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ranslated by 鸽
在吉布提有很多不同寻常的、可以穿行于印度洋的木船。夜晚,在温暖的码头,我的孩子们和渔民们讨论着如何区分有毒的鱼和可以吃的鱼,海蛇是什么样的......吉布提是一个奇怪的组合,这里被欢乐的氛围环绕着:在市中心的埃塞俄比亚餐厅,没有窗户,光线昏暗,人们花几个硬币,吃着手抓食物;在宽敞又喧闹的中心市场,挂着很多破旧的法语广告牌,交通混乱,公交拥挤,却满是欢声笑语;这还有一个大型商业港口,运送货物的木大船在这里停得满满当当,那些来自印度或者巴基斯坦的船和他们的船员,又把我的思绪带到另一种风景里;在古老的渔港,搭巢的海鸟和斑驳陆离的海水倒影互相辉映,很多罕见的船只在夜晚出海,然后带着大海的馈赠归来;还有那购物中心里的法国超市、空调,以及用欧元标示的价格。
一名巴基斯坦船员邀请我们登上木货船
后面的白色盒子是浴室,一个巧妙的系统,可以解决所有管道问题——
另一艘定期从印度前往吉布提的大型货船-
停满五彩小船的渔港
我们的帆船没有驶入那个大港口,而是把锚抛在那个老渔港的出口。可所有的手续都得在那个远处的大港口办理,因此我们决定划小艇过去。小艇没装外置引擎,我们决定让它自行靠岸。当我们到达那个港口时,那里的工作人员向我们点头示意:“不要紧,没有签证入境也不要紧的”。他轻声抱怨了几句后,就给我们办了签证,还和我们合了影。
在移民局
我们在中心市场采购了很多东西:半熟的水果、蔬菜、豆子、各种新鲜的食物,逛超市时我们的购物车里塞满了果酱和不易变质的产品。虽然看起来有些夸张了,可我们要穿越亚丁湾还要迎风航行700英里呢。事实上算上进出港的距离应该不止700英里,何况我们还要再向南1000英里以驶过印度洋,因此我们计划如果没有紧急状况就不在索科特拉岛(位于也门)休整了。听说要通过亚丁湾需要七天时间,而到达塞舌尔还需要另外七天。Turtuga号毕竟是乌龟(谐音),所以我买了足够吃一个半月的食物。
我们决定去夜市避暑——
我们邀请了来自意大利的朋友们上船品尝马黛茶(一种阿根廷茶),突然Tortuga号上就载满了十个人,我为此感到由衷的开心。这使我想起我们在马斯诺(位于西班牙巴塞罗那)的港口买这艘船时的情景:那之后的几乎每个周末,我们都和其他旅行家庭一起在船上聚会和分享晚餐。我喜欢在Tortuga号招待朋友们。
之后那些意大利朋友借给我们空柴油罐,使我们能去市里买燃料。还有一次他们帮我们更换了引擎滤清器。
海洋人民间的团结是自发的、自然而然的,和无处不在的。虽然航海人在享受大海的梦幻和航海乐趣时是如此形单影只,但他们都明白,在靠港时有人可以依赖和信任,这也是与海共舞的一种方式。
经过在红海上耗尽柴油的惨痛教训,我要求迭戈将柴油箱和柴油罐都存满------那可是超过三百升的体积。这对迭戈来说似乎有些过分,但柴油储备不足确实是亚丁湾的水手们常犯的一个众所周知的错误。汹涌的洋流,逆风行驶的困难,频繁进出港造成的航程延长,在不能停船的地方却等不到风......人们往往在这些时候才知道当初低估了柴油的用量。
我们没有足够多的柴油罐,可能得再买一些。迭戈出发了,几小时后他再回来时,身后的柴油罐多到小艇几乎超载。他划着小艇从捕鱼码头到Tortuga来回好几趟地搬运柴油,即便这样,也没有装到我们说好的数量:油箱300升,柴油罐140升。迭戈在太阳底下不停地装卸油桶,汗流浃背,驾驶舱里满是意大利人借给我们的柴油罐。
