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相机的摩登女性》李频分享会实录（12100字）
旅行
摄影
2024-12-28 20:30
中国香港
各位群友晚上好，我是来自浙大宁波理工学院的李频，今天非常开心，有机会和大家进行一个线上的分享和交流，也非常感谢令胡歌老师的邀请和信任，今天来做分享有一点惶恐，因为我本身并不是专门研究摄影的，我主要的研究领域是中国早期电影史，最初本来想做一个关于电影摄影机广告的研究，在这个过程当中，顺带收集、整理了一些有关相机的广告，相信群内的各位在摄影上，包括摄影史方面都比我更加资深，所以有任何错漏的地方，希望大家能够见谅、批评和指正。我今天分享的是一个视觉性的研究，可能配图比较多，大家可以一边看图一边听我的分享，由于每个人的兴趣点和视角不太一样，可能大家关注的细节也会不太一样，我相信这也会是一种非常有趣的视觉层面的交流。我今天分享的主题是持相机的摩登女性，早期中国相机广告中的性别、技术与现代性。简单来说的话，我就是想要以20世纪20和30年代，柯达公司在中国的大众媒体上的商业营销为例，来探索当时的现代摄影，它如何有可能在中国成为一种广泛流行的日常生活方式和艺术实践，以及当时当中的这些广告形象，他如何可以成功的向中国的中产阶级，或者说准中产阶级的这样的一些读者和消费者，来传达一种全新的视觉的现代性。我今天的分享主要会分为三个大的部分。首先，我会简单的概括一下1920和30年代中国摄影技术以及文化发展的整个时代的背景，我会简要的介绍一下柯达公司在中国发展的一个历程，最后我会以持相机的摩登女性，以及中产阶级的摄影爱好者这样的两类形象为例，详细分析以及解读柯达公司在中国的整个商业的营销。首先，我会为大家提供一些有关20世纪初中国摄影时代背景的一个介绍，对于20世纪初的中国人而言，尤其是对于那些生活在上海、香港、天津这样的一些通商口岸的中国居民来说，20世纪无疑是一个摄影图像的时代，因为虽然早在1840年代，西方摄影便借由通商口岸的开放进入到了中国，但是由于各个层面的技术上的革新，那么20世纪20年代的中国显然又见证了一种截然不同的摄影文化，或者说视觉文化的一个兴起。曝光迅速，操作便捷，成本相对低廉的这样的可携带式的相机，已经取代了摄影发明初期那些相对比较笨重、比较复杂的机器设备，摄影越来越成为了一种低门槛的日常私人活动，与此相对应的早期的摄影，如果说往往只集中于上层阶级或者说特定的一些社会群体，影像的这种再现和表现，总是高度戏剧化的一种舞台表演风格，到1920年代，摄影者则更多的会选择利用摄影来记录周边的人物、景致以及日常生活。其次，由于低成本、高质量的照片的印刷技术不断的在改进，越来越多的中国的报纸、杂志以及画报都会开始将摄影图像作为自己的一个卖点，甚至会出现不同主题的专业图集和画册，这些印刷媒体，不仅从视觉上传播着最新的国内外的重要时事以及明星的魅力，而且会越来越倾向于刊登一些普通人的摄影作品和日常照片，例如当时非常知名和流行的女性杂志《玲珑》和《良友》等等，他们都会不断的邀请自己的订阅者，将日常的照片投稿到编辑部然后进行选登。此外，专业的摄影杂志也开始出现，包括各种风格各异的摄影团队，也逐渐风靡于北京、上海等地，他们也会开始组织一些不同规模的摄影展览或者比赛，最重要的是，摄影图像在这个时候，甚至会成为一种全新的艺术媒介或者说创作的形式，例如大家都可能比较熟悉的，到1920年代和30年代盛行于上海，以新感觉派为代表的，这样一些现代主义的视觉艺术等等，这一系列的改变或者说这种发展，它当然得益于当时不断革新的这种摄影技术，但是我们不能够简单的用于一种技术决定论，相反，我们需要探讨的就是这种现代技术如何能够被当时的普通人所理解，以及这种现代经验反过来如何有一种新的主体性。