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ranslated by 朱晓晨
有段时间以来,我一直想写一篇关于儿童使用电子屏幕的文章——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发现越来越多的男孩和女孩沉迷于屏幕上那个虚无的空间。许多父母认为这是一种省时省力的方式,可以避免孩子和父母间的冲突和矛盾,但很多时候,表面上这种做法看起来“简单”,而事实上并非如此。许多父母认为他们不能限制或切断孩子使用屏幕,因为那样会使他们的孩子脱离社交群体。然而许多时候我们大部分父母都犯下了巨大的错误——选择趋同、避免被排斥这件事,比与明显对孩子健康和发展有害的系统保持距离更荒谬。
被动游戏,积极游戏
当一个孩子用娃娃、树枝、各种物体或与其他同学一起发明游戏时,他正在创造一个可以发展想象力的空间。我相信想象力对我们的构建能力至关重要,我坚信我们可以实现我们梦想中的生活——无论是在爱情中还是友谊中,在科学、社会或艺术等不同类型的工作中,想象力都可以起到非常重要的作用——它引导我们去创造一个让我们感到愉快和喜欢的生活,让我们更接近自由,自如应对周围环境。创造力让我们成为生活的创造者。游戏也让我们更了解自己,准确地发现我们究竟喜欢什么 。但当我与整天坐在电子屏幕前的男孩女孩互动时,我意识到他们在游戏中存在的姿态是被动的。视频、游戏呈现给他们时,已经被组装和发明好了,他们只是在按照规则行事,个人参与度很低。有一次我照顾了一群孩子几天,当他们被拒绝使用屏幕——我听到了诸如“我不知道怎么玩”,“我不知道该做什么”,“我无聊”,“没有什么能吸引我”,“我不知道我喜欢什么”之类的话。然后我发现那些远离屏幕成长的孩子——这些孩子设计出了非凡的游戏、故事,他们绘制了自己的棋盘游戏,写故事,制作船只和风筝,并在那些时刻找到了身心灵和能量完全投入当下的巨大幸福。
Maé 和 Oiuna挑选最美的贝壳做手工
文学被视频所取代
我热爱电影,观影可谓是非凡的体验。我认为,在生命的最初几年之后,精心选择孩子观看的内容,偶尔观看一部电影可以是一种非常丰富的经历。我坚持这些条件:非常慎重地选择。因为四岁孩子的大脑尚未准备好吸收来自电影世界的大量图像。它们必须是简单的图像,编辑节奏缓慢而柔和的音乐,以便孩子可以享受和吸收它们。我们必须小心,不要让年幼的孩子习惯于屏幕上的暴力。要习惯于谈论我们观看的电影,这样它就不仅仅是当时的消费品——从我们观看的电影中,我们能够建立对话和想象。我也坚持使用“偶尔”的条件——一个孩子不必每天都看视频。我观察到,当一个孩子每天都看视频或玩电子游戏时,他其余时间变成了令人不安的无聊候诊室。视频不能取代对话、游戏、创造性活动、休息时间、独处时间和阅读时间——当我们和孩子一起阅读时,他们是活跃的——他们学习语言,组织思维,扩展词汇量,并通过阅读或听到的内容来锻炼他们的想象力——拥有词汇量就意味着能够思考更深远——能够组织思想并表达自己就能够将这些思想带入我们的现实——从文字中想象就能够创造。我曾经和我的孩子们在路上、在车上、在船上、在我们没有互联网或视频的地方度过了许多时间,我们用对话、音乐、游戏以及阅读填满了这些时间。有的父母告诉我,他们的孩子不读书。他们只想看屏幕。我问这些父母,你们读书吗?孩子观察环境并模仿——如果他看到我们在阅读,他也想阅读——我从不强迫我的孩子阅读,阅读从来不是一种义务——但我总是为他们读诗歌、故事,然后是整本小说,那些阅读时刻是神奇的,它们将我们聚在一起——有一天他们开始独自阅读,因为他们不想等我有空再阅读——即使他们现在都是热爱阅读的人,我们有时仍然聚在一本书周围,我为大家读书。
Oiuna 在吊床里读小说
消费主义和电子屏幕
我为超级消费主义在世界上取得的成功感到唏嘘。它被呈现为一种诱人的东西,并成为越来越多人的追求的目标。考虑到它的运作方式,它所基于的社会和人类不平等,以及对环境造成的后果,这个系统居然还在不顾一切超越常识地不断增长,令人惊讶。我认为,避免过度消费的场所,尝试在二手市场购买和创造,修复和重复利用我们已有的物品,是一种抵抗和正直的行为。无论如何,都要尽量避免“新”。关于消费主义,令人担忧的是在许多人生活中所占据的位置——永远更多的优惠,永远更多的产品,最重要的是商家所售卖的只是一个概念,一个幻觉,即当我们购买它时我们会感到幸福—— 所有人都需要感到满足,感到欲望被推动,消费主义利用这一点,购买成了一种“爱好”。如果我说这是一个幻觉,实际上它并没有填补任何空间——在购买发生的喜悦之后,同样的空虚感会出现,然后我们会想要购买其他东西。当我们成功找到生活中的激情时,我们会用一些更持久的东西填补那个空间,这些东西与学习和成长息息相关。在运动、艺术、创造或思考、研究中,我们将自己的极限推向更远的地方,我们让自己充实,让自己成长,我们学习,我们在自己内心建造了一些没有过期日期、无法被偷走或剥夺的东西。