迭戈出门去吉布提找煤气,还有300升的水和柴油待装卸,需要将它们从港口装到我们的小艇上,再用小艇运到船边,最后装运上船。
前往亚丁湾前在托尔图加号上做最后准备
我们本来可以在吉布提待久一点,好好休整一下,但是亚丁湾迎来了一个不错的窗口期,我们不想错过这个机会。所以刚到三天,也没有好好休息,我们便朝着印度洋之旅起锚了。 我们深知接下来的旅途将充满疲惫和紧张,后来也确实在路上犯过错误,但我们随之又做出了正确的抉择。这本可能变成一个以失败告终的印度洋之旅,我们差点掉头放弃,幸运的是我们没有这样做。我们始终坚信着初衷,战胜了萦绕在脑海中的宿命论的念头。
从吉布提到索科特拉,复杂的导航
导航开始变得容易起来。我们必须走安全的走廊通道(一国领土通过他国境内的狭长地带),这是一条军方指定的航线。这里军方船只络绎不绝,以保护货船们不受海盗侵犯。这条航线位于处于内战的也门和饱受灾难的“海盗之地”------索马里中间。不论朝南还是朝北,我们都不得越过那两片领土方圆10英里的海域。好在这条航线海面平静。
小麦钓到了一条蓝绿黄三色相间的鬼头刀,它挣扎了好一会才作罢。这条鱼很大,孩子们想拿它作寿司而我想做酸橘汁腌鱼。我们决定两者兼得,还用剩下的部分做了烤鱼。我得先剥掉鱼皮,这是一种我从没想象过的体验:手中的柔软的鱼肉会使人心情如此愉悦。这顿饭美味极了,在彼时彼刻,它对所有船员(包括猫咪)来说都是一顿盛宴。
在离索马里海岸80英里和走廊通道15英里的地方,我们发现有两艘小船似乎在前方等着我们,当我们驶近时他们发动了引擎。我们全部船员都盯向他们:不会是海盗吧?我们用双目望远镜观察着,他们看起来更像渔民,男男女女的挤在那些船上,一艘船明显因超载倾斜向一边,而另一艘船看起来更灵巧,也离我们更近。在如此危险之地被这样的人接近,使我们有些害怕。我们努力转移思绪,试图摆脱恐惧海盗的无用念头,想着他们是不是只是在寻求帮助。而确实,他们在寻找汽油,可我们只有柴油。因为帮不上忙我们便离开了,可我还是担忧地看向他们:天很快就会黑了,我知道晚上将会有更强的风和高达2米的海浪,那些船是承受不了这样的海况的。在此之前,风和洋流会把它们推向海岸吗?他们来这里做什么?来到这么远的地方,在摇摇欲坠的船上,却缺乏可以回程的汽油?可他们看起来似乎不太担心,当我们告诉他们我们没有汽油时,他们用人们看到船只经过时打招呼的手势和微笑向我们示了意。
与此同时,我们到达了走廊通道。我们想要借助逆风的风力,于是开始用戗风调向来行驶,由东北至东南方向,规律地控制引擎,以便更精确地在众多大货船之间和打得很高的海浪下航行。可我们没有考虑到逆流的影响,因此一天中的好几个小时都在困惑船怎么没有前进。风力减弱时逆流和海况却仍没改善,如果没有引擎我们将无法继续向前航行,也无法逆风行驶:因为船已经向西偏移了几度。主帆和头帆扬在顶上,引擎一直以很低的转速开着,使船头与航向能始终保持60度夹角。我们意识到主帆的引帆索坏了,于是紧急修补了一下,但它已经不能恢复如初抗风而行了,戗风效果也很差,我们便开大了引擎。
迭戈和安娜试图在平静的海面修理主帆