这个复杂的过程，肯定是由各种因素共同决定的，但是我认为早期的相机广告，它显然在当中扮演了一个非常重要的中介性的这样的一个角色。另一方面，实际上20世纪20年代，它同时也见证了现代广告行业在中国的一个兴起，当时不同的跨国的广告机构，纷纷都在香港、上海这些地方去开设代理部门，然后中国本土的广告制作也随之兴盛，最终形成了一个高度国际化的商业广告文化，总体而言，中国这一段时期的广告，无论是国内的品牌还是国外的品牌，大都是以视觉图像为主的，而且普遍采用黑白漫画的形式，之后，我会给大家分享一些具体的例子。但是在这之前，我们或许还需要介绍一个大的理论前提，现代广告它其实并不是对特定的一个商品的单纯的，或者说简单的一个再现，它当中其实一定会富含有非常丰富的这种意识形态的信息，这点其实很好理解，因为大部分当代的广告仍然延续了这样的一种类似的套路，就除了宣传给你一些产品之外，他其实还希望在当中去贩卖或者说贩售一些意识形态的信息，比如说一种特定的生活方式，一种特定的美学等等。所以我们可以说，广告它作为一种新的、现代的视觉文化，实际上为普通的中国消费者提供了一个幻想的舞台，这种幻想的机制，它不仅让消费者对目标产品产生了一种特定的美好幻想，而且最终会回到了一个自我的主体的幻想，简单来说就是现代广告实际上制造出了现代的消费者。在以上有关时代背景的一个非常简单的介绍之后，我们可以进入到第二部分，有关柯达公司的一个介绍，大家都应该比较熟悉，柯达公司它是19世纪末，由美国的一个发明家乔治.伊士曼创立的，那么柯达公司它在创立之初起，就宣称自己要发展和推广一种便捷、廉价的摄影设备以及技术,1888年的时候，柯达公司推出了世界上第一款便携式相机，之后这种手持式的便携相机就成为了全球市场的一个主流，当时柯达有一句非常经典的，并且非常深入人心的宣传语,叫做“You press the button, we do the rest”. 也就是“你按一下快门，剩下的交给我们就行”。最初的时候，中国人是通过洋行这样的一个代销或者说代理商，这样的一个渠道来购买最新的柯达相机的，一直到20世纪20年代的时候，尤其是20世纪20年代中期的时候,柯达才正式在上海设立了自己的办事机构，也开始在国内的这种大众报纸以及杂志上，密集的投放自己的营销广告或者说进行这种产品的直营,最早的柯达广告其实基本上都是很简单的文字，但之后很快它就开始普遍采用我们之前提到的，在当时的中国非常非常流行的，一种商业漫画的这种类型图像。一个非常有趣的关于这种变化的例子，就是我刚刚发给大家的，两则不同时期的柯达假期广告的这样的一个对比，第一则广告发表于1922年的《申报》,这个广告其实是一个圣诞节的广告，大家从文字上可以看到，它基本上就是通过一个很简单的文字的介绍，告诉大家说，你可以用这个柯达相机作为圣诞礼物，并且去记录下你的一个圣诞假期以及新年假期的这样的一个美好的回忆。但是在第二则，这个发表于《大公报》1930年大公报上的广告，它其实也是一个新年的这种柯达的宣传广告，但是它其实相比于第一则单纯的文字而言，更加直观的通过这种漫画的图像或者说这种视觉的图像，告诉大家说，柯达公司或者说柯达的产品，它如何可以成为一个非常的（广告当中提到）最高尚的这种新年的礼物，然后能够获得这种消费的一个满足感，那么这样的一种黑白的漫画形式，基本上就代表了柯达当时在大部分的杂志以及报刊上的这种广告的宣传模式。