Maé 和Diego 起学习使用Arduino程序自己设计电子产品
不久前我遇到了一个非常棒的人,Manu,他正在建造他的桅杆和船,他懂得船只、电力、发动机和焊接,他制造了机器人。——Manu告诉我,他在学校时很糟糕,直到他30岁左右才明白如何学习——他明白了学习新东西时会有很多挫折、很多错误,并且会有一种集中思想学习和吸收新知识的紧张感。他告诉我,从那时起他就沉迷于那种紧张感,而且他一天都不能没有学习。“一日无学,空虚缥缈,”他告诉我。我觉得他说得很美。告别无聊、孤独、过度消费的需求,迎接充满个人丰盛感的时光,这些时光让你成为自己不曾预料到的能人。
Oiuna 在她的小屋里练习吉他-
嗯,我谈到这一切是因为我感到,(孩子)从小与电子屏幕的关系令人担忧,类似于我们与消费主义的关系。人们“消费”视频,他们不加分辨地一遍又一遍地观看。没有什么能引起他们的疑惑,没有什么能使他们感到惊讶,没有什么能让他们的思维处于紧张状态,没有什么能教会他们如何在观看视频或玩电子游戏中学习。快乐是转瞬即逝的,通常之后会留下巨大的空虚感(与带来欢乐和满足感的学习形成鲜明对比)。每天让孩子坐在屏幕前会让他忘记如何学习,使他变成一个被动的习惯于接受的对象,并在他身上培养一种对消费主义的依赖,对轻松和短暂满足感的依赖——真是可惜,特别是当人们可以观察到没有屏幕成长的婴儿和孩子们拥有巨大而自然的学习能力和巨大的好奇心的时候——这些与生俱来的品质对于生活是如此宝贵,值得被保护和培养,不是吗?
奇迹与诗意
一位法国摄影师说过:“消失的不是奇迹,而是惊叹的能力”——我真的很喜欢这句话,它也深深触动了我——因为我每天的喜悦之一就是对某些事物感到惊叹,纵然我已经看过千百遍太阳升起,或是风吹过,或是一些鸟儿飞过,或是城市墙壁上的一束光,或是一个眼神,或是一个时刻。我相信诗意在我们的生活中至关重要,在我们的眼中尤为重要——以诗意的眼光审视世界,是看到其本质,超越文字的限制——是能够一次又一次地感到惊奇——诗意的世界是一切可能性的世界——那里蕴藏着自由的本质。
Mael and Oiuna 在观鸟
我观察到,那些被保护远离屏幕的孩子惊叹的能力仍然完好无损——一个魔术,他们会开怀大笑,他们试图理解它的原理,渴望学会如何做一场演出,他们想要参与其中,创造自己的作品,一只昆虫、一个海浪、一块石头、一个渔夫或一个工匠;他们询问、观察、渴望学习并成为其中的一部分——能够以一种永远焕然一新的惊奇接受生活,笑声总在角落里,渴望始终伴随左右,这是多么美好的礼物 ——我惊讶地发现,那些与屏幕保持长时间关系的孩子们表现出了冷漠,自然和环境已不再带来惊喜、刺激,他们也不再渴望去其中体验,一切都在视频或电子游戏的阴影下黯然失色,它们给了我们处于梦幻中的幻象,却夺走了创造幻想的工具。
两个孩子在风中嬉戏自制的小船
无聊和屏幕
人们总是重复着一个论点,即孩子们感到无聊,所以他们被给予了电子屏幕。这对我来说很奇怪。如果当孩子感到无聊时我们给他屏幕,他就会习惯于用屏幕填满所有的空白空间。然而,为什么我们要认为我们必须“填补”那种无聊呢?有时我的孩子告诉我他们很无聊—— 我告诉他们没关系,如果他们无聊了一会儿,他们肯定会有想法——主动摆脱无聊也是学会认识自己,尊重“无事之时”,并相信想法、思考、活动可以从这些时刻中产生。你必须给自己思考的空间和时间。如果我们一直在填充时空,如果我们不能接受那些心灵的漫游时刻,那么我们怎么能朝着新的方向前进呢?这显然也适用于成年人——不要填满一天中的所有空间,这样就留下了创造新空间的可能性,并逐步建立这些空间。
昨天我的女儿抱怨无聊——她轻松地花了一个小时看着她房间的天花板——然后,没有人告诉她任何事情,她开始整理空间,拿出她的笔记本和铅笔,写了一个恐怖故事,笑着说她在编故事的时候吓到了自己—— 如果当她告诉我她很无聊时我把她放在YouTube(视频网站)前,那么这一切就不会发生。
电子屏幕和融入社会
另一个经常出现的论点是其他孩子玩电子游戏,你的孩子也需要这样做才能融入其他人。如果接受这一点,我们向孩子传达了什么?即要想在群体中感到良好,你必须模仿他们的所有行为,即使这些行为在我们看来并不健康;即要被接受和爱,你就不必与众不同?被一个三观不合的团体接受比遵循自己的信念更重要吗?为什么不试着与其他父母分享,也许我们应该减少电子游戏的使用?为什么不寻找或创造孩子和青少年可以在其他活动中相聚的空间?为什么不向我们的孩子解释,确实有些孩子花很多时间在屏幕前,但我们认为这是有害的,为了他们自己的健康,家里的屏幕使用要减少呢?
