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ranslated by Esperanza
我们的汽艇被偷了
上篇文章中提到过,我们在马达加斯加北部时,常常会改变航向。在那段内心动荡的时间里,我们在安奇拉纳纳的街上遇到了一位智利的货运船船长,便和他攀谈起来。他被我们的故事打动了,邀请我们去他的船上共进晚餐。在拜访我们的新朋友之前,我们将汽艇固定在了岸边专设的船坞上。他热情高涨地为我们展示了船的控制中心、船舱、各种机器,还向我们解释了船的工作原理。我们大约在晚上八点的时候就致歉打算先行告退,其中缘故是我们不想长时间让汽艇和船无人看管。可待我们再回码头时,汽艇已经不见了。泊船绳仅有一小部分被切断。Diego跑出去,想看看它是否藏匿在附近的岸边某处。我想去找码头的安保报告此事,但很快意识到,这一点用也没有。此时,那位船长和另外一人也走出来帮忙。Diego已经离开一段时间了,我们喊他也没有回应。我们很担心,所以让孩子们待在码头上,自己去找他。天色已经很暗了,Diego也不见踪影,我心急如焚。当他终于两手空空地再次出现时,我如释重负,因为他安然无恙。即便没有找到艇,那也不重要了。船长告诉我们,他有一个准备扔掉的旧皮艇,已经开始进水了,但如果我们用得上,他愿意给我们,供我们在想出解决办法前使用。就这样,我们回到了船上。我们只能依次登上限座两人的皮划艇,每次摆渡一个人。否则的话,皮划艇就会沉没。
汽艇于我们而言意义十分重大。我们几乎从不在港口逗留,我们就生活在船锚处,唯一去陆地上获取食物的方式便是这艘艇。但我并没有很生气。儿子早上告诉我,或许小偷会良心发现,然后把艇还回来的。“换位思考一下,Mae”,我说。他们什么都没有,很多小孩甚至不能去上学。这里什么物资都很匮乏,而我们乘着船来到这里,他们会认为我们是有钱人。“但事实并不是这样!”儿子大声抗议,他深知,将爱和探索作为人生追求的我们,过着怎样拮据的日子。“事实不是这样,但他们并不知道”我回答。“即便如此,我们还算是很幸运的,你知道吗。我们就把它是做是捐赠吧,即使是被迫的。他们夺走的,就当是我们赠予的。就好似财富分配,我们只是把自己的份额分了出去。这个国家和这里的人民给予了我们很多,我就当是把汽艇赠送给他们了。
这样的想法让我丝毫愤怒不起来。不过,我们还是去见了我们朋友Marco的一位朋友,一名老水手。他居住在镇上,大概有法子给小偷传个话。我们对窃贼没有怨念,也不会向警察举报,但想向他们把汽艇买回来。这位老水手告诉我们,他的一位船员认识偷窃的帮派,他愿意为我们传话。几天后,我们已做好离开的准备。这位朋友通过电话告诉我们,这些小偷太害怕警察了,他们不敢在我们仍在此处的情况下进行交易。我提出建议,说如果他们能在我们离开安奇拉纳纳时将艇出售,则由这位朋友替我们买下。我们决定前往翡翠海,过几个小时看看事情进展。
翡翠海的强劲海风
离开安奇拉纳纳时的景观令人心驰神往,进入翡翠海的景观也同样震撼人心。海浪推进着我们,礁石间的通路也很狭隘。海的颜色变幻莫测。一些小岛阻挡住了过高的海浪,但还不足以为我们提供锚点落脚。我们计划在此停留两三天,等待偷窃汽艇的人出现。但我们查看天气预报后,发现为期两天的强劲东南风即将到来,最终我们还是决定继续行进。几天后,我们的朋友返回,我们从Marco那里得知了消息。汽艇并没有出现。这就是故事的结局,意料之中。生活中的万物都有平衡点,我们很早以前就学会了放手。希望我们的小螃蟹(汽艇的名字)在这美丽的国度重获新生。我们最终决定熟悉一下带上船的旧皮艇。
Diego正在倾倒旧皮艇里的积水
自然,纯粹的魔法
我们在一些小岛上抛下锚,这里是清晨散步的绝佳地。我们为旧皮艇接风洗尘,为它起名为“乌贼”。Diego和Oiuna留在了这里,而我和Mae开始散步。此岛仍未经开发,却拥有着无法描述的魅力。这里的礁岩、石头、珊瑚都罕见人迹,在此栖息的鸟也通过啼叫释放着警告的信号。正是退潮时,我们在满是珊瑚和彩色鱼儿的温泉里沐浴。在这里还能发现很美的化石和蜗牛。接着我们离开此处,去散了几个小时的步,日暮将尽之时,我们四个回到了Tortuga号。