尽管柯达它是一个摄影产品商，大部分的宣传都是漫画的图像，而不是这种摄影的图像，这或许是一个本土化的行为，因为我们刚刚提到，大部分的中国广告其实都是这样的一个形式，他更容易被大众所接受，或者说更容易被大众所理解，当时柯达在商店的这样的一些柜台，这种广告宣传，他还是会去采用一些摄影图像进行装饰，因为当时到柜台上来的客户，可能他本身已经有购买意向或者说对产品比较了解的，所以他们可能需要直观的看到一个摄影图像，或者说这种一个效果的示范。比如说，我们可以看到我刚刚发的这一张图，就是来自于民国时期非常有名的一个摄影师金石声，他当时拍摄了上海的南京东路的一家非常有名的，冠龙照相器材行的柯达专柜，大家可以看到，它的装饰绝大部分都是外文原版的这种来自于美国的一些宣传材料，冠龙照相器材行是1931年在上海创立的，之后也见证了上海非常多的这种时代变化，一直到现在还是存在的，已经成为一个公司，现在好像是在三联大厦。接下来，我们就进入到这个分享的主题，就是有关柯达的视觉广告的一个介绍、分析以及解读，首先我会给大家发送两组就是有关柯达的广告，他们可能来自于不同时期的不同报刊，但是，我觉得当中有一个非常有趣的对比，我们大家可以非常直观的从这些广告中看到，当时的柯达广告当中，最引人注目的或者说最重要的一个视觉形象，就是手拿着柯达相机的这样的一个女性的形象。虽然这些广告所宣传的产品可能不一样，比如说，前三组可能都是相机的广告，后面还有包括这个电影镜箱或者说这个胶片胶卷广告，但是这些广告非常直接或者直观的都选择了一些女性的角色，这些女性角色其实从服饰装扮到动作姿态都非常的类似，甚至当中的一些女性或者说某些场景，这些女性角色都可以直接互换，而不会有任何的差别，从这一点来看，说明这些女性或者说这些广告，她并不会去强调单独的人物的特性，而是集体的指向了当时印刷媒体当中普遍的可见的一个视觉母体，就是都市摩登女性这样一个形象。实际上自晚清以来，尤其是在五四运动之后，有关摩登女性以及现代新女性的讨论，在中国是逐渐兴起，甚至成为一个非常主流的话语，主要的议题就是要去彰显对于现代女性独立自主以及个性解放的一个强调，进入到20世纪之后，随着现代资本主义的商品经济的飞速发展，摩登女性的形象也被越来越多的嵌入到了都市的消费文化当中，并且借助当时非常新奇的报刊、杂志、电影这些现代的视听大众媒介的传播，逐渐成为了一个全球性的、流行的这种视觉形象。与此同时，利用摩登女性的形象进行广告营销的做法，其实在20世纪中国的印刷文化当中也非常的普遍，其中最引人注目或者大家最熟知的，可能就是月份牌女郎这样的一个现象的出现，这些女性的图像，她要么被假定成为一个消费的主体，因此有以镜像的方式来暗示着，物质消费可能带来的一种精神的愉悦或者说审美的享受，甚至有的时候，女性的广告形象仅仅被用来衬托与商品有关的现代的想象，因此她甚至不需要跟商品发生任何的关联（就这个视觉形象），显然这一时期的柯达广告当中的摩登女性形象，也挪用了或者说借用了，当时中国的大众媒体中广泛可见的，这样的一个女性的广告图像。回到这个具体的广告当中，首先就像我们刚才看到的这两组柯达广告一样，将现代女性和现代的机器结合起来的一个做法在当时非常普遍，例如说早在1913年的时候，沈泊尘就创作了一个叫做《新新百美图》的书，他是用现代的审美标准，来重新改造中国古代传统的《百美图》这样的一个主题，也就是告诉读者现代的美人应该是怎样的一个形象，我们可以从这个选取的两幅图中看到，当中出现了大量女性与现代机器共同出镜的这样的一个场景，这些摩登装扮的女性其实不断的被电扇、电灯、打字机这样的现代机器所环绕。这样的一个环绕，或者说这样的一个现代女性与现代机器的一个共同出现，其实可以相互的印证或者说相互的提升彼此的一种现代性的魅力。