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井》第十九章
作者:段红芳
主播:心随诗舞
《出狱》
随着小煤窑的强行关闭,市场上的男人越来越多,原本以前很少在市场出现的人,这段时间也成了市场上的主角。他们以前是没时间在市场上“卖嘴”,现在却有大把的时间在这儿胡吹。以前有小煤窑,这些单职工家庭的男人,一下班,潦草地吃些饭,只要有一点精力,就跑到小煤窑上卖力气挣钱。大矿上那点死工资,咋能够一家人的生活哩!为了让老婆、娃娃生活得好点,他们只能去小煤窑“盘光阴”。有些能吃苦耐劳的家属,也去小煤窑打工,贴补家用。好日子都是给勤快人准备的,懒汉啥时候都是穷人。小煤窑取缔了,这些勤劳的人没了用武之地,只能在这儿吹牛。赵秦军也没活干了,整天待在家里,看着白发苍苍的老伴,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孩子们小的时候,一心想着他们长大了,他和老伴就省心了。可孩子大了,都到成家立业的岁数,还让老两口不省心,反而更累了。娃们都不是省油的灯,还不如他们小时候。小时候,给他们吃饱、穿暖,他们还没有这些花花肠子,大了却把他和老伴缠死了,一不小心就陷入娃子们设计的无形陷阱里。一想到娃们,赵秦军就头疼。眼看要过冬了,就他这点工资,咋能把这一家老老少少养活?往年还有在小煤窑打工的钱,这五六张嘴还能养活住,现在更难了。唉!憨儿两口子有个娃,可懒得出奇,一到饭点就来了,你能不给吃吗?自己的娃子哩,能不管吗?就尽他们吃,这样一来,给他们惯出毛病了,每顿都在这儿蹭吃。遇到这赖皮儿子儿媳了,能有啥办法?聪儿也是吃完饭连碗都不收拾的人,这么大了,还没正型,油瓶倒了都不扶。老伴真是命苦呀!要了一群什么玩意呀?没一个能理解老伴的,更别说心疼他们了。看来还是教育有问题,除了柯耀红不让人操心之外,这四个娃子都是“马尾穿豆腐——提不起”,让人心都操碎了。老伴被耀娃的事情,弄得一天到晚惶惶不安,也没心思弄些过冬的酸白菜。到冬天,菜贵得都吃不起了,趁着这会的白菜还便宜,赶紧把过冬的菜弄好。赵秦军把厨房拐角的大缸挪到院子里,洗了两遍。心想这几天准备买些大白菜,腌一缸酸白菜,再有价钱合适的土豆,买几袋子,放到窖里,这个冬季的菜就够了。还得买一些苹果,大人不吃了,小孙子还要吃,把谁饿下,也不能把小孙子饿下。往年都是老伴操办的,可今年老伴心烦得把这些都忘了,自己又没上班,就不动声色地帮老伴干了,少年夫妻老来伴,自己的老伴自己不心疼,还能指望谁心疼?赵秦军把洗干净的缸放回原地,坐在院子里,点燃一支烟,一边吸着,一边抬头望着院墙内的这片天,眼看天就要黑了,老伴还不见回来。该准备晚饭了,别的不说,就这一日三餐,做得人也够泼烦了。老伴这几十年真不容易,一天到晚围着锅台转,一双手都劳作得变了形。儿女大了,她的腰却弯得厉害,这群“不省油的灯”都是来讨债的,没一个是来报恩的,一个个像榨干机,不把他们爹娘榨干,誓不罢休。赵秦军又不由自主地想着儿女,心里不舒服,恶狠狠地吸了一口烟,鼻孔里就冒出两股白雾。他叼着烟进了厨房,看着案板上还有中午的剩菜,就在炉子里放上劈柴,将一张废纸对在烟头上点燃,火焰“轰”就在纸上跳跃起来,他将火苗乱窜的纸塞进炉子中间的劈柴缝隙中,劈柴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一股很浓烈的黑烟冒出来,他赶紧盖上炉盖,炉子里传出呼呼的声音。