Mael和岛上的孩子们一起制作短片
我经常在餐馆和广场看到,成年人在一边聊天,而孩子们每个人都坐在屏幕前。这是融入社会的一个过程吗?成年人分享一些时间给孩子们,邀请他们参与谈话并倾听,发表意见,难道这不是一个比让孩子独自面对屏幕更完整的融入社会的过程吗?我见过我的孩子与各个年龄段的人互动并交朋友——我见证过我们与孩子们一起度过了的美好时光——两代人之间的交流既滋养我们,也让我们共同成长。
在“Tortuga”号上 的日常
在“Tortuga”号上,我们有电子屏幕,在岸上我们使用互联网——我们以一种有节制的方式使用它们,因为计算机和互联网的存在有许多非常积极的方面——能够拥有并使用这个工具是很棒的,只要我们是掌控者而不是被它所掌控——对于成年人来说,要管理和控制互联网这个空间,以便它不侵犯我们的隐私,不占据所有空间是非常困难的,但这完全是可能的。然而,对于孩子们来说就不一样了。如果我们把电子屏幕和网络交给他们,孩子们很快就会被数字空间所吸引。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必须保护他们,并给他们发展在这个空间之外的工具。
Oiuna and Maé 正在准备一顿特别的晚餐
我们的孩子有许多创造自己的工具,Mael使用“Arduino”平台制作小型电子物品,他还打“macramé”结,他喜欢制作小短片并使用计算机进行编辑,他拍摄照片并研究国际象棋、电力、钓鱼。Oiuna写诗和故事,弹吉他和钢琴,用一把剪刀、两支铅笔、衣夹,有时还有她的玩具,编写非常长的故事。他们也很爱读书。
我们每周观看一到两部电影,如果可能的话,我们会挑选并评论它们——当有互联网时,我们会使用它让Mael能够在线下国际象棋,与他的朋友们一起玩,并能够研究游戏和获得进步—— 我们还下载书籍、学校材料、乐谱——我们通常使用可汗学院网页提供的非常完整的数学课程——屏幕在这里是一个了不起的工具,但它不是核心,它的使用是有意识的。
我们曾经和有孩子的船相遇,与父母们交谈,我们意识到那些在船上玩视频游戏的孩子往往对他们正在进行的旅行不感兴趣——“他们不出去,他们不想去海滩,他们不游泳,他们不钓鱼” 一个父亲告诉我,对他9岁和11岁的孩子有些担心——“除了和他们的电玩游戏一起在那里,没有什么能让他们兴奋”的。我们也遇到了没有这种游戏的孩子们的船——外出活动是由小孩子组织的,他们去附近的岛屿冒险,他们去钓鱼并跳入水中,他们制作短片和棋盘游戏,他们准备食谱并烹饪。生活充满活力,一切都弥漫着美好的童年味道。
让我们给世界上的女孩和男孩一个无屏幕的童年的礼物
有时候给孩子电子游戏似乎更容易一些——他不再抱怨,不再索取关注,也不再打扰我们——这是真的,这会释放出我们很多的时间。但我们却在剥夺他的童年,也在剥夺我们自己美好的时光——有时候,孩子过度使用屏幕确实会对他们的成长造成伤害。虽然这看起来可能很具挑战性,但安逸便捷并不总是做决定的标准。我不评判其他的养育方式,我们都尽力而为,充满爱心,但我邀请你至少质疑一下,并再次反思。童年是塑造我们余生的关键阶段,全心全意陪伴孩子们并充分体验的过程,是我们能给予他们最伟大的礼物。这也是一个充满温情和奇迹的时刻,如果我们花时间去拥抱它,它会为我们的生活带来喜悦-- 培养出觉醒的人,这也是我们送给未来世界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