漓江产漓江虾,也产漓江沙,漓江虾有人抓,漓江沙有人挖。我们小时候,经常下河去抓活蹦乱跳的虾子,那些虾个头太小了,我们并不吃,通常是用来喂鸭子,吃虾子的鸭子,会生出许多蛋子。至于漓江沙,挖的人也不少,以前的漓江上,市区段都有不少挖沙船,也不是什么专业的设备,不过就是将挖掘机运到河中央,挖出来的泥沙做筛选过滤,留下来的沙子就挑到岸上堆积起来,再由买家运走。
漓江边的沙堆,以前是很多的,都是非常干净的沙子,会在阳光下熠熠闪亮,我们喜欢在沙子上写字画画,也即现在说的沙雕,当然大自然是毫不留情的,写得再认真,画得再仔细,一阵雨就冲掉了,留存的时间只是长短而已,最终都会消失。
河沙通常运到建筑工地,与生石灰搅拌,用来砌砖墙,外面抹上水泥,以前水泥比较少,也比较贵,叫洋灰。石灰是用山上的石灰岩烧制而成,所以桂林的山水,山上产石灰,水里产河沙,都可以用来盖房子。
如果不是因为人类的挖掘,漓江的河床是比较平坦的,就像大西北的沙漠,有起伏,有斜坡,总体来说浮凸有致。一旦有人挖掘,就大不一样了,河底会出现断崖式垮塌,形成深深的水坑,我们叫沙坑。沙坑听上去很普通,却经常夺去外省人的性命,因为外省人根本不知道,平缓的水面下哪里有沙坑,那些坑有多深。
幼年时随父亲去河里玩水,父亲把我放在浅水区,让我守住一脸盆的衣服,自己挥着胳膊就往深水区游去。我坐在水里发呆,没意识到脸盆随江水缓慢移动,等到发现时已经飘出了一段距离,脸盆里除了大人的衣物,还有我的小内内,我连忙爬过去想抓住,结果很快就沉到了水里,那是一个沙坑!
一个人沉到水里,任何挣扎喊叫都是徒劳的,只会沉得更深,我只记得头顶上有一片亮光,渐渐就暗了...这时一只大手伸过来,把我拎出了水面。父亲年轻时是游泳好手,他回头看我忽然不见了,马上游过来,将我的小命从沙坑里捞了起来。
桂林山水既然盛产石灰与河沙,为什么漓江两岸的房子都那么矮小呢?据说因为有规定,规定两岸的楼房不得超过七层,那样会妨碍山水的视觉美感。这结论当时很强大,主宰着城市楼房的建设,但随着时光的推移,是不是合理也就值得商榷了。当然也有例外,比如市中心的大瀑布酒店,有十几层高,那是为了接待国外游客,在70年代修建的,修建的结果是拆掉了我的母校山葫芦小学,我对此一直耿耿于怀。
这规定从何而来,我不得而知,据说是国务院的规定,感觉如同孙猴头上的紧箍咒,严重制约了桂林的城市发展,让众多中外游客感到茫然。经常有朋友问我,桂林为什么没有高楼?我说不让盖。朋友狐疑地回问,是没钱盖吧?我如果说钱是有的,是盖不成。朋友会更狐疑,没准会联想到贪污受贿,还不如什么都不说。
在市区盖房子,确实比较麻烦,近几年在江边盖了座大剧院,因为外形引起争论,工程一再拖延,到现在都还没有完工,在我看来,既然已经修了,那就早日完工为好,至于是不是有碍观瞻,可以等待时光的评说,总要比烂尾工程好些。悉尼海边有帆船状歌剧院,漓江边盖座桂花形大剧院,理论上也是可以接受的。
说实话与大剧院相比,我更不喜欢对面的逍遥楼,一点现代美感都没有,完全是一座堆积的土丘,体积庞大而无趣,说是复古,复的只是框架,没有古人悲悯的情怀,用的是颜真卿的题字,但里面没有音律,也没有酒喝,根本逍遥不起来。逍遥楼与大剧院,是传统与现代的粗略比照,我们如果懂得欣赏建筑大师梁思成,60年前为桂林设计的花桥展览馆,便会明白什么样的现代建筑艺术,更适合桂林的青山绿水。这个过程还需要几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