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初中前两年,是在小学念的,那是70年代初,刚好碰上60年代生育高峰出生的孩子,要上初中了,初中生一下子增加了许多,可能是现有的中学不够容纳,于是教育局想了个办法,在全市师资力量最好的几个小学,增设初中部,我所在的小学,叫沙葫芦小学,也算是最好的学校之一,于是我在那所学校就读了七年。
有一天班主任叫住我,叫我跟她去一下校长办公室。班主任叫张隆梦,我当时年纪小,以为她是个老太太,其实也就40多岁,按现在的标准,距离青年都不远。张老师说话有浓重的湖北口音,总是把日本鬼子说成儿本鬼子,如今网上喜欢把小日本说成小日子,小日子真操蛋,换了张老师,她会说成小儿子真操蛋。
张老师对我非常好,见我喜欢语文课,就把家藏的几本小说,封面包起来,悄悄塞给我看,比如《红岩》《三家巷》,那些小说在市面上已经看不到了,那时候也挺奇怪的,连《红岩》这么红的书,都说成是毒草。后来我知道,她并不是只悄悄给我一个人看,其他学习好的同学,她也会悄悄给他们,但不让我们互相知道。
校长是个男老师,大约30多岁,个子也不高,好像姓石,但不敢确定我的记忆是否准确。张老师是很好的老师,石校长也是很好的校长,他们召见我并不是第一次,因为我的学习成绩还不错,曾经在全校大会上得到过表扬,所以把我叫去校长办公室,应该不会有什么为难我的事。
不过人是不可以骄傲的,以为学习好,天下就太平了,那一定是错误的判断。果然,见到校长后,他拿出我的语文作业本,指着上面的一行字问,为什么要这样写?我接过来一看,出事情了!我那篇作文,写的是自己努力学习社会主义文化课,把《毛泽东选集》抱在怀里,这也是当时惯用的写法,不管写什么文字,都要提到毛。我仔细看那行字,把选集两个字漏掉了,书引号里只有一个人名,意思是我把一个人抱在了怀里。
我的脑门嗡的一声,当时就冒出了汗。把一个人抱怀里,也不是不可以,但那得看抱的是谁,对吧?比我小的弟弟妹妹,我是可以抱的,写成了那样子,我确实不是故意的,况且我也抱不动。我承认我写错了。校长要我留在他的办公室写检讨。都说语文成绩好的人,最适合写检讨,写检讨确实是我的强项,小学五年级时,有一次跟同学玩弹弓,用纸团互相射击,结果击中对方的眼睛,幸好是纸团,没造成伤害,但还是写了检讨。
我默默地写了一个小时,说自己觉悟不够高,做作业思想也不够集中,犯下了这么大的错误,感到很羞愧。写完后交上去,张老师先看了,然后递给校长,校长看过后点点头,示意我可以离开了,以后再也没提这件事。在整个学校,只有我们仨知道,我抱了一个不该抱的人。张隆梦老师和石校长,是两个很好的人,我至今记得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