他接着吸烟,烟吸完了,感觉劈柴也烧着了,没有了黑烟,他又用炉钩打开炉盖,将灰铲里的小煤块倒进炉子里,也将烟头扔进去,重新盖好炉盖。忙完这些,赵秦军洗手和面,憨儿上中班,升井之后吃一碗面,感觉扎实点。聪儿虽然在机关里上班,晃荡晃荡到处跑,吃一碗面,也美得很。让两个子吃好喝好,也是他的幸福。一想到两个亲儿子,赵秦军和面的手,在面盆里就有了旋律感。面光、手光、盆光是和面的最高境界。赵秦军努力地揉着面,他是老思想的人,想起一句古话说,“打倒的媳妇、揉倒的面”,要想面条好吃,就要使劲地揉,面揉光了,手和盆才能光,等他把面揉光,炉子已被烧得红通通了。他给铝壶里添满水,放在炉子上烧。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就等着他们回来后,水开了下面,很快就能吃上饭。天黑了,老伴还不见回来,得出去找找,这一段时间,她就像丢了魂似的,可别出啥事了!想到这儿,赵秦军大步流星地往院门口走,左脚刚迈出门槛,就和一个人撞了个满怀,两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对方都吓了一跳,却没发出惊吓的尖叫,大男人,遇到什么事,都会“镇定自若”的。当看清对方的脸,赵秦军的心五味杂陈,颤颤巍巍地拍了拍柯耀强的肩膀,眼前一团水雾。“回来,回来就好,回来好呀!”赵秦军颤音中透着喜悦。柯耀强不吱声,不是他不想说话,而是他的喉咙里有个东西堵住了,让他发不出声音来,他只能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头发斑白的后爹。“进家门吧!”赵秦军收回迈出去的左脚,好像记起什么了,赶忙又说:“耀娃,你别动。”说着用袖子抹眼泪,然后飞快地进屋,拿着扫床的笤帚出来,在院里转了一圈,又跑回屋里,取出香和黄表、还有烧纸,这都是耀娃被抓走了,老伴走投无路时,讲迷信用的。那时,他想阻止老伴别弄这没用的,但看老伴为了耀娃愁断心肠的样子,就欲言又止了。这些用剩下的迷信用品,真有了“用武之地”,他拿着东西,跑到门口,自言自语道:“死老婆子,说是去耀红家问请律师的事,半天也不见回来,我又不会讲迷信,不会弄怎么办?”他不看柯耀强,将东西放在门墩石上,又跑回屋里,取出香炉,恭恭敬敬地将香炉放在院门里,又恭恭敬敬地点燃三炷香,合在手心里,开始拜天拜地、拜各路神仙,之后将香插在香炉里,拿起笤帚,踮起脚尖,对柯耀强说道:“把头低下来,让我给你扫扫晦气。”柯耀强听话地把头低到赵秦军的胸前。赵秦军从他头上往下扫,还振振有词:“一扫扫到底,晦气全扫去,二扫扫到底,扫来好运气,三扫扫到底,万事大吉利。好了,我娃从今往后就大吉大利、事事如意了。”柯耀强直起腰,看着比自己矮一头的后爹,感慨万分,他的喉结七上八下地蠕动着。“叔……”老半天他才发出声音来,但让人听起来,就像被寒风吹响的枯叶。“我娃啥都不说了,来,跳火。”赵秦军在门口点燃黄表和烧纸。火苗在微风中跳跃着,像红色的精灵。柯耀强也用袖子抹了两下眼泪,跳过火苗。“跳过火,往后日子红红火火。”赵秦军看柯耀强跳火,就恰到好处地说着,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走,进屋。”说着,他去拉柯耀强的袖子。“你娘,说是去你二姐家,要给你请律师,哦!对了,你这是啥情况?”赵秦军好像记起来了,停下、转身、扬起脸看柯耀强。