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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一种颜色可以疗伤,那便是天空的蓝,可是,说实话,绝不是因为天空是蓝色,大姑才望向那里。
回望麦田
青竹
大年初二的上房,表哥给姥姥重重磕完三个响头说:“你也太能活了吧,到底啥时候咽气,我有些等不住了,想吃你的席。”
姥姥含着笑说:“阎王爷不收没办法,要不你来掐死我好了。”
表哥磕完头后,一毛不拔的他都会给姥姥塞个红包,声称:“不给钱的孙子,统统都是王八蛋。”
表哥的姥姥就是我的奶奶,我每次一看到他给我八十多岁的奶奶胡扯的样子,气就胀饱了,打又打不过。
自从表哥开始创业,除了过年,其他时候没有回来过。每年初二这天,姥姥就依着门窗盼人:“我的大外孙咋还不来给我磕头。”
然而,姥姥不知道的是,他的大外孙以后再也不会来了。年仅三十九岁的表哥,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那句“姥姥你咋还不死,我等不住了”的话,竟然一语成谶。
我清晰的记得那天,我接到了父亲的电话,表哥脑溢血,他可能活不下来,医生形容,自从推进重症监护室,他的身体不曾动过,仅剩最后一口气,建议乘坐120救护车送回老家。
挂了电话,我恍惚看见几十年前的一个夏天,麦田就像手绢,披在村庄的肩上,微风掠过麦浪,大姑在麦田寻草,表哥骑在驴背练戏,眼睛瞪得很大,童年的他以为气势是靠瞪眼睛瞪出来的,而且唱戏只唱皇上,像包青天这样的官儿他都看不上。
暮色将尽,村庄的低瓦数灯泡黄黄亮起,姥姥依着门框捻线,能捻一米是一米,表哥跨进院子,一大一小两个背影坐落夜里。
秋季的屋沿下起风了,树叶拍打着木窗,每个墙角都能听见人们的说笑声,谁家炕洞里甚至扬起烤洋芋的香气。
表哥问姥姥:“我爸那么穷,你为啥还要将你女儿嫁给他,这是图啥?”
姥姥说:“除了你大的头,你家还有啥可图,要不是已经生出个你,我早都开始要人了。”
表哥家里一向缺吃少喝,所以大姑经常把他送在奶奶身边混饭,少年时的他身体单薄,缝被子的针就能戳透,浑身上下只有脸皮最厚,尤其在谈恋爱方面丝毫不惧他人眼光,我们村儿的女娃他都尝试谈过对象,不幸的是,长大后都嫌他穷,全跟着别人跑了。
但他绝没功夫伤春,一副大丈夫要治国平天下,损失个把个媳妇算什么,区区小事不屑理会,我一度怀疑他让戏里的陈世美给带歪了。
那年表哥高考落榜,他千辛万苦离开故乡,临走时说,他要看看大城市是不是真的美得不像话,比山间的麦田还美,美到去了再也不想回来。
数年后,当表哥再次回到村庄,身边多了一位姑娘,长相我不好评价,毕竟如今也看习惯了,表哥当时用五块钱逼着我叫她嫂子。
我天生嘴硬,说:“一句嫂子五元。”
表哥说:“没问题。”
我深吸一口气,准备一次性叫一百元的。
“嫂子、嫂子、嫂子……”
“够了!够了……”
然后表哥给我五十,说不用找了,便将我一脚踢开。
事情走得太远了。
那天一直没有太阳,天从早晨就准备暗了,一层又一层的阴云从不同方向蔓延而来,蒙盖了整个村庄。
我是赶在救护车来之前到了大姑家,一进大门就感觉不对劲,院子里的人都轻手轻脚地走路,像游在空气中的各种鱼。
直到傍晚,救护车一路呼喊着调子,从山路的那头处拐了进来,躺在车里的是我的表哥,人快不行了。还没到村口,有人专门跳上车确认了一下他是否还存着一口气,否则村子里坚决不让进。(已经死了的人村子不让进去,这是雷都劈不开的讲究,是村庄里活得好的人规定出来的讲究。)
救护车越来越近,钻心的调子越喊越凶,狗见生车齐声狂吠,村子里的人立马就知道有大事了,全都向村西边移来。
表哥家的大门敞得大大的,大门墩一早就抬出去了,救护车闪着红蓝灯,司机一把方向就倒了进来,等候多时的几个年轻小伙一拥而上,将表哥连同医院的被子一起抬进了上房。
“老的还在,小的不能躺在炕中间!”,一个肘着烟袋锅子的老汉发表了自己的看法。他是这个村子里的阴阳。
屋子里站着很多人,都是街坊邻里,我挤在人群里,换了好几个缝隙才看清楚躺在炕上的人,表哥平躺着,呼吸均匀,轮廓清晰,像是闭起眼睛,故意不理我们。
“你才不到四十岁,一定找不到上天的路,记住我的话,你朝着西面有光的地方走。”见多识广的李瞎子首先发话。
紧接着,张瘸子也凑上前说:“过了鬼门关,就会来到黄泉路的。黄泉路是一条宽约两米,长约五十米的青石板路,路面很不平整。你要扎好脚腕走。”
其中跪在炕上,号啕大哭的是大姑:“儿啊,疫情三年,我等了你三年,你回来就是这个样子给我看。”
根本还不到下午四点,天色又暗了一层。
坐在沙发上拨拉手机的医生,极不耐烦地抬头问:“拔管这个主你们谁做?”
姑父说:“再给我一会儿时间,我叫几声儿。”
医生嘟囔,说好就两个小时,我们要赶天黑回去,这时候,我看见有人支开医生,在院子的一角处商量着什么。
“想通点,能走就走,不要连累别人,孩子我会照顾好。”说这话的是表哥的老婆。她从头到尾都捏着表哥的一只手。表哥听到这话眼睛就闭瓷实了。
我出来那一刻,外面全黑了,屋子里轰然响起一片哭喊声。院子里的人全拥进屋子。只有我朝着门外走去。
放眼望去,表哥家的房子如今是村里最好的,他在很多年前就给大姑建了一座结实的四合院,院子里栽了一棵挺大的栗树,房后是一片细心照料的菜园,还有一个畜栏,猪、鸡和山羊在栏里和睦相处。我突然意识到,原来他把该做的都做了。
我一向喜欢告诉别人,我在写一本关于农村生活的书。这时候,人们通常会无意中给我递来很多故事。在过去的几年里,我收集了很多线索,埋头梳理。我清楚知道,表哥的这个故事我不想要的。
表哥躺在自己的棺材里,身穿与他年纪不符的绸缎,头戴圆帽,顶端一颗珠子被缝得歪歪扭扭,我会幻想,如果他能睁开眼睛转身看看自己的模样,以他的性格会“啧啧啧”嫌弃地说:“这谁打扮的,也太丑了。”并抱怨棺材板很硬,和他冻僵的身体碰撞在一起,硌得慌,能不能换一下。
七日后,大姑走进那片麦田,顶着五月的大太阳,身体几乎要化在土地上,她望向远处的天空,云朵变幻着各种把式逗她开心。
大姑没有预定的路线,只想朝着没有路的荒野深处走去,为的是不留下任何踪迹,不碰见任何熟人。
如果有一种颜色可以疗伤,那便是天空的蓝,可是,说实话,绝不是因为天空是蓝色,大姑才望向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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