这天的日落,天空中盛开着温暖、饱和的颜色。我们用热原理将锚升起。那是一个没有月亮的夜晚,船的两侧形成了两条明亮的银色轨迹。海风一如往常。繁星点点的夜空下,没有任何迹象预示即将来临的20节阵风。我们尽快调转了风帆。海迅速地改变了姿态,在我们的视线范围内形成了明亮的线条,与天共竞,海浪也时不时的涌过我们。
黎明之时,我们进入一片少风的海域。远处,我们能看到飞鸟与鱼,还有鲸鲨的背部。自然以纯粹的魔力哺育,我亦惊叹、赞美她的神奇,常以深沉的感恩回馈,因为我深知,能够目睹和感受,本身已经是多么珍贵的礼物。我们可以丢掉一只艇,可以在海上丢掉物品,也可以任风带走我们的衣衫。但那些瞬间,为我们留下了生的意义。这是无价之宝,没有人可以夺走它。
与海的子民相识
水手们还未穿越莫桑比克海峡时,通常不会向马达加斯加南部进发。这有几个原因,首先,南部穿越的距离更长。再来,在莫桑比克一侧有洋流和盛行风,而马达加斯加则有逆流,并常伴有南风。船上没有信号,但在马达加斯加一侧,我们更容易靠近岸边,SIM卡可以在那里接收到信号。如此一来我们便可以查看天气预报,这在海域上是非常重要的。于是我们向南进发。在这里,棕色的海水、河流淡水以及海水融合,亚马逊色调的阳光不时落下,为清晨带来一丝亚马逊河三角洲的气息。狭长的白色海岸线间有绿植点缀,黄色的浪涌和树林深入海中,其间有粉色的火烈鸟飞过。棕色的水涌入海洋,被一抹神秘的蓝色限形型。
我们决定进入航道以避免升到强烈南风的影响,但这本身有风险,周围也没有其他任何保护措施。我们在退潮时落锚在充满人迹的海滩上,这里能看到三桅纵帆船、方帆小船,还有独木舟。
海滩上活动繁多,为帆船上货、踢球的人们四处皆是。清晨,我们与一些途径Tortuga号的渔民聊天,他们指着远处垂头漫步赶海人所在的那片无垠沙滩,说下午三点到五点时进入最佳。于是我们再次在图上研究路线,但似乎没有通路。大约两点时,我们看到一些停泊的渔船等待着进入航道,虽然没有任何明确的迹象,但我们断定,那里一定是通向航道的入口。我们便在他们旁边落锚。1.5-2米的海浪涌来,我们等着,决定最后一个通过。海风渐强,并不是南风,而是西南风,不过背后的风势仍是南风。三点钟时,第一艘船驶出了。涨潮的时间仅持续了一个小时。
这艘船上,一个男人正手持长木杆探查船底。他们仿佛被这棕色的海水困住长达一个世纪,被涌向船尾的浪潮动摇了意志。最终,船自行摆脱了沙滩的束缚,继续前行。我们应该等待更高的浪涌起再行动。四点的时候,又有一艘船驶出。它向前进了,但我们看见,它走过了很多没必要的路。有一位水手下船,水深只到他的腰间。于是他们在那停留,困在碎波间,等待浪潮升岛更高时才能继续航行。最后一艘船大约五点时终于启航。我们一直注视着它,这次航路通畅,它顺利的出航了。轮到我们了。海风有25节速度,海浪高达两米,我们升起锚,和Mae打配合(他非常热心帮忙,还总开玩笑逗趣),Diego则拉动锚的锁链。我们已决定跟随上一艘船的轨迹,在浪间起舞。此时华丽宏伟的一列纵帆船从开阔的海中驶来,万帆皆展,风推船尾。它们有两根桅杆,船首斜桅,三个充气帆,还有木制的船体,看起来非常宏伟。这些船驶速很快,于是我们便为整个船队让行。
四艘帆船朝向陆地驶来,我们便收紧了帆布。周围一片海浪,还有混沌无止的碎波,眼看着手中的航海图沦为无用物,而我们转而追随着他们帆间的太阳,这景象无与伦比。卓越,曼妙,美到极致。我们行至一米处的最低点,看到他们进入了一个狭窄的通道。根据卫星图像,这条路被沙洲挡住了。船的右舷靠近一片树林,于是我们谨慎地驶入航道。我们放下锚,用三点将Tortuga号固定在树林间。锚点坚实而稳固,我们就仿佛在港口一样,于是我们决定开一瓶红酒,庆祝这一次美妙精彩、令人肾上腺素飙升的航行。几艘纵帆船在Tortuga号附近停泊下来。一些面带笑容,散发快乐的男人们用奇异的眼光看着我,我亦以敬佩回望。是的,我对这些海之子保有纯粹的敬佩。他们没有马达,没有GPS,没有天气预报,也没有锚机。有的只是破损的帆和木制桅杆,但他们才是真正的水手。能够在他们的船旁边停泊,共度几日,我甚感荣幸。
航道中的Tortuga号,为其他航船所环绕