柯耀强被看得茫然起来,他也说不清楚,这到底是什么情况,人家“串脸胡”警察放他时候,只说是无罪释放。他因激动,压根没听明白“串联胡”后面的话,弄得他云里雾里地不知所云。柯母踉跄地进来,她最先是不敢相信眼前的黑影是柯耀强,她害怕又是幻想,就在自己脸上拧了一下,有了痛感,她才仔细地打量着,从个头和说话,都很明确地告诉她,就是她的耀娃。她踉跄地扑了过来,心想:不管是真实的还是在做梦,先抱抱耀娃再说,别像前两天一样,只顾训斥耀娃,还没来得及抱他,梦就被一声鸡鸣吵醒了,气得把李妖婆子家的公鸡好好骂了几句,却把自己骂灵醒了,再想把梦拾起来重做,可再也睡不着了。当柯母抱着柯耀强的一瞬间,她像是站在摇摆机上,双腿不听指挥地摇摆着。“娘。”柯耀强颤动着嘴唇,把筛糠似的母亲抱在怀里,“娘……”除了叫娘之外,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天越来越黑,柯家的小院里,此时,静得掉下一片树叶,都能听到响声。母子俩紧紧抱着,互相支持着彼此颤动的身躯,真是此处无声胜有声!所有的语言都显得苍白无力。赵秦军看老伴高兴地只顾哭,不让娃进屋,也不问娃子饿不饿。这种感人场景,让他又不好意思去打断,只能像木桩一样地戳着。“娘,娘……”柯耀强觉得只有“娘”,才能代表他此刻的心情,他只想将这四十九天的“牢狱之灾”,用“娘”画上句号。他也想将这四十九天没叫的娘,全部叫出来,一口气叫完:“娘,娘、娘……”“哎!哎……”柯母轻轻地答应着,却用尽全身的力气,抱住比自己高两头的儿子,害怕一松手,儿子就不翼而飞了。“娘,娘。”柯耀强感受到来自老娘颤巍巍拥抱的力量,鼻子一酸,他的喉咙又被堵住了,喉结又像小猴子一样乱窜。娘老了,这全身的力量,也微不足道了,可她传递的是一种无法形容的力量,一种无言表达的爱。他紧紧抱住老娘颤动的双肩,眼泪就不争气地流下来,他不想惹老娘伤心,再加上这是个喜日子,的确是不应该哭,可这不争气的眼泪,却像决堤的洪水,只顾一泻千里的畅快,而不顾及场合和主人的感受。柯耀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七上八下的喉结安抚在原位,心情随之慢慢平静下来,为了不让眼泪再夺眶而出,他扬起头,被眼前的夜景,震撼了——满天的繁星,每一颗星星虽然发出微弱的光,但它们很努力地发光,因齐心协力一起发光,才有这美丽、璀璨的星空。当柯耀强抱着年迈的老娘,为了阻止不争气的眼泪,仰起头想把夺眶而出的眼泪憋回去时,却看见头顶上的星空,他的心一下子被震撼了。这浩瀚的夜空,繁星似锦,把黑夜点缀,黑与这无数的闪光点,形成了美轮美奂的景致,这黑色的夜幕因星星而灵动、而美丽。天上一颗星,地上一个人,天上多少星地上多少人,天上的星有大有小,地上的人也有大小之分,大人物是大星星,小人物是小星星,不管是大星星还是小星星,它们都努力地发光,不辜负自己的生命。大人物和小人物都一样,大人物有大人物的舞台和使命,小人物有小人物的舞台和使命,不管是大人物还是小人物,都要努力地活着,活出自己的光芒和价值,才是最可贵的。而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星星呢?哪一颗是自己呢?每个人都想成为最亮的那颗,可多少人为了这个目标,弄得头破血流、拼得你死我活的,成为最亮的,又能怎么样呢?柯耀强的眼泪,停止了往外涌动,可他的思绪却像电波一样向外扩展。