几小时后的下午,迭戈告诉我我们将在黎明前耗尽柴油,他看上去低落至极。他承认他已经因为这个问题焦虑一整天了,他无法睡着,他没有补足当时和我说好的柴油数量,他做了错误的判断......他说如果我们继续向前,在无法使用引擎的情况下海浪将把我们冲到索马里海岸,我们无法逆风而行。更别说在这么多巨大货船之间不靠引擎航行有多危险了。即使那些货船友好的避让我们,也可能因为我们的船无法加速避让而造成事故。我们已经艰难地行驶了四百英里,不停地戗风调向,我和迭戈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地值班掌舵,轮流守夜和货船们沟通避让。我们无法去也门补充柴油,因为那里政局混乱,也不会有货船在那条航线下锚停留。我们深知每个人都这么说:“进入亚丁湾后必须快速向前。”我们只有一周的天气预报,之后一切情况都说不准了。迭戈提议我们顺风返回五百英里远的吉布提,我想如果他那样做了,我可能会转船去孟买,或香港,或是其他什么地方。在经历了这么多艰难后掉头返回,对我来说比试图继续前进还疯狂。我也知道掉头意味着不能再去印度洋了,因为冬季季风期已经过去了。同时也没有什么能向我们保证我们能回吉布提,在没有引擎的情况下进入港口很危险,那里发生过很多沉船事故。
我用我全部的快乐和乐观心态安抚迭戈的情绪,试图给他安全感,他精疲力竭的身体和其所承受的巨大的精神压力早已耗尽了他的正能量。他一声不吭,好似在做梦,脸色苍白,双手颤抖。他无法入睡,这很令人担忧。我也感到非常紧张,心中沉了块铅似的,感觉我们仿佛进入了一种恍惚状态,那种已经在漫长的旅程中设想过好几次的状态。恐惧感啃噬着皮肤,想要把我们从现实中吞掉,一切转变的那么快,就像噩梦一般,我不想要这样的状态。我想保持清醒,更重要的是保持乐观。我告诉迭戈和孩子们,一个能要到柴油的位置其实不难找到,这是一个可行的方案。然后我们开始在收音机里呼救。一架军用飞机告诉我们,他们会把这个消息传达给所有的军官,但几个小时后他们仍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一位船长告诉我们,如果我们按下无线电上的遇险呼叫按钮便会得到帮助,但我们的旧无线设备没有这样的按钮。还有很多人回复说他们没有权利在那个地方停留。夜幕降临,我们向东南方向行驶,再次穿过了那条充满货船的航线。要怎么形容这几个小时的感受呢?我紧紧地攀附在我那由信念、渴望和直觉组形成的看不见的台子上,拒绝让自己被负面的想法冲昏头脑,而迭戈在深渊中越飘越远。终于,一艘船与我们进行了联系。他们一小时前经过了我们,然后一边继续向西前进,一边等着看是否它们的公司会许可他们帮助我们。之后他们得到了许可并向我们赶来。他们请我们尽量不要移动,等他们回来,我们也这么做了。在黑夜中我们看见了之前穿越航道时见过的的巨大货船中的一艘,它几乎有四百米长,高的像一栋楼。他们通过无线电告诉我们,在他们靠到我们左舷之前请我们不要移动,也就是要顶着风停在原处。他们说我们可以靠过去的时候他们会通知我们。我们看着巨船行动着,一边为得救而感到开心和解脱,一边觉得这样的大怪兽靠向我们的小小帆船的情景很有压迫感。当船停下来时,船长给了我们靠近的指令,我们必须把船头指向一扇被信号灯照亮的大门下面。他们解释说他们将用起重机从那里降下三百升柴油,而这个方案容不得半点差池。我们决定由迭戈掌舵,因为整个操作必须非常精确,我们的肾上腺素也随之飙升。小麦开始设置护舷,甚至用上了双手来确保两艘船体不碰在一起。
