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时代的老人,兴趣是不一样的,因为他们的青春期,是在不同的时代度过,人生记忆不一样。记得上世纪的80年代中期,我在广州做书画买卖,住在南方大厦的顶楼,每天早上去坐公交车,赶往中山纪念堂的商场布置画展,穿过文化公园时,看见许多当地的老头老太太,在公园里练太极拳。
太极拳本来是一种武功,是用来与对手相搏的,有时候会带有一把剑,但拳法轻灵舒展,渐渐演变成了一种健身运动,那些老头老太太,一个个仙风道骨,一招一式都很讲究,动作潇洒自如,到处都可以看见,不但文化公园有,纪念堂旁边也很多,出后门有爬山的台阶,通向体育场和镇海楼,相信在越秀公园里,也会有练太极拳的人。
每次从他们旁边走过,我都会心想,当我老了,为了避免走不动了,在炉火旁打盹,也不再有红颜相伴,那也来学学太极拳,在漓江边摆摆招式,如果有飘逸的白胡子,那形象一定还是蛮动人的。如今我确实开始变老了,但没有白胡子,也没有学会太极拳,更要命的是,我现在很少看见有人练太极拳,那种拳好像绝迹了。
如今的老人有另外的爱好,他们喜欢放录音机,声音大大的,跳有节奏的舞,叫广场舞,一个个动作整齐划一,似乎都当过兵,那种旺盛的精力,一点也不像老年人,根本就不应该退休。刚开始觉得有点怪,后来想想就明白了,所谓岁月的变幻,其实是人的变幻,风景还是原样的风景,但人已经不是原先的人。
我在广州看到的那些老年人,他们喜欢太极拳,并不是因为住在广州,而是因为他们的青春期,是在上世纪二三十年代度过的,那时候推倒满清不久,民国的风气焕然一新,他们可能参加过五四,也可能在码头上,送走过留洋的同龄人,如果一直生活在广州,应该见证过爱群大厦的修建,东亚酒店的开张,可以说他们是民国一代。
我现在看见的那些大爷大妈,是在上世纪的六七十年代长大的,用那个时代的话语说,接受了战天斗地的磨练,经历了疾风暴雨的洗礼,在他们看来,太极拳太磨叽,不痛快,还是青春的记忆更美好,说白了,广场舞是忠字舞的变种,抢座位、挤超市是打砸抢的延续。这是文革一代。我也应该属于那一代,只是稍微小了点,没来得及培养出那些爱好。
既然在不同的年代度过青春,当然会滋养不同的爱好,也不是所有的那代人,都喜欢忠字舞,得看自己的家庭,在那样的岁月是什么遭遇。有人很豪迈,说那是火红的年代,那说法也没错,因为有人制造了火,导致了大地的红,纵火者当然喜欢火。我想等新冠一代老了,他们会爱好什么呢?可能会喜欢跳口罩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