这或许也是柯达广告采用持相机现代的摩登女性形象的一个重要原因之一。正如我们之前所说，柯达公司对于早期摄影设备的一个革命性的创新，就是便携式相机的发明，也有群友可能刚刚在看柯达的那些广告案例当中，也可以留意到，柯达公司当时的这个logo或者说它的品牌标志，就是一个举着相机的手，在这种情况下，中国文化对于女性纤细的身体，尤其是双手的一个审美传统，恰恰也可以满足科达公司对于自身这一个产品卖点的需求。女性纤细的双手主题，也成为柯达当时很多产品广告当中一个重要的形象，我刚刚发送的三组广告当中，比如说最左侧，它是一个对比，就是把50年前照相机这种非常繁重或者说笨重，它塑造的1880年需要一个男人背着这样的一个设备去拍照，然后和1930年女性只需要用手轻轻的挽着一个相机对比，来突出现在柯达相机的一个小巧便携。在右边的两个广告当中，同样是延续了这样的一个对于女性纤细的双手的一个介绍，这样的一个手部姿态的展示，甚至柯达相机本身已经成为了女性日常装饰的一个部分，它放在这个随身携带的包里面等等，因此也更直观的去表达或者传达柯达产品，一个小巧、便捷并且是时尚的这样的一个现代魅力。但是柯达广告对于女性手部的这种特写式的一个展示，似乎也暗示了一种恋物癖，或者说商品拜物教的这样的一个倾向，在电影理论的研究当中，美国的一个女性主义电影学者劳拉.穆尔维有一篇非常经典的文章叫做《视觉快感与叙事电影》，在这篇文章当中，穆尔维借助精神分析的理论来揭露好莱坞的经典叙事电影，如何利用叙事的陈规、摄影机的运动以及镜头剪辑等等方式，来制造银幕上的一种视觉的快感。在穆尔维的论述当中，这种视觉快感当中，男性总是观看的一个主体，那么女性总是被凝视、被观看的一个客体，虽然穆尔维的论述基本上集中的都是好莱坞的经典叙事电影，但是它对于所谓的现代观看机制的一个敏锐的批判，也常常被应用在更广泛的视觉文化分析当中，也包括我们今天所聊到的这种视觉广告的分析当中。例如，我们可以再次回顾一下之前发的几个柯达的广告，尽管当中女性手上的相机看起来是强调这些女性主动的一个观看行为，但是我们可以发现所有的广告图像，它的内容并不完全满足画中女性的一个观看视角，相反，这些女性的形象本身以及他们观看的这些对象，都同时出现在画框内，因此，共同成为了画框外我们所假定的一个观看者的观看对象，所以，这些摩登女性在某种程度上，仍然可以被理解为用来满足观看者视觉快感的一种被凝视对象。所以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可以看两个非常有趣的例子，就是我刚刚发送的新的两个柯达广告，在这两个广告当中，女性手上甚至没有相机，但是她们的动作姿态还是把这种观看者的目光引向他们的手，所以这个手乃至整个女性的身体，其实都成为了一个被展示、被观看的对象。这样的一个展示的方式，其实也呼应着好莱坞经典叙事电影制造视觉快感的另外一个机制，叫做恋物癖式的再现，这种视觉快感的达成，它需要借助女性身体的特写，或者说长时间游离于叙事剧情之外的这种凝视的镜头，在这个过程当中，作为视觉奇观的女性身体，它最终被物化为一个供消费者，或者说供观看者消费的一个物品。当然这个穆尔维，我们刚刚提到的理论家，她有关视觉快感的这个讨论，其实也不断的受到她自己本人以及其他学者的一个修正，因为当中有一个最重要的批评点就是，最初的这样的一个所谓的凝视理论，对于女性主体的能动性或者说观看主体的多元性其实是有所忽视的，在实际的观看当中，女性她不一定认同于荧幕上的女性角色（永远只是一个被凝视、被观看的物品），相反，女性她本身有一个主动能动性，她能够把她自己导向不同的认同机制，甚至是产生女性不同的这种视觉快感。