起重机放下300升柴油,使其必须在船头着落。
风停了,Tortuga号整体平稳了下来,我们四个紧张的盯着桅杆。和眼前的钢铁巨兽比起来它显得如此脆弱!桅杆离那艘货船只有几英寸的距离,货船上船员们愉快地向我们问候,他们笑着,呼喊着,挥舞着双手。无线电广播传来了指令的声音,“往后一点,往前一点”,好像将一艘帆船移动得如此精确很简单似的。我被当时的情形吓呆了,并由衷地佩服迭戈,他的手已经不再颤抖,他全神贯注并非常精确地把船头向左调转到起重机底下,桅杆也未碰到船体。紧接我们听到了夜晚中机器的噪音,它呼啸着,宣布着其负载正在下降。那是一个巨大的包装,我站在船头,张开双臂,突然意识到我一个人无法接住它。迭戈跑过来,却滑倒在那300公斤的巨大包裹之下。每个人都在惊叫,奥尤娜,小麦,我,还有每个正在注视我们的人。起重机停止了,迭戈站了起来,指示又重新开始,当下无人掌舵因此我们必须加快速度。包裹平稳落下,迭戈把起重机的钩子松开然后跑回去重新掌舵,当孩子们在那个大包裹前欢呼时他小心翼翼的走开了。300升柴油分装在30升的桶里,全都包装得像巨大的圣诞礼物似的。货船的船长用无线电告诉迭戈,这个柴油必须一点一点添加,他说那确实是柴油并且会起作用,当时我们不是特别理解这番话但已非常感激。最后他祝我们旅途愉快,然后消失在静谧的夜色里。尽管大家全都连续好几个小时没有睡觉了,我们仍向东南方向继续前进。孩子们开心地睡着了,我和迭戈打开了包裹。那柴油就像夜晚一样漆黑,毋庸置疑,明显------是黑色的。“我知道柴油是有几种颜色的”,迭戈低语道,“但黑色的......”------“它会不会很不干净?”我问道。我们有些犹豫。紧接着无线电传来了我们的意大利朋友的声音。那两艘双体船跟在我们后面,正向也门的索科特拉岛航行。他们从那架军用飞机听说了“Tortuga”号需要帮助,此时他们离我们10英里远,正在靠近我们。我们通过无线电问他们是否了解黑色的柴油,罗伯特回答说他不知道,但他询问了另一艘双体船后回复了我们,“它是一种重柴油,如果你在使用前加热它,并且缓慢地加油就没什么问题。”我们互相道别祝好,然后他们在确保我们不再需要帮助后重新开始了自己的航程。
热情的货运船员在上面迎接我们——
然而紧接着,第二件令人抓狂的事发生了,这可以说是那段旅程中我们犯得的第二大错误了。我们决定开始使用那些柴油,因为它们必须先被加热,迭戈着手把那些液体从大桶中移入二至五升的瓶子里,这样便可以把它们放在引擎周围来加热。同时他还把一些瓶子放在甲板上,这样太阳出来时也可以晒热它们。我们一直忙到黎明,没有休息,迭戈不断地装着瓶,加热它们,然后将它们一点一点装入油箱,而我在掌舵。风和浪一刻也没有停止。
黎明时分,我一夜没睡继续驾驶,迭戈继续加热柴油,灌装柴油
“迭戈”,我看着他把那些怪怪的液体倒入油箱,用软管吸出柴油,嘴唇干灼,我低语道“迭戈,如果像他们所说这种柴油只能加热使用------是不是意味着我们不能再关闭引擎了?如果温度变低,我们再重新打开引擎还有用吗?”迭戈叹了口气,“我也在思考这个问题”,他回答我。“所以我们不能直接出发了,我们必须在索科特拉停一下然后清空油箱,对吗?”迭戈同意了。另一个问题也困扰着我,“现在既然我们都要忙个不停来确保引擎不熄灭以及慢慢把那些奇怪的柴油灌进油箱,我们怎么睡觉呢?”
