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erghain是2004年开的,那时,北京女孩Jessie18、19岁,在北京Mix蹦着迪。她那时就已经知道柏林有了一个techno神殿,她说,十几年前就想去Berghain。Jessie后来搬来了德国,住在慕尼黑,再也没蹦过迪,也没来过Berghain。这次来柏林,她最期待的事情就是去十几岁就想去的地方朝圣。Jessie向来做事认真,凡事早早计划在先,去techno party的衣服、鞋子她好久前就已经买好了。
没去过Berghain的人,听闻这个宇宙第一techno club,都知道其难进程度,排队几小时被拒是常事,不免会紧张。赛赛说,他当年不知好歹,还想去采访拍摄,结果被告知,来了就把摄像机砸了。Berghain的ins官方账号只有一张照片,taking photos is not allowed. no media. no pictures. no videos. 但是,江湖上,全都是Berghain的传闻。
我第一次去时,知道我能稳进,但站在门口,被bouncer打量,我还是大气不敢喘。后来,又去了几次,渐渐熟门熟路,见到bouncer也不怵了。Jessie起了个大早,和Han汇合,我10点准时到,我们三个说说笑笑走去Berghain。周日一大早门口的队伍就挺长了,Han说,算了,别排队了(虽然我们后来觉得第一次去,排个队,也是宇宙第一夜店体验的重要的一部分),直接从右边的门跟bouncer打了个招呼,Jessie都还没反应过来,我们就进去了。
跳了一个白天,中午还出去吃了个午饭,喝了枸杞茶,到6点,回家洗了澡,我订了餐厅吃晚饭。Jessie晚上坐到餐厅的时候,忽然说,现在才反应过来,终于去过Berghain了耶!我说,的确是名不虚传的,对不对?Jessie说,宇宙第一,果然是真的。我在柏林住的头四年,也没料到我能如此顺利地进出Berghain,当然,这多亏了我的好朋友Han,作为他的plus one,我从来没被拒过。Han总说,Jane,你vibe也是对的,但我知道,如果没有他,我自己可没有信心和耐心去排队。
Berghain,门票22欧元,是22欧元能买到的最极致的体验。音乐无敌,音箱无敌,跳舞的人无敌。我和Han通常都是早晨去,傍晚出来,中午还会出去吃个午饭。我们不熬夜,也不喝酒,蹦的纯养生迪,我跟Jessie说,那就是我周日的健身房。和Jessie一起跳舞的时候,我在想,真的是没想到啊,十几年前,我们在同一个德国公司上班,也没有太大交集,Jessie在北京,我在上海,一共也就见过几次。没想到过了那么多年,当年的公关部只有我和她如今住在德国,还成了很聊得来的姐妹,我竟然还带着18、9岁就想来Berghain的Jessie来了Berghain。
我18、9岁的时候,啥都不懂,也没蹦过迪。想想人生真的挺奇妙的,十几年前,我们都还是很年轻的女孩子,在大公司上着班,觉得那就是未来。十几年后,我们在异国他乡,过往是那么遥远,而未来呢?总觉得,未来也依然是未来。
我和Jessie个性不太一样,她外表就是个北京大妞,说起话来飒爽、豪迈,但其实她特别细心、谨慎,是一个人间清醒。我和她在餐厅吃饭,把拉卡的单子直接扔桌上了,她就会帮我收起来,回家用碎纸机碎掉。她把一切都规划地很好,工作非常努力,看待事物没我那么简单,她说,她总能看到阴暗面。但她又是无比热爱生活的人,心是明亮的。
Jessie总说,Jane,你那么有安全感,是因为被原生家庭保护得很好。而她,时刻需要为安全感打拼。可在我心里,她才是更积极的人,她从不打算陷在原生家庭的影响里,也不去埋怨谁,更不会嫉妒谁,她努力追求着美好生活,被细微的快乐打动,这样的人,更是我心里平凡生活的英雄。能陪着她来她少时就向往的地方跳舞,我特别高兴。
我们从Berghain出来,是傍晚,明晃晃的,金色的阳光洒在大街上。我坐在Tram上,耳边依然是震耳的音乐,汗涔涔的额头,头发味道不是很好闻,而大街上,忽然有了属于初秋的,安静的空气流动着。刹那间,我有些伤感,夏天就要过去了,朋友们都又要离开了。
收到鸽子的微信,她在机场跟我告别。因为我一大早就要去Berghain,早晨跟她喝完咖啡,我就匆匆出门了。她的航班在傍晚,还有一整个白天可以打发,这几天,她每天都去jivamukti做瑜伽,一个人跑去看DDR博物馆。她也是很早起来,一个人出门买咖啡、晃悠,不需要我太招呼她。鸽子说,这些年出门旅行,受Peter影响,动不动就要骑上上百公里山地自行车。即使在纽约,Peter也会早晨5点就起来骑行了,搞得她不运动,都有些不好意思。但她说,认识Peter十年了,他们也不要孩子,感情还是很好,依然觉得很爱Peter。鸽子不施粉黛,穿得很简单,皮肤有明显户外运动的痕迹,但她舒展、松弛、眼神清清亮亮的。
有天晚上,我们仨都不想出门吃饭了,我就叫了家附近的日本拉面和炸鸡,在家点了蜡烛,围在餐桌边,一边吃一边聊天。鸽子说,知道你俩也都不想出门,可开心了。听着她俩用京腔聊天,我心想有些儿化音,我一辈子都拿捏不准。她俩聊北京,聊各自的家庭,鸽子说,她老公中文名叫曹彼得,鸽子姓曹。那天,我们还和鸽子的朋友,从维也纳来的Fan一起喝酒,Fan说,她奥地利老公叫菲利普,中文名叫涂飞力,Fan姓涂。我说可真不赖,冠上妇姓的外国老公们,娶了美丽又能干的中国太太,都幸运得“祖坟冒烟”呢,她们大笑。
我蹦完迪回家,看到鸽子在桌上留了个条,她说,Dear Jane,谢谢你的温暖招待。更了解了一点你的温柔。我觉得,其实我都没有好好招待鸽子。想到明天Jessie也要走了,加上离开Berghain,有种狂欢结束的怅然,窗外天色也比夏天的时候暗了很多,我不知怎么的,忽然就流下了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