他们是Vezos,在他们的语言里意思是“海上游民”。他们以家庭为单位生活在船上,四处航行。早上我们看见他们在船上生火,用煤炭做饭。晚上他们就睡在甲板上,身裹布单,有时一人孤眠,有时伴侣在侧。笑声不时传出,回荡在这寂静的航道中。
Diego向我们的邻里打招呼
他们在船上用柴火烹饪
我们为期几天的邻居
Diego与新朋友们分享地图
Loloe扶着Oiuna从船下到独木舟
其中一位船长Loloe用他的独木舟运我们上岸,去陆上散步或前往市场。岸上,风帆的阴影里,男男女女在彩绘船身,修缮船体。一位长者走来对我们说,“他们正值年轻,我也曾年轻过啊”。“这对每个人来说都是一样的”,Diego回应道。我们三人随即为这再明显不过的人人平等的道理哈哈大笑起来
潮水低了,几小时前我们驶过的水域,现在已经变成潮湿的沙地,头上顶着脸盆或篮子的女人从这里走过。有一个男人的头上顶了一个盆,里面装着快要漫出来的大鱼。万物皆与这些海之子民共鸣,他们就好似从中诞生,与之比邻。身为它的子民,他们身上流淌着万物的神话传说、它的潮汐、它的陷阱,当然还有它的秘密。
我们向内陆走去,在猴面包树间散步。这里的房子都是用粘土和稻草建成的。有个男人步行去收一袋红薯,他在干枯的草和巨大的树间走了六公里,现在正在返程,他对收获成果很满意。这里的风景耀眼迷人,人们面带笑容,但这片干涸的土地在我眼中却比海更加的骇人和无情。
我女儿察觉到了这片土地上的贫瘠回到船上,她问我:这些人们失去了这么多,他们怎么会笑得如此灿烂呢?
离开这航道也同样需要勇气。有一位海上邻居几小时前先行告别。开始涨潮了,不过水还是很浅。我们同时进行准备,并向他们道别。在清晨的寂静中,水手们的欢声笑语成了点缀,纵帆船船队也开始撑杆缓缓地前行。在潮水完全涨高之前,我们便发动了引擎。我们经过这充满生机的小港口,我站在船舵旁,面向全景:碎波冲向左舷,然后是右舷,船身,跳跃着的巨浪。浪间,数十艘色彩缤纷的独木舟在航行。远方,Loloe和他朋友们的船,就在浪的另一边,庄严地向着开阔的海域航去。他们的航行之处,我们也一定要跟随着经过。我沉迷于这个想法。远方的巨大风帆赐予了我在浪间航行,以及迎浪而上的勇气。在这样的时刻,我的思绪会十分清晰,我也随即感到平静——即使是在肾上腺素的影响下——或者,或许正是因为有着肾上腺素的影响,我才会如此。这并不是什么理性思考的结果,而是“我们能行,放手去做吧”的满腔热血,它承载着我的能量和意志。
我为这些相遇而着迷。我对这些人们心中保有无上的崇敬。 也因此,比从前更加谦卑。即便是过了几天,我的敬佩感也只增不减。傍晚之时,我们为了躲避南风,便在一处小岛上寻得一处落脚点,这里离海岸有数公里距离。所以你能想象,当我发现岛上竟有船只和人的时候,有多惊讶。而且还不少。然而,这里并没有房子或其他的建筑。一只载着四个男人的独木舟靠近,船上有一个装满大龙虾的桶,他们愿意以很低的价格卖给我们。还有一些帽子——
出于好奇心,我们决定乘坐他们的独木舟上岸。一幅超现实的景象随即在我眼前展开。在那岛上,孩子、男人、女人,甚至整个家庭都生活于此,在这狭长的岛上。他们用珊瑚搭成了厨房,以抵御风的侵袭,露天而眠。他们用极少的工具建造好了船。船上的钉子都是木制的。他们组装桅杆,在这里晒鱼干和章鱼。劳动时,也总有音乐和歌曲相伴。
他们就住在这儿,用身边的各种自然元素——用沙、用风、用海完整着自己。除了让自己在此地生存下来的深沉智慧,他们几乎什么都没有。我谨愿他们这份宝藏,这份渊博,永远都不会消失。
他们中的一些人上了岸,来拿我们借的工具
这便是他们生活了数月的小岛
旅程在继续
旅程在继续。我们从一个由两条街组成的镇上先行离开。 这里没有移民局,他们也没法为我们的护照盖章。海警告诉我们,那里从未有船经过。沙滩上,孩子们在玩自己建造的迷你帆船。即使只是个玩具,你也可以透过它窥到孩子的木工技艺和御风能力。一大清早,小镇上的原住民便会带着他们的桨,乘着帆船,欢唱着去捕鱼。而我们,带着对这个国度——它的子民、它的海域所给予我们的一切的恩情,收锚,前往穿越莫桑比克海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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