迭戈在我们的引擎中加入黑色柴油
天亮了,太阳开始帮忙。孩子们睡醒了也开始帮忙掌舵,这样我和迭戈得以轮流睡几个小时觉。但好不容易可以睡觉的时候,我又听到了迭戈用那样的语气喊“安娜”,他的声音中充满了痛苦和绝望,使我的心又沉了下来,那是自苏伊士开始的这段旅程中第二次听到他这样叫我。我看向驾驶舱问道:“又怎么了?”“引擎,”迭戈几乎失声地低语道:“引擎出故障了。”引擎失去了动力,转速突然下降,这种情况下很难重新启动它。有时它会转的很慢很慢,就好像要熄火了一样,我们深知如果真的熄火了,就无法再打着了。我们继续着这种状态,每次我听到引擎减弱至失去动力,我都集中我所有的精力,向它低语,“加油,加油加油Tortuga,加油啊”,就像在恳求它,或像在祈祷,不论我在睡觉、做饭、给孩子们上课或者做活动、还是在掌舵时,每当引擎减弱至几乎无声,我都把全部的注意力集中在向它传递鼓励的信息上,就像这种力量真的可以使它保持运转一样。
我们到达了走廊通道的南部边界,即将离开亚丁湾。迭戈在无线电上花了很多时间来向路过的货船请求帮助,他觉得得找到干净的柴油才能使引擎良好运行。因为它只以1000转的速率(几乎是空转)在运行,而风完全顶着我们吹,这种情况下也无法扬帆航行。夜幕降临,货船们从无线电上回应他们没有柴油,或是无法停船,或是操作太危险。这种情况让我难以承受,我们挨着航线行驶,而没有抄近道去索科特拉,这意味着要走更多英里。每一次无线电传来的回应都牵拉着我们的神经,似乎我们的全部希望都在那里。我和迭戈沟通,“我们是帆船,迭戈,如果我们抄近路,风向会更好用,我们能更好地利用船帆,我们就能走得更快,省去几英里的路线,更早到达目的地。”迭戈回答说如果离开货船的航线,一旦引擎熄火,没人能救援我们。况且,那意味着离开安全航线,离索马里水域更近。我们便保持着原样。凌晨三点我开始第二轮夜班,风力有些增强,我想着如果能利用这股风该多好,我不认为那些货船能拯救我们,我们得相信自己的船和帆并放弃之前的方案。迭戈让我继续在无线电上寻求帮助,但我已经没有劲头那么做了,只想改变航向。四点钟时我叫醒了迭戈并和他说了我的想法,他同意了。在我看来这是一个好的决定。因此我将船头指向东南,直对着索科特拉岛驶去。我打开热那亚帆并修剪了主帆,不幸的是我不能关掉引擎,但至少当船在风力作用下动起来时我开始有一些能掌控事态的感受了。
早晨我们收到了无线电的呼叫,来自一架军用 飞机。他们问我们在做什么,还说他们知道我们遇到麻烦了(亚丁湾的每艘船都能在Tortuga号经过时收到无线呼叫,对此我们考虑欠妥),他们告诉我们我们已经离安全航线太远了。“你们需要什么吗?”飞行员问我们。“是的,我们需要200升清洁柴油以抵达索科特拉。”迭戈回答道。“好的,在原地别动,等一下我们派只船来。”我们将信将疑地顶着风把船停在原位,一直开着引擎。过了一会一艘巨大的军舰出现在了视线中。
一艘韩国军舰来帮助我们——
他们命令我们全都到甲板上去,这样他们便能看见我们,并且出来面接他们的人必须戴上防护新冠病毒的口罩。他们派来一艘小船,船上有几名武装人员,小船绕着Tortuga巡视几圈后才停过来,然后向我们提供了200升清洁柴油,还给了孩子们几盒巧克力饼干。我们向油箱注入一些柴油,希望它可以稀释之前的柴油然后发挥更好的效果。引擎重新获得了动力,但还有些不稳定。船员们一起庆祝了这次和其他人类的顺利接触以及那些美味的饼干。
一名士兵爬上船卸下柴油并给孩子们饼干
