有一些「小讲究」。比如，有些晚上坐急诊的医生，都会提前准备好苹果。不只是为了填饱肚子，更是因为苹果寓意着「平安夜」——祈祷今天晚上不会遇到太棘手的病人，病人平安、医生也平安。很奇怪，医生这么「科学」的人，为何还会这样「迷信」？其实，这正是医院高压工作环境下的一份小缩影：当医生在急诊室里已经做了大部分现代医学可以做到的事情时，做不了的事情，借由一个「苹果」来祈求平安，可能能让自己更加心安。算命也是同理，当我们已经很努力在生活，但依然不顺利时，有时，交给「相信」也是一种获得希望感的方式。我们之所以如此迫切地下意识寻求「速效救心丸」，是因为，在面临生活中应激压力时，我们的「控制感」受到了威胁。控制感是指个体的行为和想法多大程度能对客观世界做出预测、实施影响的感知与判断。换句话说，我们的内心总是需要感觉到，我们是能够理解、预测或影响世界的。而当外界变得不再可理解、可预测，我们所产生的一系列恐慌、害怕、焦虑、迷茫等情绪，正是失控感现形的证明。此时，我们渴求控制的感受，像是溺水之人渴求生命般迫切。于是，为了让自己感觉好一些，我们往往会寻求「补偿性」的方法，以逃脱困境。「算命」便是其中一种，通过让我们感觉到世界是有规律的，我们正在经受的是有必要的，未来总会得偿所愿等感觉，使得我们感觉不至于那么糟。已有研究证实，当人类更频繁地经受低控制感时，我们会变得更倾向于寻求稳定的、有结构的、有意义的事物。比如，更容易把随机的散点连起来视作完整的图形，更喜欢简洁、有规律的产品和设计，又或者变得更容易信任外部权威（无论是算命师傅、自媒体大V，还是既定的规章制度）。使用补偿性控制来让我们感觉好一些，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只是，由于我们曾经受过的科学教育，似乎为这件事情蒙上一丝羞耻的面纱：我们似乎显得不再「理智」。但其实，这正是我们在心理层面上尝试努力救自己于水火之中的证明。为何算命这颗「速效救心丸」得以再次流行？这是我们尝试以个体之躯应对时代洪流的自然反应。![]()
当把视线从自身投向外界，我们会发现，似乎全世界都开始驶入了经济下行的轨道：失业裁员、经济下滑、泡沫消散、发展红利变少.......这时，哪怕我们再相信上一代人常说「爱拼才会赢」、「努力才会有收获」的教诲，也耐不过读书时封校、工作了裁员、考研遇上分数线暴涨、考公遇上1:1000报录比的冲击。迷茫、无望和强烈的失控感，几乎成为了青年人的情绪主旋律。可以说，算命迅速带来的确定感，某种意义上，它替我们抵挡的是来自浩瀚时代洪流下的失控和迷茫。必须承认的是，心理咨询做起来确实没有算命那么「舒服」。其中很大一点原因在于，算命实际上在做的是「外部归因」，而心理咨询则鼓励我们对习以为常的归因保持怀疑。在心理学上，归因是我们对事情原因的判断、解释倾向。通俗来说，就是我们如何为事情的发生「找原因」。有些人倾向于将事情解释为外部原因，比如环境、任务难度和运气等，有些人倾向于将问题解释为内部原因，比如能力、努力、身心状态。不同的归因方式没有好坏之分，但对不同人有感受之别。我们如何进行归因，将影响我们下一次面临相似事件的应对和感受。最简单的例子是，当我们将考试失利解释为运气时，在下一次的考试我们则很难再竭尽全力。因为我们下意识会觉得：运气是一件来自外界的、不由我们控制的因素，无论以后如何努力都没有用。而如果我们更多地认为是自己努力还不够的时候，在下一次考试来临前，我们会尝试更加用功、细心。是的，向外归因能让我们感觉到不那么挫败，而向内归因的条件是自己为事情的结果「负责」。当算命师傅告诉我们，所经历的一切只是因为对方「克你」时，我们像是获得了命运的豁免权：这不怪我，太好了。而当心理咨询师想要旁敲侧击地提醒你「或许这些事情还有别的可能的解释」时，我们很可能会警铃大作：难道咨询师是在说我做错了，要我「自我反省」吗？ta是不是准备「pua」我了？此时，如果你的脑海里开始浮现出一系列长辈对你说「你自己想想你错哪儿了吧」的场景，你可能需要注意的是，这是一次「创伤闪回」。其源头是我们中国文化下特有的一种「代际创伤」——打压、愧疚式教育。我们被要求做「自我反省」时的紧张、害怕或者各种不适，只是因为我们受够了被长辈要求在自己身上找原因。但其实，需要澄清的是：心理咨询在做的事情，并不是像父辈那样要求我们「自我反省」。![]()
