丢了石头的西西弗斯
尤扬
当伊恩·威尔穆特年轻的时候，他带着多莉去爬奥林匹斯山。威尔穆特和多莉走到半山腰，一个黑瘦的男人从一棵苹果树上跳了下来，男人自称是丢了石头的西西弗斯。伊恩·威尔穆特沉静了片刻，举头看向西天橘红的太阳，一望无际的草原给了他厚重的勇气，他意味深长地对着奥林匹斯山说：“西西弗斯以后不再需要石头了。”
丢了石头之后的西西弗斯，坐在苹果树上，看着伊恩·威尔穆特和那只叫多莉的绵羊，缓步走向山顶。自从石头没了之后，西西弗斯已经很多天没有去过山顶了。他不敢去山顶，因为站在苍穹之下，他会想念他的石头，如果没有石头陪伴他到山顶，说不定他会从山顶一跃而下。西西弗斯仍然记得众神的永罚，罚他垒山不止，并罚他永生。西西弗斯日日夜夜都和他的石头在一起，在超越时间的相处中，西西弗斯发现自己已经爱上了他的石头。在群山环绕的希腊城里，西西弗斯认为没有哪一块石头能像他的石头一样会发光，翡翠、玛瑙和琥珀，甚至远东的和田玉，都比不上他的石头精妙。他曾对他的石头说：“这世界上只有三种明亮值得仰望，朗月、落日和您的身体。”
所以，后来就有很多人认为，西西弗斯是幸福的，因为西西弗斯通过对石头炽烈的爱，充实了自己的内心，他将无望而又无效的人生，转化为一种清醒的热恋，并以此完成了对众神责罚的蔑视。
当时间到了 1997 年，世界上诞生了一只名叫“多莉”的绵羊。多莉的出现让整个世界都沸腾了。
或许就在那一天，西西弗斯再也找不到他的石头了。当他从冥界重返人间的时候，他听人们说，西西弗斯曾经也是人，西西弗斯也必须得到解放。所有人都不再受神的惩罚，也不再受神的恩典。西西弗斯恍然大悟，自己已经自由了，众神的责罚取消了，他得到了永生。可是当他在天地间行走，感受天无私覆、地无私载、日月无私照的辽阔时，他没有感到自由带来的应有的幸福，而是感到了被众神抛弃的恐惧。一种心不在焉的恐惧，像风一样时不时地挠他一下，他衣衫褴褛地在沙漠、草地、沼泽、雪山之间来回奔跑，以逃避风的追捕。他有时候会想，如果他的石头在身旁，他就可以躲在石头后面。想到这儿，他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休息了。长日将尽，远山绵长，残阳之下，陪伴西西弗斯的只有他自己的影子。此刻的孤独，让西西弗斯更加想念他的石头。他认为这是新的惩罚，罚他永远流浪，并罚他永生。西西弗斯即刻认为，必须寻找到他的石头，去完成新的对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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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西弗斯开始了他的旅途，当西西弗斯来到高加索山山顶的时候，他遇到了曾经的朋友普罗米修斯。普罗米修斯坐在木屋前，那只啄他肝脏的鹫鹰停在他的肩膀上，眼神仍然保持着锋利，像两把长枪。西西弗斯沮丧地向他的朋友诉说：“我的石头丢了。”普罗米修斯说：“不是你的石头丢了，比你的石头丢了更可怕的事情是命运消失了。”
西西弗斯知道，希腊众神之上有一个命运笼罩，连神王宙斯为了避免上一代神王的诅咒——“会被儿子取代”的命运，都会选择吃掉怀孕的妻子墨提斯，并把心爱的女神忒提斯嫁给别人。凡人被神捉弄，神被命运捉弄，这是希腊的永恒规则。如果真如普罗米修斯所讲，命运消失了，西西弗斯脑海里出现了一个大胆的猜想，既然命运不在，众神归向了何处？普罗米修斯指向南方的希腊城，重复着他已经向世间重复了无数次的话语：“奥林匹斯山已经覆灭。”
所有对命运的恐惧，都源于死亡。当时间来到 1997 年，人类不再认为命运是终点。在一刹那，人类最初对众神的幻想都成了泡影。众神再也没有任何影响力，唯一的影响只是作为故事流传于人间。在流传于人间的希腊神话中，有四大永罚，其中的普罗米修斯和西西弗斯成了人类的英雄，被人类崇拜。阿特拉斯被认为胆小，坦塔罗斯则因为自身的罪恶，而被人类唾弃。
普罗米修斯邀请西西弗斯坐进屋里，他把壁炉的火堆点燃，并从橱柜里面拿出一瓶烈酒，他笑着对西西弗斯说：“人类曾经把你视为悲情英雄，你推石头的壮举成为人类的生命隐喻。”西西弗斯端起酒杯一饮而下，说道：“我选择了与阿特拉斯不同的道路。普罗米修斯连忙打断道：“这不是你的道路，命运使你如此，即使是惩罚，但在命运的要求之下，你的道路必定是充实的。你所有为避免命运而做的努力都是在践行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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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尤扬
责编|猫十三
版|一茗
校对|王娜、苏牧
监制|游于艺
封面图|胡文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