所以在这样的一个修正之下，那么女性，尽管柯达广告当中，这些手持相机的这种摩登女性，她我们可以把它看作一个被观看的对象，但他们对于时尚生活以及最新技术的这样的追求，携带相机不断出现在郊野、运动场这样的一个公共场所的行为，甚至是他们主动的，或者说借助相机去公开观看男性的这样的一个行为，其实也彰显出非常强烈的这种女性的主观能动性或主体的能动性。但是这种女性有关独立自主的这种主体性或者是主动性，其实对于父权制而言，它又是非常危险的，它是具有威胁性的，所以柯达广告其实他也在反复的去强调，摩登女性她作为妻子或者说作为母亲的一个角色。比如说刚刚发送的两组柯达广告当中的女性，她们拿着相机其实都在拍摄家庭生活，就是拍摄宝宝或者说拍摄这种家庭的生活，所以这样的情况之下，他们重新把摩登的女性又固定在了家庭的一个私人领域当中，那么女性她总是与家庭生活被联系在一起，因此这些女性她们既是现代的摩登的这种都市女性，同时又是相夫教子的一个贤妻良母。实际上这种对于家庭生活的强调，一直都是柯达公司非常重要的主题之一，比如说我们看到的这一组柯达镜箱的广告，看上去它的形式非常类似，上面的一组看上去就像一个连续剧，直观的展示了一个现代中产阶级的小家庭，它是如何诞生以及如何延续的，包括从婚姻到生育再到一个大家庭的一个团聚。大家可能都比较熟悉，自辛亥革命以来，尤其是五四运动之后，有关中国的封建大家庭以及西方的现代小家庭的这种争论，已经成为知识分子改造国家、改造社会的一个非常重要的议题，当时很多的文学作品、戏剧作品以及电影作品，都是以这个为主题，这种观念是有很强的进化论的观念的，但是他都把家庭或者说现代的这种小家庭，理解为构建或者说发展一个现代中国、现代民族国家、现代社会的一个必要的前提，如果要实现中国的现代化，就必须要实现家庭的现代化，家庭的现代化就是这种西方的小家庭，而不是中国传统的封建的大家庭。在这种情况之下，这一组柯达广告当中家庭的图像或者说家庭叙事，其实很像一种通俗的社会学的教育，就像大众的读者在传达有关现代家庭的一个理想模板，然后告诉这些新时代的中产阶级，或者说这种现代人士，允诺他们资本主义的现代发展会带来个人的发展、男女之爱、父母子女之爱、物质消费以及道德伦理，更重要的是，这种诱人的现代性，就像柯达很小巧的相机一样，它可以随时随地的拥有，也可以被轻松的握在手里。实际上如果大家比较熟悉历史，如果考虑到1930年代，它其实是一个世界性的大萧条时代，尤其在20世纪上半叶，中国不断的处于一个波动的社会和政治现实当中，所以这样的一个广告，它允诺的这些美好的未来，或者说美好的现代生活，其实只能是一种非常虚幻的一个幻想。当然，我们不应该单单的依仗一个单一的性别视角来分析这些广告，实际上在柯达的广告当中，偶然也会有一些男性角色的出现，虽然数量不如女性形象那么多，比如说刚刚发送的这两组的广告，大家在看的时候，可以发现，虽然这些男性，或者说作为广告的一个对观看的对象当中的男性，他要么回避了来自框外的凝视目光，因此拒绝成为观看的客体，要么整个广告它会侧重展示和强调男性的购买和消费行为，因此它非常直接的彰显男性的主体性和能动性。但是不论哪种情况，这些以男性为主角的广告，其实也在提醒我们，要超越简单的这种单一的性别视角，然后去深入的探讨这一时期柯达的广告，它如何有可能塑造出一种，全新的消费者的主体形象，在这样的情况之下，我们可以进入到今天分享的最后一个部分，就是柯达如何借助自身更加广泛的这种营销策略，来塑造一个中产阶级的，或者说准中产阶级的都市消费者形象，以及作为消费者的摄影爱好者的一个形象。