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迪哥约见,是在春末的一个晴朗日,「蜜多商店」二店门口的风车茉莉已经爬满大半个门头,白色小风车在暖风中摇晃着“桨叶”,一个身穿黑色T恤、斜挎胸包的男人正持着单反相机在店外捕捉被光穿透的落地窗。
几乎每一寸墙皮都覆盖着特有的文艺味道,被生活细节塞得满当当的「蜜多商店」,其主理人画像在脑海里构想过很多次——“他一定是个精致的人”,这是唯一一个肯定的猜想。所以第一眼见到迪哥的时候不觉诧异,心里暗喜:这个表面普普通通的大老爷们儿,相机里藏着好多春天。设计能激发迪哥本能的兴奋与快乐,这是他的核心所在,所以2002年从北京服装学院工美系毕业后,迪哥始终踩在自己最踏实、最热爱的这片土壤上。
年轻时候的梦想是做一个厉害的设计师,因此,迪哥在毕业时放弃了去川大做老师、去川报做美编,一直朝着设计师的方向行进。怀揣梦想初出校园的愣头青,彼时对设计的理解是——好看。
迪哥在职业之初以做flash动画为主,但2002年的成都这类市场非常匮乏,回蓉后迪哥只好转型房地产行业,仍然以设计为轴心,开始接触广告策划板块的工作内容。而后,在不同行业从事设计师工作多年,迪哥发现设计是一件完整的、有目标性的事情,需要前期的策划、创意,中期的图像语言表达,以及后期的渠道宣传、沟通技巧、卖稿方式、预算实施,设计不单单是涂涂画画,而是一个需要各方面协作的大工程,这时的迪哥对设计的理解是——系统。历经许多挫折、错过一些机会之后,迪哥从自身优缺点、年龄、资本等多角度审视自己,意识到当下的资源难以支撑自己在设计师这个职业上走得更远;如若想继续做一个纯粹的设计师,受到商业的束缚也会越来越大……几经思考,迪哥开始慢慢改变自己,从沟通能力、沟通技巧、策划能力以及宏观视野等方面弥补自身缺点。转变的过程中,迪哥尝试过旅游前策、美术馆文创总监、酒店从业者等工作,但均没有理想地发挥自己,后来他清醒认识到:迪哥希望用设计为大众提供更新更美的“事物”,而这个事物究竟是什么?在过去,迪哥作为乙方为甲方服务,多多少少需要妥协配合去创造这个“事物”,彼时的迪哥很明确的是,自己已经厌倦这种模式的设计工作。辗转数年,关于设计的理想也在现实生活的行进中不停被打磨,迪哥在过程中不断自我反思,调整自己在现实世界中通往理想化目的地的方向和方式,他开始寻找一条能在自己能力范围内控制和发挥的道路——终于,开店的想法诞生了。
偶然翻起自己曾经做过的产品,迪哥发现了“新”大陆——纸制品。虽然科技的发展让电子产品如日方升,人们对纸制品的需求大大缩减,但它的存在感始终很强,既能够承载许多故事,还可以加入丰富的手段做成不同形式的产品。顺着这个思路,迪哥想到了“手帐”——如果把纸制品的无限可能性融入手帐,设计出形态更多元的单品,手帐就可以不单单是一种笔记本,它更像一个diy的小宇宙,一个有着强烈个人审美意识的艺术品。
2019年疫情前夕,一个以给企业客户、景区做文创为主,个人设计制作文创产品为辅的小工作室在柿子巷开业了,这便是「蜜多商店」的雏形。而今,迪哥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把控资源、输出产品、完成整套运作,呈现出来的品牌、门店、产品都布满他的个人味道,他说,如今对设计的理解是——人生。人生到了某一阶段,能通过做某件事把过去积累的经验全部用起来,与其说是一件幸运的事情,不如说是早期「非短视化」步履行进出来的结果。做动画时开始产生的互联网思维,做广告、设计训练出的市场敏感度,做产品累计的产品制作领域专业……浮浮沉沉到不惑之年,迪哥终于找到了一个较好的落脚点,把过去所有经历通过「蜜多商店」揉合在了一起。
