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所周知,我有时候心相是蛮好的,动不动要搞家宴。从思考菜单到采购食材,再到准备、烹饪一道道中华美食,可谓费时费心费力。我还使出浑身解数拓展不同地域的中餐美食,不光是上海菜,从东坡肉到鸡公煲,从虾肉馄饨到油泼面,从椰子鸡汤到松鼠桂鱼,但凡我宴请的时候,绝对不可能是简单的葱油拌面或番茄炒蛋。我的朋友们对我的家宴趋之若鹜,拼了老命都想来。
但只要席上有外国人,如果桌上没有北京烤鸭,他们都会端着碗,瞪着一双双渴望的眼睛问:鸭子呢?!仿佛没有鸭子,这顿饭,从东坡肉到鸡公煲,从虾肉馄饨到有油泼面,从椰子鸡汤到松鼠桂鱼,他们都吃了个空白。
多少次,我也不想搞北京烤鸭了,每次都吃,不腻吗?但每每发现,他们,无论被水煮鱼还是辣子鸡惊艳,最喜欢的、第一个动筷要夹的,依然还是配着饼皮,裹着葱丝和甜面酱的北京烤鸭。于是乎,宴请外国人,北京烤鸭是标配。中餐等于peking duck。没有peking duck,中餐家宴就不正宗,不得劲,无论吃多满意、多饱,没有那鸭子,就还是吃了个寂寞。没有鸭子,不成席。
上上个星期,我又组局了,来了八个外国人,以及一个中国人。看着老外们销魂得卷着北京烤鸭,我的中国朋友Han说,你看他们还是最喜欢烤鸭诶!是啊,我从中午12点煮到傍晚,精心准备的各路美食,统统要给北京烤鸭让位。而北京烤鸭,是唯一我从中餐厅order,而不是亲手料理的一盘菜。
这到底是为什么呢?要知道,柏林中餐馆的烤鸭水平,也不是北京大董。我看着他们如痴如醉地咀嚼着烤鸭,心想,把你们弄到大董,吃一趟fancy的北京烤鸭,你们还不得升天?
我和Han说,以后不要那么费心煮了,一人发半个鸭子。
这到底是为什么呢?我思前想后,可能原因有三。
一,鸭子肉头厚。要知道,外国人遇到骨头,就基本无能了。无论是鸡骨头、鱼骨头,遇到骨头,他们就凝固了、锁死了。而鸭子,虽然也有骨头,但烤鸭已经被片成了一片片,无需剔骨,裹着饼子吃,不就是他们喜欢的土耳其卷饼吃法吗?我遇到过对中餐好奇感颇强,容忍度颇高的德国人,遇到大闸蟹依然无门。这玩意儿,怎么把肉弄出来,吃半天全是壳,中国人为何好这口?他们基本上不会吃需要大量运用到舌头技巧的食物。
二,德国,面包的王国,美食的荒漠。德国菜简单到令人发指,而鸭子是圣诞节德国人家里会吃的菜。也就是说,鸭子,无论精不精贵,都是比较被看得上眼的食材。而北京烤鸭,的确是一道杰出的美食,就算是柏林中餐馆那种冷冻加热以后的产物,味道依然要比圣诞节时配着酸菜、土豆球的德国鸭子好吃。
三,仪式感。德国人喜欢的土耳其卷饼doner,是德国的street food,一个饼,裹一堆肉,走在路上就啃上了,没有什么仪式感。但烤鸭,就是召唤着东方神韵,但形式却和doner差不多的食物,德国人非常熟悉,很能handle,而东方力量笼罩的北京烤鸭,也是饼卷着肉,那种熟悉又神秘的氛围感交织,北京烤鸭就被神化了。我以前带外国人在北京吃鸭子,看着鸭子从炉子里摘下来,被厨师当面片成一片片,一番操作下来,他们发现北京烤鸭是一道需要极度功夫的美食,比越南寿司店上菜的时候搞点云雾缭绕的干冰厉害多了。
当然,我会跟外国人耐心介绍,柏林的北京烤鸭其实一般,去中国吃到的,才是真正的北京烤鸭。外国人会提议,Jane,要不然你也尝试做一下peking duck呢?以你的厨艺,我们相信你!我说,对不起您内,超市里很少能买到鸭子,而且我也没有烤鸭的炉子,还是放过我吧!
昨天晚上,我以前公寓对门的邻居,一对德国小夫妻来我家吃饭了,他们是第一次来,不懂peking duck是啥,我心想就弄点家常菜啥的,不过我思前想后,决定还是要保底,万一人不喜欢中餐,不就是吃不饱。于是我还是从中餐厅点了鸭子。小夫妻如约而至,看到满桌中餐,两眼放光。他俩倒是可以吃辣,对水煮鱼赞赏有加,一顿饭吃到半夜11点,酒足饭饱,临走我送他们到门口,Christian忽然掏出手机问我,Jane,你在哪儿点的peking duck来着?
这不是变相点菜是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