比起「自我反省」，我更加倾向于将心理咨询的态度理解为「事在人为」。当然，这并不意味着咨询师会忽略独属于你的那份「不得不」的感受，相反，这会是心理咨询关注的重点。比如，当你因为和父母大吵一架后告诉咨询师：我前段时间去算命，大师告诉我我的冥王星落4宫合太阳，注定要和父母有很深的纠葛。我很生气，但转念又觉得是不是爹妈说的也有道理？![]()
此时，足够好的咨询师并不会告诉你「不要听算命的」，或者劝你「不要这么想」，而是会仔细倾听你运用算命这件事情正在表达的情绪和感受：它可能是愤怒的，但也有可能是失望和深深的自我怀疑。对此，咨询师可能会帮助你觉察和描述这种深层的感受，并邀请你对感受进行赋义。而后你可能会逐渐发现，生活中的各类困扰都有类似感受相伴随，而这类感受似乎有一种共同的触发点——这便是我们自身的议题。当我们真的可以完整地觉察、观看、触摸这份议题时，你会发现你似乎能更加从容地应对类似的事情。除此之外，心理咨询的探索思路也并不总是向内归因的。随着心理咨询技术的发展和流派的整合，心理咨询对「问题」的理解也呈现出多样化的面向。比如，女性主义疗法就以帮助女性外部归因而「著称」。女性主义疗法关注文化认同及其社会政治现实对个体的影响。所以，比起向内归因，让性侵幸存者学习如何在日复一日的神经紧绷中防范危险，不如让Ta意识到：这不是我的问题，是外部社会结构和观念的问题。有时，指向外部的愤怒是值得鼓励的，它可以使得结构性的脆弱被武装，同时引发更多的质疑和思考。再比如，后现代理论信奉的「人不是问题，问题才是问题」理念，尝试将个体与问题分离。不再囿于如何「解决」问题，而是邀请来访保持距离，多角度地看待、应对问题。这既不是在向外归因说「都怪原生家庭」，也不是向内归因说「都是我不够好」，而是在其中创造出新的空间去赋能、去应对。除此之外，当我们在讨论心理咨询的「反思」时，我们会默认以反省「做得不好的地方」为目标，因此而感受到备受打击的过程似乎必不可少。但实际上，向内探索的路径不止这一条：反思的目光不仅可以瞄准「不够好」的地方，同样也可以瞄向已经做了的「足够好」的部分。通过去仔细梳理、搜寻这些好的体验是如何出现的，我们也逐渐能「事在人为」地创造出更多丰富的生活。所以，当你问：我到底是去算命好，还是做心理咨询好？我想告诉你的是：如果合适的话，你当然可以全都要。算命或许会更加适合用来做情绪急救：当你刚掉下情绪黑洞，它可以帮你缓冲一时的能量，快速爬出去。心理咨询帮助你在深渊中积攒能量的方式，并不是去创造「固定型思维」，而是用人与人之间真实的连接，来帮助你将困境转化为「成长型思维」。二者最关键的不同是：算命可能是短期的，长久以往，容易把我们困在自我限制里——「我就是这样的人」、「我没救了」、「算命的都这么说，我还能怎么办」；心理咨询是灵活、柔软，且更具成长性的，关注的是如何在夹缝中长出坚韧、如何在困难中事在人为地创造可能性的部分。当我们在面对痛苦时，算命和心理咨询都能提供一定的理解困境的思路和方法。● 如果走出困境是一条狭长的路，你现在走到哪里了？● 此刻的你想要什么？是快速地在未知中获取具有安慰性的控制感；还是面对困境，继续勇敢探索属于你的道路。算命和心理咨询不是非此即彼的。如果你的咨询师足够开放，或许能在咨询和算命的共振中探索出更多的优美的生命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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