「蜜多商店」以纸制品为主,主打手帐、文具、杂货和装饰画,一切围绕书桌做搭配。纵观文创产品的消费市场,会发现纸制品迎来的不是“复苏”,而是跟随时代发展进入新的旅程,大众生活品质提升后,这些细小又美好的东西无疑承载起更多审美需求和精神慰藉。
在「蜜多商店」,售卖产品以迪哥自己的原创和合作的插画师品牌为主,但不同于仅仅充当“买手”的文创店,迪哥在合作插画师板块开辟了不同创作形式——插画师寄卖和原创培养计划,所有分类皆蕴藏着迪哥对创作、产品、商业、设计师资源的诸多思考。“蜜多每家都在盈利,因为成本我控得很严。蜜多店类似的店,最大问题就是成本,房租一定得控制严密,不管是商场还是大商圈区域的租金是这种店完全无法承受的,所以我去做社区店不做商场店。就产品线来说,自创加买断版权是利润最高的,寄卖相对利润要低一些。”
外人看来,要保证品质又要控制售价的文创产品利润率低,是个不赚钱的生意,但迪哥并不这样想,通晓产品制作的工艺流程、了解各种工厂作坊让迪哥可以大力发展自己的原创产品,不仅很好地控制了成本,也能创造出许多独一无二的品牌产品。如今,「蜜多商店」在成都已有两家店,一店嵌在柿子巷里,二店落在华西坝大学路路边。有意思的是,每次去店里都能看见正坐在收银区涂涂画画的店员,这样的“氛围感”和“文化感”很难让客人不被「蜜多商店」呈现出来的气质所吸引。
「蜜多商店」的店员都是独立插画师。“原创培养计划”是「蜜多商店」经营模式中的一种,招聘的员工需要一定的创作基础,并来自艺术、设计、美术等相关专业。不忙的时候,大家可以在店里捣鼓自己的插画和设计;客人到店有咨询的时候,她们能站在更专业的角度给予客人产品设计理念和插画师风格的介绍。员工与品牌文化之间深厚的融合度,自然给予顾客更多维、更生动的品牌感知。“年轻人一定是有朝气、有想法的,如果去抑制ta,反而是不适合的。你一定要去激发ta的想法,ta自己的开店梦、品牌梦,我觉得都可以支持。一直帮ta成长,帮ta积极实现自我,流动量不大,对品牌也有好处。”
长期在一线和顾客打交道,也给了店员们更多洞察市场需求的机会,这对她们的创作来说是极好的事,在迪哥看来,创作一定需要长期切身走到一线和消费者打交道。同时,店员的产品从设计到落地制作还有许多阶段要走,迪哥会以自己的经验和资源帮助她们完成,或许是插画调整,或许是生产链的分享,迪哥大力鼓舞她们创作,把想法变成一个个有趣产品。插画师寄卖产品,迪哥会凭借自己多年的经验、眼光和对产品的理解,以“主题是否适合当下、材料制作端能不能及格、售价体系是否能契合”等多维度进行评估。兼具设计专业知识和创业思维,迪哥在“创作和商业”上有一套自己的理性认知:
“我觉得插画师完全没有必要去追求高高在上,因为这是文创产品,而不是艺术品。艺术品可以取高,可以去追求孤独美,但文创产品、周边产品需要去跟大众更融合。我理解的文创,是生活中熟悉的某些生活用品用具的美学上升了一个小级别,但我很反感说自己是原创价格就贵很多,我觉得逻辑错了,好的设计让他卖得更好,而不是让他卖得更贵。我不喜欢原创高高在上,我追求的是设计师的到达率,用户买单能用才是让好设计真正具有价值,自嗨的东西这个阶段要尽量少一些。“在这个过程中,迪哥也会碰上不少价格高于市场定位、风格不够符合大众口味的好创作,迪哥珍视这些创作,会积极给予创作者们建议和帮助,让ta们通过工艺、工厂的调整降低成本或者修改一些插画元素,最后带来相当可观的销量。在迪哥心里,插画师是一批非常优质的不可复制的资源,而他要做的就是好好把这些资源用起来。