实际上自1920年代进入上海市场之后，柯达公司它不仅频繁的在各种报刊杂志上去投放广告，来宣传自己公司的最新产品，而且他也很快尝试自己去办媒体，1923年8月，柯达公司创办了《柯达商报》，主要是用来介绍它最新的产品信息以及商品的价目等等，到28年的时候，公司又创办了《柯达画报》，并且在1930年7月改版成为《柯达》杂志，一直到37年抗战爆发之后才结束，那么《柯达》杂志它第一期的印刷数量就高达2万，很快就成为当时中国发行最广数量最多的摄影商业杂志。改版之后的《柯达》杂志，刚开始的时候和之前的《柯达画报》一样，都是赠送给会员或者说购买商品之后的一个附赠的非卖品，但是到1931年2月开始，《柯达》杂志转为了公开订阅，每册零售大洋1角，全年订阅是大洋8角，这样的一个市场化的转向，也间接证明了杂志受欢迎程度。首先《柯达》杂志一个首要目的，是为了新生的中国，当时正处于崛起当中或者起步阶段的业余摄影爱好者群体，提供必要的摄影知识以及技术的知识，像我们之前介绍的20世纪初业余摄影的出现，本身就跟柯达公司，尤其是它便携式设备发明是紧紧相关的，正是因为这个便携式相机的一个发明，使得摄影成为一个不需要投入过多资金和背景知识的一个复杂的技术，而变成了一个普通的日常消费品，因此，在早期宣传当中，柯达总会去强调自己自身产品以及技术的简易、便捷、快捷，以及这种技术革新如何可以方便我们捕捉日常生活当中肉眼无法观察到的内容。比如说在第一期的柯达杂志当中，编辑就利用照片向读者展示了如何去拍摄运动当中的物体，我们从图上的两个对比可以看到，其实这幅照片某种意义上，甚至可以看作我们之前一个广告当中女性摄影的作品，因为她也在拍摄一个运动当中的男性运动员，在这种情况下，这个女性的摄影者，她这样的一个专业身份，已经超越了她的性别身份，在这种情况下，柯达杂志和他的广告之间其实也有一种相互补充的一个关系。另外一方面，除了摄影知识或者说这种技术的一个培训之外，《柯达》杂志还需要进一步的去教会他的读者或者说消费者，如何以新的审美的视角来观察日常的生活，从而使摄影真正成为一个日常生活的实践，因此《柯达》设置了大量的栏目和板块，来提高或者说致力于培养读者的这样的一个审美水平以及素养，比如说我们提供的这个两个非常直观的一个例子，《柯达》他是通过摄影的范例或者说通过这样的一个批评文字，来帮助读者建立对日常风景、生活一个观察的能力。同时，从1931年的8月起，柯达还专门设立了一个《游记》栏目，让读者以相机为日记，然后设置自己的日常生活以及外出游玩的体验，在这种情况下，各地的读者都开始踊跃的去投稿，发布自己旅游的照片还有文字，比如说这里面选取了两个，（因为我本身是在宁波，所以特意选取了两组在本地旅游的这样的一个照片）一个是在天童寺，然后一个是在普陀旅游景点旅游的一个照片，有很多的读者都会去投稿、去发布这样的一个游记，因为柯达告诉他们说，你要用相机去“写日记”，去记录你的每一天，或者记录你自己的日常生活。这种利用摄影镜头来对日常生活，对周边的人物、景致进行观察并且重组的做法，在柯达杂志的读者当中应该是非常深入人心的。例如在1934年的一期杂志当中，有一位热心的读者就来信描述自己对摄影的着迷，就说读了这个《柯达》杂志，然后使用柯达相机之后，自己好像对相照相这个文化彻底着迷了，废寝忘食，甚至连寝食都在想象怎样去取景，怎样用伸缩光圈，怎样去曝光等等。不过这几个方面的努力，不管他是去传递或者传播技术信息，还是说去培养读者的审美趣味，都是为了实现一个最终的目标，就是提升柯达产品市场销售以及占有率，这样的一个有关技术、美学和经济的三重目标，最典型的体现在柯达公司当时主办的一系列的摄影比赛和活动当中。