重新获得自由的柯耀强,觉得这夜空太美了,一切都是这么美好,从今往后,自己要好好活着,要为娘和后爹养老送终。人只能活一辈子,所谓的来世都是骗人的,把这一世活好就行了,不要辜负娘的期望,再不能浑浑噩噩活不明白了,今年自己都三十六岁了,人生已过半,再活不明白,这辈子就彻底完了。“老婆子,赶紧给耀娃弄吃的。”黑暗中,赵秦军虽然看不见老伴泪流满面的样子,但从她的唏嘘声中,判断出她已成了泪人。柯母被提醒,赶紧擦眼泪:“你看我都高兴得忘了,我娃都饿坏了吧!”手心沾满了泪水,她又用手背去抹眼泪。“不饿,就想吃娘做的拉条子。”柯耀强揽着柯母,走到赵秦军的跟前,又将赵秦军揽住,这是几十年来,柯耀强第一次和赵秦军亲昵。赵秦军被这突来的亲昵动作,感动了,原本想说:还是我明智呀,早把面和好了。但鼻子一酸,把要说的话给呛回去了,他吞了吞喉结,什么也没说,很自然地搂住柯耀强的腰。柯母也搂住柯耀强的腰,柯耀强被这一搂,心里一热,鼻子又不舒服了,他又抬头将不争气的眼泪,往回赶。三个人,谁都不愿意抽出胳膊,解散这种拥抱,三个人像螃蟹一样“横行”进了厨房的门。赵秦军随手打开门后面的电灯,屋里一下亮堂了。锅碗瓢盆还是曾经的锅碗瓢盆,怀里的父母亲,还是以前的父母亲,但柯耀强总觉得哪儿不对劲,他环顾了一下厨房,觉得这一切都特别地亲切,包括他以前觉得很厌倦的物品,现在看来都非常亲切,真是今非昔比呀!这人啊真是感情动物,这屋里的摆设还是以前的样子,但人却不是以前的人了。触景生情,千丝万缕的情愫在柯耀强心里荡漾着,他又深情地环视了一下,万般柔情油然而生,真好呀!这就是家,这就是我的亲人。他欣慰的目光,却又被一片白刺痛了。“天呐!”他在心里暗自尖叫起来,“这是娘的头发吗?”是的!这是老娘的头发。他飘忽的眼神在看到老娘的白发时,停顿了,更像是被震惊,他从来都没有好好观察过老娘。这一刻,他好像看到了时间的痕迹,它在逼迫着自己长大,逼迫着老娘沧桑,自己被关的这些时日,把老娘折磨成这样了!此时,柯耀强怔怔地站在厨房中央,看着娘的白头,无一根黑发,很是刺眼。他确认过之后,感觉这白,不仅仅刺痛了他的眼神,还重重地刺痛了他的心。炉子上的水壶盖,被沸腾的水掀得“呯呯”响。“水开了,面我都和好了,赶紧给耀娃下面。”赵秦军说着,把炉子收拾利索,把火弄旺,煮出来的面条才劲道。“我看看这面能做拉条子不?还行,能做拉条子,是油泼的还是?”赵秦军掀开扣在面团上的铝盆,用指头戳了一下,试了试面的软硬,又扬起头,很自信地说。柯耀强把情绪稳定下来,冲着赵秦军笑着说:“不是有菜呢吗!一拌就好了,简单点。”“要吃拌面,我给你重弄些菜,这些菜是中午的剩菜。”赵秦军麻利地将炉子弄好,炉膛里的火很快就将炉盖烧红了。水壶盖像个欢快的小精灵,在咕咚声中,呯呯嘭嘭地“跳舞”。柯耀强看柯母洗手、揉面。赵秦军在菜筐子里翻找能拌面的菜:“耀娃,不知道你回来,家里也没肉了。”赵秦军歉意地说。“叔,我不吃肉,在里面伙食好着哩。”“那地方还能有好伙食?”柯母用手试着面的软硬,这面有些硬,拉拉条子有点吃力,但娃子就想吃拉条子,母亲都会想办法的——她在手上沾水,使劲地揉面,揉干了手上的水,她又沾水揉。柯耀强坐在餐桌边的凳子上,看着两位老人忙活着。 “耀娃,你还没说,你到底是咋回事呀?”柯母重复着揉面。“咋回事?我也说不清楚,被他们带到省城,开了一个新闻发布会,就弄回来,关在一个房间里,直到今天早上,‘串脸胡’说我无罪释放了,让我回来。”
