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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光泼洒的季节，长在城市绿化带里的花草，睡眼朦胧看向太阳，只负责一伸懒腰，就把花骨朵顶开。而我的十八岁，就像一直挣扎在荒漠里不甘枯萎的仙人掌。 ——青竹《我要当老板娘》
我要当老板娘
青竹
一
打工的时候，我的远大抱负就是当一个像我老板娘一样的老板娘，吃完就往红木摇椅上那么一坐，对保家卫国这样的事情，丝毫没有兴趣。
当时应聘送货的时候，我怕我不够能干被老板娘开掉，打包发货，胶带从来不用嘴咬，大拇指指甲修成剑状，徒手就能撕断。
老板娘见我工作如此雀跃，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准备开除一直用嘴咬胶带的旧员工，留我挑大粱。
其实我只想通过努力得到一份温饱的工作，老板却借力开除了另一位可怜人。只记得那天下午，我和同事彼此干瞪着，相对无言。
在老板娘与她之间，不管向着谁吧，似乎很难插嘴。我急于躲避是非，敷衍了几句就转身走开了。
不然能怎么办，一个打工人的命运，好似大风里的树，朝哪个方向摆，哪能由得了自己。同事也没话可说，只能立在那里，像是正在等着老板娘给他个痛快。
在如何开除员工的事情上，老板娘很是得心应手，事情果然办得很快，同事拿着工资含恨离开，这下好了，本应该两个人的活都要我干。
无论怎样，工作暂时是稳定了，只要我安分守己好好推车，勤修指甲，不要用嘴咬胶带，也不要显示得比老板娘聪明就好。
就这样，我成了这家店的“独苗”，老板有时一天颁布四份规矩给我当头浇灌，想到什么立即宣布实施栽培，我每天机械性地配合他安排的工作，把一堆又一堆的东西挪来挪去。老板娘看着我气喘吁吁，眯起眼睛，满怀慈爱。或者索性搬两个凳子过来，一家子坐下来慢慢观赏。
有时候我在想，再这样下去，迟早我也得走，提前找好下家，不跟他们商议，给他们个不辞而别。
闲的时候就特别无聊，连个一起八卦男人的人都没有。幸好我爱看书的习惯还在，但又没啥书可看，那就看产品说明书，便时常躲在货房的一角，像蜗牛似的缩成一团，一个雪糕袋子铺在腿上就能看半天，于是我发现一个秘密，很多雪糕没有保质期。
这个地方属于x市商业气息比较浓厚的地方，春风沉醉的夜晚，臭水池里的蛙声歇斯底里，唱给深夜下班的打工人听。街边小店灯火通明，这是象征普通人还在努力吃苦，于是光明普照大地，照在这黑暗的地方。
那年，我已经抵达可以大大方方谈恋爱的年纪，繁华的街道放眼望去，除了女的，剩下全是男的，响晴的天空，我一脸光华，却迟迟物色不到心仪的对象。
后来发现，我一开始探索与发现的方向就不对，始终抬头看着够不着的地方，我是个穿梭在人群中推车的混混，高处怎么可能有人回应。
商场推车送货的都是脚下生风的年轻人，但男女比例严重失调，我在其中就像投错了胎。有个小伙子像打劫一样地拦住我，说我如何能干，有文化，话里话外要和我处对象。
我问:“你怎么知道我有文化?他说:“从你打的包上看出来的。”(通常每个包裹上都有用记号笔写的地址。)
虽然此人长相理想，但我拒绝了，理由是两口子都推了车，谁负责享福。
“x托运部”的开票小张，工资不菲，非常适合发展成男朋友，绰号—“兰花指”，此人外表来看性别并不模糊，要胡子有胡子，要喉结有喉结，但是如何荣获这个绰号我不知道。要不是因他这个来路不明的绰号，我很可能会芳心方寸同时大乱，沉不住气。
我送去的货不用排队，直接扔上车，他开给我的票，大件小件都算5块，并且会附赠两颗小心心，用一根剑穿着（一剑穿心）。
我接过票一看，便心领神会，但一看他的长相又不自觉担忧（他长得有些过分阳刚，甚至面露凶相），他会不会乘着月黑风高的夜晚，将我轮倒在地……然后黄河边又多了一个行李箱里的无头女尸。所以，出于人身安全考虑，我给他的态度只能是待定。
其实男人的长相并不重要，我要是早点明白这个道理就好了，很可能将缩短我当老板娘的艰辛历程，毕竟小张也是“x托运部”老板的小舅子，托运部上的很多事由他做主，他那兰花指上捏着圆珠笔一挥，随便就可以决定你送去的运费是5块还是15块。
春光泼洒的季节，长在城市绿化带里的花草，睡眼朦胧看向太阳，只负责一伸懒腰，就把花骨朵顶开。而我的十八岁，就像一直挣扎在荒漠里不甘枯萎的仙人掌。
二
如果不出来打工，我想也许此生我都不会来到这个城市，离开村庄的那天，老天依照往年的惯例在刮着大风，下着土。
乡亲们坐在村口的大木头上热烈议论，盼霞就快有出息了。
记得离开前夜，我躺在床上进行了无数次幻想：人生的第一个转折如何呈现，是前途无量或者前途渺茫。直到天亮的时候才想通，管他呢，理想是什么我会抽空慢慢想，但盲目的努力已经充分准备好了。
进城那天，恰好北方秋天。我穿着高仿城里人的衣裳，人五人六地搭上去兰州的班车，颠簸了五个小时的路程，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兰州的真实面貌：此城市三面环山，迎接我的那条街道很是破旧，住在这条街道之外的那里的会是什么样的人呢？我渴望过去看看，但我一走就是好几年。
经过数年的努力，我还在这条街不停打工，口袋空空都还能忍忍，毕竟我还年轻，有的是大把的时间去赚大把的钱。可是大脑里的恋爱板块也空空，这算怎么个事儿，这不科学，亏我还这么年轻。
后来我发现，无论我怎样用力，伸手够着的是城市的路灯，而不是星星。歪念四起时，就想弯道超车，托运部的“兰花指”也不是不能考虑。
人哪，小的时候都有很多愿望，但哪一个被我们记住了实现了。只因沿途的弯道太多，大部分人都想超车，着急忙慌，不以梦想为目的，也不以梦想为宗旨。
巧的是，母亲也急了，打来电话，说是有人上门给我保媒，对方家庭条件不错。这次我准备答应，我已经想通了，嫁谁不是嫁，并开出条件——无论怎样，让我当老板娘就好，类别不限。
注：本文选自青竹《我家有三双袜子3》，经作者授权刊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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