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局如此,同此凉热”

文摘   2024-08-20 12:41   广西  

    沈尹默是一代书家,其书法作品承前启后,今人无有出其右者。沈老的晚景是很悲凉的,恰逢世纪乱世,年轻人受仇恨的煽动,闯入千家万户,专门查抄文化人的书房,抄出藏品就付之一炬,以凸显革命者的作品,才是时代的精品。

    沈老为避免多年积存的书法佳作,落入贼人之手受辱,遂嘱咐儿子家立将其浸泡化为纸浆,趁夜倒入苏州河,就这样一代大师的瑰宝,与世人不复相见。大师也在动荡的1971年,于历史的暗夜中离世,住院时连病房都没给,睡在过道上。

    历史跟天空一样,是阴晴不定的,有时候阴,有时候晴,上世纪80年代以后,上海,陕西和浙江湖州,陆续建立了沈氏故居和纪念馆,同时展开对沈氏书法、诗词等各方面的学术研究,收集存留于世上的遗墨、书信等各种资料。

    前段时间,接到上海沈尹默研究会罗锦伟先生的电话,说经过认真考证,确定“同此凉热”四个字,是沈老的绝笔,依据是先父江东所著《名人之后谈名人》一书中的一段文字记录。书中是这样写的,1971年春,沈老已生病多时,一天,他眼见窗外春光无限,在病中坐起,挥笔写下“同此凉热”四字。

    “中午,儿子家立下班回家,知道父亲又写字了,十分高兴,正在书桌上翻看时,沈老知道后,躺在床上低声地说:我很吃力,这张没有写好,时局如此,同此凉热,就留着纪念了,我太吃力了,以后恐怕再也写不动了。这年夏天(61日),沈老满怀忧郁之情,与世长辞,行书“同此凉热”成为沈老封笔前最后的一幅书法作品了。

    “1979年夏,家立小叔由沪去港赴美工作,途经桂林时,特将此封笔前最后一幅遗墨赠与我,意欲记此遗墨仍能留存国内,并嘱为文记之。为了使此遗墨得以永世保存,我于198610月,将此“同此凉热”暨丰子恺、诸乐三、沈迈士、沈樾等11位名家书画作品,捐献给桂林市博物馆收藏。

      ——摘自《名人之后谈名人》(江东著,广西师大出版社)

    罗先生在电话中说,查到沈老绝笔的线索,非常兴奋,想亲赴桂林,恳请博物馆将此横幅扫描或拍摄下来,交由正筹办的湖州沈尹默纪念馆,作为沈老墨宝向世人展出。我听闻此事,遂与博物馆唐春松馆长联系,讲述了事情的原委,得到唐馆长的热情回复,立马交保管部处理,将馆藏作品拍摄后,发送给上海。

    我看见照片后,感慨良多,想起父亲在世时,会将横幅铺开,放在他的写字桌上,细细品味那四个字。字体遒劲留白,有一种沧桑感,只有经由那个时代过来,才明白当中包含的无限苍凉。文化的积累需要皓首穷经,而毁灭只需一瞬间,当经典被当作垃圾横扫,留下来的后遗症,会延绵漫长的许多年。


零度漂流
荒原上呼啸,冰点下游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