柯母和赵秦军停下手里的活,不相信地看着柯耀强。“你们不相信,连我也不相信。但我不敢多问,反正他让我回来,我就赶紧回来,不想让矿上人看见,就磨蹭到现在。”
“你瓜娃子,为啥不让矿上人看见呀?咱们没偷没抢的。”
“就是的,你娘说得对,咱们是光明正大的,连公安都说咱们是无罪释放。”赵秦军把无罪释放说得重,无形中给了柯耀强一股力量。
是呀!自己是无罪释放,却害怕啥?难道是被关傻了?还是……柯耀强一阵心乱如麻,陷入沉思中。
看着疲惫不堪的儿子不吱声,老两口面面相觑了一下,默默地做饭。他们知道此时,一碗饭,对儿子来说,胜过千言万语的安慰话。
“家里的人都好吗?宝宝呢?”柯耀强问。“
都好着哩!宝宝被他妈抱到外婆家了,晚上也不回来,聪儿下班了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憨儿上中班,先给你做饭。”柯母说着,将炒菜锅放在炉子上。赵秦军把要炒的菜切好,装在盘子里,递给柯母。
等赵聪儿回家,已经十一点了,赵憨儿都吃完回去睡了,知道柯耀强回了,赵聪儿很高兴,要去看大哥,却被父亲阻止了。他就和父母在厨房里一边说话,一边吃水果,因为高兴,吃多了,睡下不一会儿,肚子就疼。
矿上的公共厕所,别说岳鸣上不习惯,就连赵聪儿都不习惯,所谓的厕所,屎尿横流,赵聪儿有内急了就去废弃的窑洞里。苍穹矿上周围有很多废弃的窑洞,都是当年建矿时矿工们的家,现在条件好了,矿工们全部搬到平房和地窝子里,窑洞完成了使命。密密麻麻废弃的窑洞,就成了赵聪儿解决内急的最好地方。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侯小梅和王杰远总是小心翼翼,他们认为天衣无缝,可他们的事情,在矿上早已半公开了,人们都害怕王杰远的势力,彼此心照不宣罢了。
凌晨两点钟,王杰远想万物都在沉睡,所以送侯小梅回去最保险。可不凑巧赵聪儿这时肚子痛,他起来忙匆匆跑到矮矮的窑洞里,蹲在那儿,一下子就舒服了,这真是屎尿能憋死人哩!赵聪儿解决完之后收拾利索,提裤子时,看见一男一女牵着手蹑脚蹑手地走过,匆匆忙忙的,看不清是谁,他知道这是一对偷情的人,觉得很晦气,就朝地上吐了三口唾沫,出了窑洞。
赵聪儿远远地看见这两个黑影,心想:这偷情的人,会是谁和谁呢?因为好奇,他悄悄跟在黑影的后面,想看个究竟。两个黑影在学校的西墙根分手了,男的躲到墙根,几乎和墙根融合在一起,他不用躲藏,也没人看见他。
赵聪儿低声说:“有种偷情,还害怕被人发现。”女的快速过了小桥,直奔侯小梅家的方向,从走路的样子看,很像侯小梅。咋能是她呢?不可能,她这么好的女孩子,不会做出这种事来。赵聪儿自我安慰地想着。黑影闪进侯家的院门,这下赵聪儿的心里哇凉哇凉的,像掉进一个冰窖里,全身冷得起了鸡皮疙瘩——没错!就是侯小梅。眼前的一切让他无法接受,但事实残忍地摆在他在眼前,是他亲眼目睹的,不接受也不由他,眼见为实。赵聪儿心里很不舒服了,眼泪扑哧地滑落下来。他用袖子擦眼泪,所有的理智都被打碎了,血液直往脑门冲,他胡思乱想起来:我哪儿不好了,我追你这么长时间,你却是铁打的、冰做的,始终对我冷冰冰的,就算我的火力再大再猛也融化不了你,你好狠心呀!你是我心里不可诋毁的女神,我为你神魂颠倒、我为你茶饭不思、我为你牵肠挂肚,你倒好,和别的男人偷情。你这样单纯的好女孩,怎么会和男人偷情呢?你怎么能这样作践自己呢?你怎么连羞耻都不知道呢?这个世界是怎么啦?连侯小梅这么的好女孩子,都胡作非为了?这个世界还有可信的东西吗?