所以,对于完整的优秀产品,迪哥则通过帮助创作者推广至全国的资源渠道换来城市独家售卖权,这种共赢的方式既让「蜜多商店」拥有了产品的独家资源,又能给予创作者更多成就感。而当遇见插画设计具有灵气但苦于不精通产品制作的创作者,迪哥亦乐意去合作,甚至买断创作者的作品——创作者提供画稿,迪哥来解决后续所有的生产开发和售卖问题,这个方式不仅拉高了产品利润率,也为创作者解决了后顾之忧。
“审美把控是市场的锻炼,每天我坚持在一线跟客人去交流,了解他们喜欢什么,逐步敏锐度会提高。这块必须掌握在我手里,我来判断怎么改会更好、怎么去调它的价格体系会变得更好,这是几方的平衡,以及多要素组合:价格、质感、品类、产品主题。“「蜜多商店」的产品输出始终稳定,这和迪哥对审美、品质、价格的高度把控能力息息相关。经营起小店,迪哥的思考仍然长远,既保证了当下自己的生长,又通过对他人的各种扶持共赴久远的发展。“我几乎已经想好了,下一个阶段的设计是为了‘利他’。”品牌沉淀到2022年,蜜多三店——「蜜多工坊」进入筹备期。这不是一开始就有的精细规划,而是随着「蜜多商店」自身经营、行业影响、帮扶发展走到一定阶段自然而然形成的。
迪哥和各种插画师打交道数年,深知他们的痛点——与生产工厂对接。“产品制作”是个专业性极强的工作,很多插画师的构想需要经过生产工艺的二次创作才能变成理想的产品,这个转换过程需要较强的审美能力、材料工艺知识储备、严谨的态度。对大部分插画师而言,要想理解这一部分的内容要踏无数坑,甚至走不少大量耗费精力和金钱的弯路。
「蜜多工坊」的存在便主要为了服务于ta们——帮助插画师解决生产制作全链条的问题。
工坊内会引入丝网印刷、平板打印等技术,协助插画师创作产品,其它工艺更复杂的技术则可以代替插画师沟通对接专业工厂进行制作。以「蜜多工坊」为中心点,迪哥的创业才真正形成了一个从策划、设计创作到销售较为完整的文创产品产业链。在这些创业过程中,迪哥深感帮助别人的力量,不仅仅是「蜜多」品牌,他乐意用自己所有的人生经验去给到力所能及的帮助。
采访到最后,迪哥给我看了一些他给家人设计制作的小物,那些简单又精美的创作盛满了家庭幸福感和迪哥对生活的热爱与理解。
近些年,互联网的渗透、生活的快速迭代让许多事物的发生、发展趋于“早熟”。40岁整合经历、梳理积累,迎来人生的“落脚点”,在注重“发展眼光”的早些时代是一个常态节奏,而在言论自由、价值观多元的今天,迪哥仍然没有被外界影响,为时间感到焦虑。“从来没有慌张,我就是在逐步试探自己能把控的最舒服的力度。以前就是把目标设定得太大,发现一路的坎坷是自己无法克服的;现在把目标设得小小的、一两年就可以达到,而且马上又能在上面重新构筑新目标,我就会很有成就感。对此刻的我来说,最重要的是好好经营自己,发挥出自己的能力和补足短板,看看自己这个个体还没有更大的爆发力。”就「蜜多」品牌来说,迪哥希望未来成都有四五家店,把城市的区域铺得恰到好处,之后再扩展外地,但每家店的功能不一样,可以拆分为文具杂货店、插画店、手帐专门店、纸艺店……对于走在更新路上的城市来说,「蜜多商店」这样的文创店不会是主K,但一定是增加趣味性的辅助类画面,小而美,充满活力与生气,悄然为城市增添蜜意。风车茉莉不挑土壤气温,透气透水便能生存;花朵细小不炸眼,淡雅精致,却能缠住见过它的人的心。一年四季陪伴左右,开花的时候,样子像久等这场照面,风吹过,香味摇摇晃晃,浸入这座城市的阳光,浸入这座城市的人们,浸入这座城市的生活。忽而觉得,迪哥“种”出的「蜜多商店」,正是风车茉莉味儿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