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竹《袜子3》选载：那只名叫“十月”的猫

文摘 2024-11-14 00:00 甘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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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竹

“十月”变成了农村户口没几天，就闯下了大祸，母亲杀气腾腾打来电话：“你的猫太没素质了，我的沙发一夜被它全部抓破了。”

我说：“这是猫的天性嘛……再说了，花两百元买的猫，要什么素质……上回你给我说你喜欢哪一家的沙发来着？”

母亲快速权衡利弊，她看着破洞的旧沙发，两秒就权衡清楚了。再后来“十月”抠沙发的时候，还生怕它不够用功。父亲心疼沙发，上前制止，母亲都没让，说：“这是猫的天性嘛！”

“十月”是只蓝猫，是我花两百元买来的，我当时觉得贵了，准备砍价，老板说：“这都已经很便宜了，要不是他两只眼睛不对称，都不卖这个价。”

老板真是个不欺骗消费者的好人。

我又问：“那对称的得多少？”

老板架子端得足足地说：“两千元。”

果然，这老板的心比他的胳膊肘还黑。

宠物店的仓库潮潮的，“十月”在笼子里和几条小狗同时挤着，当时等待售卖的“十月”比老鼠大不了多少，走路还没有学得非常好。

来宠物店的客人，许多都是特别懂品相的，那些上等猫被很快挑走，我想，他们一定只顾看外表，却没有发现“十月”眼睛里亮晶晶的东西，就像两根燃不尽的蜡烛。

不知是图什么，那天就想花钱买这只眼睛不对称的猫，经过我对老板报价的再三推敲，断定两百元也是有水份的，于是我开始诉苦：“能便宜点儿嘛，我店里生意不好，老鼠又多，吵着人睡不好觉，睡不好第二天没有精神上班，没有精神上班，店里生意就越来越差……”

老板打断我的话，说：“所以呢，关我什么事？”

也罢，男人的长相都不重要，何况是只猫，当时我正开着一个汽配店，生意时好时坏，好的时候，“十月”吃的是猫粮，生意萧条的时候，“十月”就吃双汇王中王，一次买两根，我吃半根，它吃一根半。

遗憾的是“十月”还没长大，我的店就破产了。

当我把“十月”装进后备箱驱车前往农村时忧伤地发现，在这样硕大的城市，我从来没有开辟出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庇护所，哪怕是只够藏一只猫的角落。

除了“十月”，我还经常给农村送去很多自己无能为力的事情。

大不了，回家种地。

大不了，回家养羊。

大不了，回家从头开始。

村庄默默地看着这一切，任由我来回折腾。如今一听说母亲向往城市要搬离农村，我就很恐慌，说到底我是在恐慌自己。仿佛只有将我的一切放在这里，才不会永远丢失。

现在我要将无能圈养的“十月”送回农村，其实，有那么一瞬间，我挺羡慕“十月”。送“十月”的路上，我对它说：“你看，这里多好，有广阔的天，疏淡的云，一望无际的麦穗摇摆，这些日后都会成为你的江山。”趴在我肩头的“十月”，却扭头不听，选择呼呼大睡。

“十月”刚去农村的时候，还是比较胆小的，基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羞答答地躲在家里专心抠沙发，可是猫大不中留，一转眼它就长大了，开始四处溜达，飞檐走壁，偷吃抢喝。

逐渐显露野性的“十月”整日游手好闲，在菜园子骚扰的几只蝴蝶没了落脚的地方，除此以外还会逮一些小动物，麻雀、蚂蚱、苍蝇、蜻蜓之类，用嘴叼着，扔在地上，再叼起来，直到把他们玩死。未成形的黄瓜呀，豆角呀也是它的玩具，用它那柔软的爪爪拨来拨去地玩儿。那年我家的黄瓜长不大，母亲说，都怪“十月”用手指过。

在庄稼地大显身手的“十月”，捉到的老鼠足有一尺长，吃不下的它还叼回家，母亲出现时，丢在她面前炫耀，吓得母亲大呼小叫……

那时候村子里还没有其他猫，只有几只欺软怕硬的板凳狗，专挑老弱病残和走路躲闪的人咬，“十月”在山坡兜风的时候，很快它门成为好朋友。

就这样，日子一天天过去，正直青春年华的“十月”在山坡上散步时，终于遇到了一只与它性别相反的白猫，两猫一见如故，双双坠入爱河，眉来眼去，很快在一个碗里吃饭，白猫对“十月”动心以后，便产生了非分之想并付出了行动，没过多久“十月”就成功怀孕。

自从“十月”怀孕，母亲一副要准备做姥姥的样子，开始注重“十月”的营养搭配，丢给它的食物五花八门，什么豆角啊，醋溜白菜啊，饺子啊，醪糟汤啊……也就是人吃啥，猫吃啥，除了量大别无优点。“十月”每次看到母亲递给它的四菜一汤，先是一愣，然后蹲在原地一脸愁容，就像皇上身边试毒的太监。

然后把鼻子凑近食物去闻，艰难地说服自己去舔，面对这五百口都吃不完的饭，终于忍无可忍，转身跳进玉米地吃草去了。

那只白猫究竟长啥样，我始终没见过，是从“十月”那堆花里胡哨孩子的毛色上判断得来的，母亲第一眼看见小猫，叹气两三回，只呼送都没人要。人类的审美真是奇怪，混血的人受欢迎，混血的猫啊狗啊就不行。

其实，我们现在居住的村子就不足十来户人家，都是老人居多，很多老人闻讯赶来求猫，母亲就跟挑上门女婿一样严谨，侧面打听对方家庭的伙食，卫生条件，甚至人品。自此，村子里每家每户养着一只猫，都是“十月”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