比如我们可以看一下刚刚发的这一张图片，它是来自于第二卷第二期的《柯达》杂志，封面就刊登了有关《柯达世界摄影大比赛》的一个宣传，非常大的字注明这个比赛的奖金是10万美金，号召所有的人都来参加这个比赛。根据他的比赛细则和章程的规定，比赛分为了六个大类，就是儿童、风景、运动游戏、人像、鸟兽、静物等等这样的一些6个大类。比赛分为三轮，首先会以省为单位进行省内的比赛，优胜者去参加全国的评选，在全国评选当中获得6个大类当中每一个类别的优胜者，去参加最终的世界的这样的一个角逐。很显然，柯达希望能够调动全世界对柯达相机或者对柯达产品感兴趣的人员，通过比赛把它们连接成一个某种形式上的这种文化、摄影的一个共同体，同时《柯达》杂志他还公布了海内外的评审专家，某种程度上也将比赛与这种民族国家民族荣誉给关联在一起。这一次的所谓的世界摄影大比赛，他的这个成功应该是超乎了《柯达》杂志的想象的，后面他花了非常多期的内容去刊登、选载这些获奖的作品，当然大部分都是国内的获奖作品，其中一个非常有趣的例子是第二卷第10期的这个封面，它是当时获得国内儿童主题组的一等奖的作品，是来自于汕头的李沁所拍摄的他儿子的一个日常照片。《柯达》杂志似乎非常非常偏爱这组照片，因为他之后我们看到右侧这个其实另外一期的内容（不是这一期的内容），他在之后还特意专访了一次这个摄影者，其实这样的一个对于家庭主题，或者说对于这种家庭生活的一个偏好，某种程度上又呼应了我们之前所说的柯达公司，它其实一直对家庭生活有一种特别的关注，因为他最重要的目标，或者他最希望培养的目标客户，就是这样的一个中产阶级的小家庭这样的一个群体。举办这样的摄影比赛，最终的目的还是为了宣传柯达产品以及它的品牌，所以这一时期柯达各类广告，不管是摄影的胶卷，还是冲印的纸，还是它的镜头，还是它的相机本身等等，都会去配上这个世界摄影大比赛的这种内容，告诉大家如果你要去参加这个比赛，或者说如果你想要去获奖，柯达的产品是你最得力的助手，是能够帮助你去获得比赛优胜的一个保证，他最后或者最终的目标，还是要去宣传柯达的产品信息。或许正是得益于“世界摄影大比赛”这样的一个超出预期的受欢迎，所以《柯达》杂志很快就设立了一个新的比赛，叫做“柯达杂志摄影月赛”，每个月杂志的编辑会给定一个特定的主题，然后面向杂志的订阅者，去征集摄影作品并且进行评比，有的比赛主题是非常具体的，比如说树、木、桥等等，有的时候是更加抽象的一个主题，比如说秋色等等，但是他们的共同目的，都是要引导读者用摄影的眼光，或者用镜头的视角去重新看待周边的一个日常事物，从而普及一种《柯达》杂志中经常提到的一个词“常中取奇”，就从日常生活当中取奇特的视角或者说特殊的内容。刚刚给大家发送了比赛的章程、是如何进行比赛，包括几个月摄影的获奖作品，那么大家从这个几组事例当中，可以大致的了解到这一时期《柯达》杂志，尤其编辑对于摄影的一个审美偏好，以及他这个大众用户的一个基本的摄影水平的展示。我觉得其中有一个特别有意思的月赛主题，是1932年5月的一个摄影主题叫做“柯达日记”，就是要求摄影者以6张照片来记录自己一天内所做的事情，这个作品再一次呼应了我们之前提到的柯达广告对于日常生活，尤其是家庭生活的一个持续关注，在这种情况下，摄影逐渐的被读者或者说摄影者理解为一个观察和记录日常生活的重要手段，乃至于一种带有中产阶级审美特征的一个生活方式，包括之前儿童组的获奖作品，包括他的广告，然后再到柯达日记，都是对于中产阶级小家庭的一个展示，或者说一种模范。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可以看到柯达的广告营销，实际上将品牌的形象和中产阶级的美学趣味和生活方式都紧密的联系了在一起，在这种情况下，我们也可以更好的去理解柯达当时的另外一类广告，当时也比较普遍的出现的一个广告，就是当中会同时出现拿着摄影机，或者说手持摄影机的男性角色和女性角色。