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尔克斯
吴柏啸
按照相对论,若时间是不确认的,那我们就不知道他是否先于我们而死了。因此,你不必悲痛。
这行字被写在一张泛黄的纸条上,皱巴巴地蜷缩在他绒布裤的右侧口袋里。顺着口袋往下摸,里面躺着几撮发黑的烟丝。
马尔克斯。
送走褚拉的第二天,我搭上着急的列车。村庄后山墓地该送去鲜花了,那是老头的遗嘱。
一路上电闪雷鸣,车轮敲击着铁轨。我的回忆被丢进了飏的车库,昏暗潮湿的地下室,夜晚长满绿草的操场,160英尺长、30英尺高的砖墙,一个燥热的夜晚,树下的吉他。
在我出发前,炘拉着已经学会走路的小家伙出现在玻璃窗外,那个小家伙跟他懦弱的爸爸一样英俊。我惊诧万分,热泪盈眶,不停地朝他们挥手。
列车咆哮了三天两夜,我的胡子拉了茬。出站之后,我搭上顺风车,离家已经不远。我给热心的车主递过一支烟,自己也点上一支。
窗外繁星密布,路边的树尖飞速地扫着夜空幽蓝的画布,几只黄牛被车灯闪得木讷,立在草丛里。我看见不远处金光闪闪的湖面。
向车主道别,我取下行李,路边就是栈桥。沿着栈桥,我走到湖心。闭上眼睛,把多余的情绪收起来。在此之前,我和母亲通了电话。
推开院门,走进屋子,漆黑一片。母亲等得太久,先睡了,我轻轻吻她的额头,把耷拉出来的被子卷好,关上她的房门。餐桌上放着鸡腿、桑葚,我的卧室干净、整齐。伏在床上,我嗅到太阳的味道。
过了一阵,我披上外套,拿起刚刚在栈桥边采集的野花和母亲事先备好的葡萄酒。去趟后山。几只青蛙躲在树丛里嚎叫,借着穿透树林的月光,我踉踉跄跄地走到辛拉和老头的墓前。
“我还没离开多久,你就去找辛拉!野花、葡萄酒,放这儿了。”
“楮和鲤洱回来过吗?嗐……楮消失了。”
“过段日子我打算去N城谋生。会路过缇娜的家。”
“你在栈桥边说的那些话我现在明白了。”
“走了,老头!”
入秋,我提着斧头去林间伐了一捆又一捆柴火。柴火被码得高高的,挨着门边放。天气好些,我和母亲把它们摊在院子里晒太阳。临走,天空飘起雪花,母亲让我捎些熏肉馕给缇娜。
缇娜在S城,我的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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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尔克斯。
“嚯!小黑狗眼睛真漂亮,像蓝宝石。”
“汪!汪!”
从S城车站往外走,雪下个不停,我裹紧大衣。
按照缇娜说的地址,我穿过一片喧嚣的街道,最终在一栋别墅前停下来,只见一只黑黢黢的斗牛犬在积雪皑皑的院子里撒野,缇娜边上站着一位眼神深邃的短发女人。
“马尔克斯!”
“哈哈……”
“我早早从父亲那儿搬了出来。这位,是西亚。”
“你好,西亚。”
“快进来,一定累坏了。”
“这是母亲让我带给你的,熏肉馕。但现在,我得去车站候车。”
“候车?你要去哪里?”
“N城。”
“N城……安顿好了,一定记得来信。”
“再见。再见,西亚。”
S城街头,雪花洋洋洒洒,酒馆灯火明亮,烟囱冒着白烟,人群欢声笑语。为躲避“不速之客”,我假装匆匆赶路。西亚和姐姐的关系有些微妙。我理解并尊重缇娜的决定,毕竟,母亲是个可怜人。
漫漫征程,终于来临。我希望,我的一生不会愚蠢至极地将明天放在别人手中。步履蹒跚时,回顾这短暂的旅程,我能满足自己做下的每一个考虑周全的决定,并义无反顾地落实,不自我质疑。望向天空,能看见太阳,于是我不再低下头。即使在黑夜,也有来自月亮的指引。每天醒来,我不会心烦意乱,如果边上一位心爱的女人正在熟睡。
布莱克。
再次见到马尔克斯,已是夏天的尾声。西亚拖着水枪给院子里的花草树木洗澡,连同被太阳烤得火热的石板。边上,缇娜支开遮阳伞,躺在凉椅上消遣。学校和医院都放了假,她们挣脱机械的工作,把时间投入惬意的生活。院子里有棵两合抱粗的香樟,早在缇娜买下住所前就扎根在这里。
我贴着树根,趴在凉爽的泥地上观察眼前路过的小蚂蚁。它们热火朝天地搬运食物。我保持缓慢的呼吸,如果用力过猛,把它们吹飞了或吸进肚子里,这场交友将宣告结束……
院子外面闪过一道人影,风中停着熟悉的气味。
“马尔克斯,你终于到了。”西亚注意到动静,阳光下她眯缝着眼睛。缇娜从凉椅上弹起来,穿上拖鞋往院门跑。“马尔克斯!”缇娜踮脚,轻轻摸弟弟的脑袋。
他背着一个褐色的长条旅行包,像外面裹着巧克力酱的冰激凌。马尔克斯右手提着一只空兽笼。烈日下的他,宛如伫立在沙漠中的石像,由于背对太阳,我看不清他的面庞。
“我回来了……”马尔克斯咧开嘴。
和蚂蚁敷衍道别,我跟着他们进了屋子,凉快极了。客厅是内陷式构造,通过几层石阶进入。放下行李,马尔克斯跟着缇娜在客厅坐下。西亚去厨房准备柠檬水。
我盯着许久未见的“老熟人”:他头发长得盖过眉毛,凌乱。尖下巴上悬着一轮青色胡楂。肤色暗了些。话语变得凌厉直白。眸子闪着光——我能看见所有我期待的东西。
太阳、星星、月亮。仍未坠落。
(精彩继续)
吴柏啸
毕业于中央民族大学
经济学院财政系
·1996年出生于江苏宿迁。宿迁市散文学会会员、宿迁市宿城区作家协会会员。
文|吴柏啸
责编|猫十三
版|一茗
校对|王娜、苏牧
监制|游于艺
封面图|胡文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