第二天,一艘奇怪的船突然靠近了我们并在我们船尾后方停留。他们在水下有一个坚固的机动附属设备,船体也很结实,是Tortuga的两倍大。过了一会儿,他们来到我们的右舷,继续以同样的速度跟着我们。显然,他们没有出现在AIS中(船舶自动识别系统)。我紧张起来,并开始在16频道发信号。但并无回应,我们没有无线覆盖距离。然后小麦告诉我,“看着吧妈妈,如果他们靠近我们就向他们微笑,问他们是否需要帮助,邀请他们喝咖啡,然后就没问题啦。”我喜欢他的想法和表达,因为我确实认为结果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人们怎么对待陌生人。然而我怀疑有时这也不起作用。我开玩笑地和儿子说,“如果他们靠近了我们向他们请求帮助,小麦,要一些清洁柴油和巧克力饼干,我认为不到五分钟他们就会意识到我们才是海盗然后逃跑。”小麦和奥尤娜大笑起来,我们变成可怕的海盗这个想法让他们觉得很好玩。毕竟,我们已经攒到了500多升免费柴油,这还不像海盗吗!气氛变得轻松起来,而那艘船突然改变航向向西边的索马里海岸驶去,然后几分钟后消失了,这令我如释重负。
到了傍晚风向变成了东北风。最终Tortuga在海中如鱼得水,航速从3海里,4海里,变为5海里每小时。尽管大家都筋疲力尽,尽管引擎还没有恢复如初,这片阿拉伯海却为我展现了一幅绝妙的景象。夜空像块被施了魔法的幕布,没有月亮,却星光闪烁,Tortuga的航迹像是想要把这夜空全部反射出来似的,在身后留下一条银河般的尾流。有时我仿佛能听到海中传来强烈的呼吸声,伴随着来自未知秘境的涌动。彼时彼刻,Tortuga号周围就像有一个巨大的光点,在黑暗中微微闪烁,一路陪伴着我们。
抵达索科特拉岛
黎明时分,索科特拉这片不可思议的土地出现了。它是一座由沙丘、崎岖的山脉和热带森林组成的岛屿。海豚、鸟儿和巨大的金枪鱼与Tortuga号擦肩而过,而它正急切地前往这片土地寻求庇护。我们又遇到了那些意大利人,和他们小絮片刻,使我们十分开心。他们给我们看了一些鲸鲨的照片,可出现鲸鲨的那片海域是我们夜间驶过的,它们一定就是我当时感知到的、出现在我们附近的那些神秘涌动的来源了。我们没有索科特拉的签证,况且签证的价格很贵,我们请求多待几天来修复引擎,附近一个修帆船的经理帮我们向出入境警察求了情。除了躲躲藏藏地进市中心购买蔬菜水果,我们没能上岸。引擎无法再启动,意大利人在我们到了几小时后就离开了,但他们走之前给了我们张当地的SIM卡。我们得以开始咨询我们的帆友们,给他们发照片,视频,图像,试图搞清到底出了什么问题。有朋友觉得必须彻底清洗油箱,还有的朋友认为那没必要,但他们都同意我们应该更换过滤器。船几乎被拆了一半,到处都是柴油的味道,天气炎热无比,迭戈和我像是钻进引擎里了一样。
尽管由于北风和海浪,船的摇动很剧烈,孩子们还是想要学习
孩子们设法找到了一片离船近但离警察局远的小海滩,并捡了很多贝壳上船-
多亏了Ghanem的帮助,我和孩子们才得以上岸两个小时,买了一些蔬菜,呼吸了新鲜空气——这将是我们唯一一次上岸——
— 索科特拉岛,我们在这里呆了四天,几乎没怎么休息;每五秒钟就有一个一米半高的浪来袭,却不能上岸;警察一直催着我们离开,可引擎仍旧无法启动;柴油味充斥在每一个角落,孩子们为此闷闷不乐。第三天晚上,那个经理告诉我警察施压更厉害了,想要扣留我们的护照。我让他第二天清晨带一位柴油引擎修理工过来,我们提前把油箱清理干净这样他能修的更快。我和迭戈午夜才去睡觉,但都失眠了,紧接着三点就起来清洗油箱。这是我们第一次把这些零件全拆了,因此拆的很慢。当修理工来的时候,油箱还没有彻底干净。他把过滤器取出来又装回去,说可能之前装错了地方。为了检查引擎是否修好,他连上两根管子,一根用来吸柴油,另一根用来输入柴油,这根管子另一头连着装着干净柴油的罐子。引擎启动了,那个人保证不会再出问题,然后离开了。当我给船上装水和做出发整备时迭戈仍在清理油箱。