除了我们之前分析的这样的一个性别的视角之外，其实这些男女摄影师同时出现的广告，也在向我们展示（因为我们可以看到这些人物他不断的出现在郊野、运动场或者说跑马场这，样的一些日常的游乐空间当中），一方面他们要借助镜头来观察和记录周边的一个日常生活，另一方面，也是在通过现代机器以及自己的这种时尚的装饰，来彰显自己中产阶级的品味和生活审美水准，在这种情况之下，他们的消费者或者说业余摄影爱好者这样的一个身份，而非他们的性别身份得到了更进一步的强调。更有意思的是，除了摄影器材之外，甚至《柯达》杂志本身，也成为了中产阶级家庭进行娱乐或者说生活品质的一个重要象征，比如说刚刚发送的这一组图片，左边其实是一个《柯达》杂志的广告，我们可以看到一个非常摩登的女性，悠闲的坐在非常现代装饰的家里，惬意的读着邮递员刚刚送上门的《柯达》杂志，旁边还摆着鲜花、柯达相机以及这个杂志的过刊，这一切都非常直观或者说非常充分的体现了中产阶级闲适的生活。右侧其实是一个叫做《柯达摄影宝库》的一个广告，在广告当中，列举了全套的科达产品，可以一次性的购买这些产品，当中也把《柯达》杂志列入在里面，而且他举例的这个封面，其实是我们刚刚介绍的“世界摄影大比赛”的那张封面，在这种情况下，《柯达》杂志本身也成为了柯达公司的一个重要产品，因为它本身也可以去体现这种中产阶级的家庭趣味，或者是中产阶级的这样的一个生活品质。不过，我们同时也可以留意到这个柯达摄影宝库下面，它有一个定价，就是全套定价大洋9元整，还有邮费另计，这个价格对于当时的普通市民和工薪阶层来讲是比较难以承受的，因此除了那种能够承担得起这种有闲生活的中产阶级之外，这种所谓的艺术性的、或者中产性的、休闲的生活方式，对于大部分的日常居民来说，其实都只能是一种幻想，但就像我们之前说的，恰恰是这样的一种幻想的机制，使得现代广告或者说现代资本主义的经济，能够成功的去塑造一个现代的主体。在这种情况之下，或许我们可以最后再想象一下，就是当20世纪20年代和30年代的一位中国的普通读者，他随手翻开报纸读到柯达广告的时候，或者说他翻开手中的这种《柯达》杂志的时候，或许他很快就会被这些充满诱惑的文字和图片所吸引，然后沉醉于对于未来生活的一种幻想，但或许他也有可能被这种永恒发展的一个进化论的观念所吸引，然后开始积极的去改造自己在实际生活当中的思想和行动。但更有可能的是，他们会因为幻想与现实之间的落差，感到挫败和沮丧，甚至开始寻求其他的新的现代性的替档方案，但是，正是这些彼此各异但是又各有风格的、各有特色的这样的一些现代经验，共同构成了我们所说的20世纪初中国最独特、最丰富的这样的一个所谓的现代中国的图景。以上便是我今天分享的这个全部内容，然后非常感谢大家在美好的周五晚上和我一起进行线上的分享，也再次感谢令胡歌：感谢@李频 老师的精彩分享，李老师的分享深入探讨了20世纪20年代中国现代摄影的兴起，以及柯达广告在塑造视觉现代性中的关键角色，李老师对摩登女性形象的分析不仅揭示了技术与性别的复杂关系，也让我们思考现代性带来的愉悦与焦虑，这一切都极大丰富了我们对中国早期摄影史的理解，再次感谢您为我们带来的宝贵见解！《如何欣赏斯蒂芬·肖尔的作品》江融分享会实录（21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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