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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者金雷泉与母亲窦玉琴的合影
母爱浸透的布鞋
□ 金雷泉
来源：甘肃科技报 2024年09月06日 字数：2,033
陪伴我55年的母亲走了，去到一个美妙的童话世界里。我孤独伤心，成了没妈的孩子。想念中，母亲做鞋的模样一直闪现在我的眼前。
做鞋，缝缝补补，好像是母亲每天必做的功课。白天劳动休息时纳鞋底、绱鞋，晚上坐在炕上捻麻绳、糊袼褙、剪鞋样，缝补张开口和化成网的衣服。7个孩子，10口人的大家庭，家务活当然繁多。做鞋，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做鞋是个系统工程，有无数道工序，每个工序都有独特的程序和工具。天天做，会成为生活的一种习惯，里面蕴藏的是母爱，是母亲的伟大。
翻找出破旧的衣服，剪裁，扔去破烂，留下大小不一的结实布块，再从小笸篮里找出碎布，一起清洗干净，在炕上又抹又捊，按大小叠放在一起。找出整张的旧报纸或大块的牛皮纸。用面粉在锅里搅一盆糨子，糨子要比平常糊窗纸、粘纸用的稀一些，能用小刷子容易抹刷在纸上和布上。把家中的大炕桌摆在炕上，先铺上纸，以纸为大小底框，把糨子均匀刷一层在布上，端详着放在报纸上，捋平压实。再继续挑选大小不一的布块，不留缝隙地粘上去，就像拼图一样，最后若没有合适的布形对上纸上空留的形状，就用剪刀裁剪成报纸上空的形状粘上去。我趴在桌子旁边，积极地帮忙，翻找着空缺处合适的布块，不断递给母亲，问这块行不。母亲眼睛一亮，夸赞地说，哎，这个找得好！受到夸奖觉得自己很能干，更卖力地帮忙。一张袼褙成形了，比较软，四角提起，放在炕上稍凉，能固定时拿到院中台子上阴凉处，晾干。一张一张地粘贴，大小不一，奇形怪状，花花绿绿，煞是好看。将晾干的袼褙取来，放在炕上压平。那一张张花花绿绿的袼褙，若能保留下来，应是件上好的手工制品。
将夹在书中保存的鞋底样放到袼褙上，画出轮廓线，用剪刀沿线剪下。样式大小，还要根据孩子的脚长得快慢机动处理。剪下的鞋底用浆糊沿边条粘好，每只鞋底需4层袼褙，用白色的布包裹，大针一针一针地开始纳鞋底。这是细活也是苦活，针线从鞋的外圈往里先转两圈，再从脚尖横向纳，一针一针行走，针脚不能太大，要匀称。用锥子使劲扎个洞，用大针把长长的麻绳拉着穿过去，再从另一面用锥子扎眼，用大针把长长的麻绳拉回来，拉完时借助膝盖的力量使劲拉实拉紧，麻绳陷入了袼褙里。穿过大针时，底子厚仅凭手劲太吃力，用戴在右手中指的顶针顶住大针的针鼻，硬碰硬就很容易过去了。纳上几针，针身上有汗显滑，把针拿到头发上摩擦几下，继续纳鞋底。纳一个鞋底，需要好长时间。每当劳动休息时，母亲就马上拿出鞋底干活，忙碌地一扎一扯。其他一同干活的人则吃点馍馍、喝点水休息。开始上工了，母亲把绳子几下缠绕在鞋底上，把针别在鞋底面上，塞进花布袋，又去干活。
纳鞋底用的麻绳，比细香头稍细，非常结实。买来的麻匹一大股挂在房梁上，把粗的分开，一根根地拔下来，用拨砣把麻匹捻成细绳。先缠绕在拨砣的十字架上，成为一个大圆球时，再缠绕成网球大小的绳疙瘩。
鞋帮用两层袼褙，按图样剪下来，包上里子，用针线大脚绗一遍，外面用条纹等黑色新面料包住。把鞋帮后跟缝合，然后处理鞋帮边缘，再将鞋帮前中点与后中点与纳好的鞋底的前后中点对齐，固定，最后一针一线绱鞋。一只鞋完工了，再绱另一只鞋。一双鞋完成了，鞋面软耷耷爬在鞋底上，不好看。拿来脚片形的木制楦头，用小掌锤轻轻敲进鞋头里面。楦头，楦鞋用的模型，楦尖翘度和肥度，使鞋外观好看又合脚。撑着楦头的鞋，静静放上一晚上，第二天取出楦头，一双完美的鞋等待主人喜悦的脚丫子来开张，行走天下。母亲白天劳动，回家后还要做饭蒸馍、缝补衣服、簸粮推面等家务活，抢时间做一双鞋得十天半个月。
鞋，整体流线型，下白上黑，前帮圆润，优美；穿上不紧不松，合脚；吸汗，舒服。哎哟，这是谁做的？我妈做的！人见人夸，穿上能不愉悦、幸福！好看，是母亲在每个环节都追求的，这一夸是母亲做得鞋好看的社会认可。
穿上新鞋，尽量不让沾土沾泥，下雨了宁可光着脚走也不在水里面踩，还不断蜷缩长长的大脚拇指，不让其任意伸展顶开洞口去看望外面的风景。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做鞋是母亲生活的常态，小小的我常常趴在母亲身前看如何做鞋，帮忙穿个针，玩拨砣，把粗的麻匹用手撕成刚好能捻的麻匹，递给母亲捻线。每天晚上，特别是冬天，一觉醒来，母亲还坐在炕上，前面摆着黄色的小方凳，上面放着煤油灯，母亲忙碌的背景被灯光照得巨大。
7个孩子，一大家子人，母亲的信念是过年要穿新鞋，秋季上学时要穿新鞋。邻居家孩子，母亲手懒不做鞋，到冬天都光着脚丫子，冷得忍不住时，一个脚片子放在另一个脚片子上取暖。母亲不止一次地说，那个娃的妈手折了，我不让自己的娃受那个罪。信念，成为劳作的动力，也成为生活中的一种习惯，但里面深藏着浓浓的母爱。
手工做鞋，步骤、过程、结果精美，系统统筹、环环相扣大有学问，是艺术品的生动展现。细密的针脚和朴实的布鞋，是母亲用情、用心在生活里的真实抒写。伟大的母爱，在那密密麻麻针脚的鞋底上得到最充分的表现。
上学识字，爱好文学，文字脚印却粗陋，不能精准描绘出那生动、有趣、好看的做鞋全过程，抒写出天下母亲的辛苦和那浓浓的母爱，真让人羞愧。
注：窦玉琴（1932年8月3日——2024年8月9日），享年92岁。甘肃省兰州市榆中县金崖镇人，著名作家金吉泰先生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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