机械师向我们保证过滤器安装不当而且没有其他问题-
“那个修理工怎么说?”费尔问,他是一位一直给我们出建议的阿根廷朋友。“他说上帝保佑(这里原文为阿拉伯语,当地人打招呼的问候语,相当于‘你好’)”,我回答他。“太好了,如果他说的是‘上帝同意(才能修好)’可就出问题了。”开过玩笑,我和费尔说了那些柴油罐里的管子。“我觉得这办法挺好,考虑一下,桶里连根管子,可以作为B计划。”费尔回答我说,“但有一点,要注意保证那些管子好好待在最下面,不然随波晃动可能会使它吸进空气。”这些话看起来是碰巧说的,但后来事实证明这很重要。
迭戈,试图进入柴油箱彻底清洁它-
警察又过来向我们指了指太阳:我们必须在日落前起锚离开,不然他们会收了我们的护照并罚款。我们才刚刚装满柴油和水箱,还有一小时天就要黑了。我们向警官解释说我们从凌晨三点到现在都没有休息,我们需要在起帆前睡几个小时。那位警官很友善,也很同情我们,但始终态度坚定地拒绝了我们。
在索科特拉的日子就像幻觉一样,无法休息,还要包容小麦的烦躁和奥尤娜的不适,以及迭戈修船时的巨大苦恼,再加上没完没了的海浪,故障的引擎和脏乱的船屋。怎么形容那段时光呢?我知道对迭戈来说那绝对是一场噩梦,几近疯狂的噩梦。对我来说,在那些紧张的时刻,我将所有力气都化作为大家抒发情绪的庇护所,化作保护盾,化作为他们注入能量的风,才得以使每件事都顺其自然地完成,因为我直觉如此,并对此毫不怀疑。
索科特拉岛的风景
引擎启动了,我们在一种接近恍惚的疲惫状态下离开。在向南行驶之前,我们在索科特拉北部向东行驶了30英里。我们随着由东向东北的风向东行进。引擎在低转速时能够更好地逆风行驶,同时和海岸保持距离。30英里后便进入大海的怀抱了,这个词仿佛意味着我们所需要的全部休息和放松,就好像大海是一个家、一处避难所、一位朋友、一张好床。我命令迭戈去睡觉,他必须要睡了。我离海岸有些近了,大概5英里,太近了。就在这时,引擎熄火了。迭戈就像弹簧一样跳了起来,脸色苍白至极,双手颤抖。我别无选择,证实了令他害怕的事确实摆在那,我们俩都满脸挂着疑惑和问号------没法再次打着火了。当我们在思考的时候,我看到了越来越近的海岸和周围并不回应我们呼叫的船只。迭戈建议我们继续靠岸,然后在海水不那么深的地方抛锚。我看着黑暗的悬崖,昏暗的灯火,又看了看GPS:那样太冒险了。为了节省时间,我们设法戗风掉头回港口,这样一来没有引擎对我们来说也不算是直接的威胁,而我们也能 有更多的时间来思考。我们在想:当下怎么做才是最安全的?我们觉得任何人都会告诉我们返回,没有引擎是无法出发的,如果碰上一艘货船,如果起风了......然后我们想了想索科特拉:如果回去了,还是那个什么都搞不定的修理工,也许会让我们等一个要一个月时间才能找到的配件,若是困在那种情况里,还要为了签证花一笔巨款,然后错过利用冬季季风起航的机会------这些听起来就像恶梦。另一个选择,进入大海疯了般地戗风行驶,像一台坏掉的缝纫机一般在海中上下颠簸,花好几小时才能前进几英里,然后通过我们的航帆技术和顺利的风向,向着塞舌尔前进,抵达那个珊瑚世界,进港停泊。这听起来也很令人抓狂。但这个选择的结果是,所有的问题都可以令人愉快地迎刃而解。然而,我内心有一种冲动在呐喊,没有引擎是办不到的。我们继续沉默着。船也原样移动着 。不久我们离港口只有5英里了,这突然惊醒了我,我必须做点什么了。然后我记起来费尔在whatsapp上发的信息,我记起来修理工曾把引擎连在柴油罐上,费尔也说过那是一个好的B计划。这正是我们所需要的,一个B计划。我和迭戈说了我的想法。他一开始并不同意,说问题不在那里,他已经打了一小时泵了,却排不出什么空气。可我坚持这个B计划,我不了解引擎,但我们必须尝试。迭戈最终同意了,连接好柴油罐,接着引擎启动了。我们看向彼此,“怎么样?”我问迭戈。“以后你说了算,船长”,他答道。从希腊的旅程到现在,迭戈承担了太多,他甚至要喘不上气了。我执着于B计划,执着于那位了解大海的朋友,认为他说的那些关于当心进气的提醒,是使我们走出困境的有效途径。像这样抵达塞舌尔总好过于回到索科特拉。我们从凌晨3点起就没睡觉了,现在已是午夜,快要24小时没有合眼了。“这样吧,迭戈,我关掉引擎,掉头向北,挂着帆,这样你可以睡一觉,现在舵向不是很重要。之后你来掌舵,在驾驶舱休息,然后我睡一觉,明早我们启动引擎,如果打着了,我们向东驶向印度洋。”迭戈不同意,我们无法靠船帆前进,更不用说转向北边,风力也已经减弱了。我告诉他想象一下警察让我们睡在港口时的情景,我们上一次的休息之夜。我们今晚不是非要走几英里的,没什么比睡眠更重要了。于是迭戈去睡觉了。大海平静,星河灿烂,有时感觉鲸鲨在周围陪伴着我。我能听到他们呼吸,同时又突然看见一个巨大的发着荧光的轮廓出现在水中。阿拉伯海像红海那样闪闪发光,与夜空媲美。 当轮到我睡觉时,我陷入了沉沉的梦中,这样飘在海上过了几个小时。当我醒来时太阳出来了,海面依旧平静,驶过的里程数寥寥可数,但我并不在乎。我不会听天由命,想着索科特拉拽着我们不放,不论那是塞翁失马还是因福得祸。我已然全身心投入海洋之中,带着一种始于欲望和意念的冲动。当迭戈试着启动引擎时我全身的神经都绷紧了,不过那只是带着悬念的几个秒钟,然后它便启动了。那是一次赌博,我们不知道有多少胜算,只是说服自己风险很低。接着我们带着无比的轻松向东进发。
在阿拉伯海,接近索科特拉岛东端,进入印度洋——
阿拉伯海于我,不比红海于我产生的那种强大的吸引力:它的味道,它的声音,它的触感。红海很厚重,非常厚重------那股碘盐和牡蛎的气味;而它身后的土地一定含有一种神奇的物质,一种能让人嗅出愉悦,全身心放松的物质;海鸟和海豚的声音,仿佛风的歌谣和蒙弗雷德的诗篇,又仿佛沙漠沉睡的呼吸声。阿拉伯海更加沉默,好像是在嫉妒红海的精髓之处。(至少它没有亚丁湾的呼啸声);它也更明亮些,航线清晰,没什么恼人的个性;可尽管那里每晚夜色都很美,也无法挽留我去意已决的心。然而,在那个黎明,当我们抵达那个满是沙丘和森林的海角,看向轻柔的海岸线和陡峭的悬崖,我们突然瞥见了海豚,它们不是我们印象中的样子:它们更小些,它们不像我们之前见过的那样以20~30只的团队成群,而是几乎接近一百只。它们从这个海岛而来,以令人眼花的速度直奔Tortuga号,时不时跃出海面。它们跳得很高,在空中360度旋转、翻滚,享受着纯粹的游戏和快乐,那便是这个又湿又咸的糟糕之地的奇妙景色。我们带着不安靠近索科特拉海角时,想象着当来到大海和海洋的交汇处会是什么景象?在Navionic导航系统中那里标记着湍流,洋流警告,强风,提示我们使用永久性雷达。然而不是这样,航道很平静,我们改变了航向,把船头指向南,170度,接着风力增强。我们关掉引擎并决定再也不碰它了。我们计划休息一番,随风而行。至此离印度洋还有一千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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