纯洁的爱情,天呐!这个世界还有纯洁二字吗?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人们都怎么啦?一切都失真了!这个世界让人变得疯狂,还是人让这个世界变得疯狂?我的天呐!我该怎么办?侯小梅呀侯小梅,你是不是要气死我,肯定是那个狗日的男人先勾引你,像你这样单纯的女孩子,是不会去勾引男人的。狗日的,我非要抓住这个男人,看看他究竟有多大的本事,让你这样做……赵聪儿在半山腰,不知所措地傻站着。侯小梅在赵聪儿心目中神圣的地位被打碎了。
不一会儿,那个男的气喘吁吁地爬上来了。赵聪儿赶紧躲进窑洞里,等男的走过了,赵聪儿才出来,尾随在男的身后,没费一点力气,赵聪儿知道侯小梅偷情的人是王杰远。赵聪儿觉得侯小梅不值得他掏心掏肺地爱,侯小梅一生一世都不值得他去爱了,他不会为了一个不值得他爱的女人伤感,他觉得不值。
不值得归不值得,可他哪能轻易地放过这件事呀!他在黑夜里,呆呆地看着王杰远进了家门。赵聪儿已恨得牙齿都打架了,“烂货,一对狗男女,烂货、狗男女。”他站在冰冷而黑暗的夜里,嘴里直念叨着这一句话。跟踪的事情,让他踩在地雷上了,霎那间,他被炸得灰飞烟灭了,他怎么也接受不了,可这又是他亲眼目睹的事实。侯小梅多么好的一个女孩子,多么傲慢的一个人,却是一个有妇之夫的玩物,她那么傲慢,能委屈自己吗?好端端的男人她不找,明媒正娶的事情她不做,偏偏活得这样的下贱?下贱得要给那个王八蛋当情人。这不是天大的笑话吗?谁能告诉我,这世上的女人都怎么啦?要这样的作践自己吗?钱,这都是钱惹的祸。“好恨呀!侯小梅呀侯小梅,你能跟那个糟老头好,就不能让我碰一下吗?有了你的把柄,我就不信,我尝不到你的味道?”赵聪儿自言自语着,失魂落魄地回家了,心态失衡的他,在心里谋划一件事情。
这么多天了,柯母昨晚才睡了一个囫囵觉。一觉醒来天大亮,她躺在床上,把昨晚柯耀强回来的场景,仔细地回想了几遍,尤其是柯耀强的言行举止,她都进行了回忆、分析,总觉得很怪异,感觉哪儿有点不对头,心里很不踏实,无罪释放是合适的。
“我娃子绝对是冤枉的,可他为啥要等到天黑才回来?还不想见人?人正不怕影子歪。他这么害怕见人,说明就有问题,不会是小子偷跑的?天呐!要是他偷着跑回来,就麻烦了,被抓回去可是罪加一等呀!
妈妈爷呀!耀娃脑子爱发热,老干糊涂事情,不行,我得赶紧去找二女子,耀娃从小就听他二姐的话,让二女子来问问耀娃到底是咋回事,可不敢再发生啥事了。”柯母想到这儿,一骨碌爬起来,穿好衣服,快速地拾掇了一下,就去找柯耀红了。
柯母到冯家,柯耀红刚起床,冯志国在厨房弄早餐,一看白发苍苍的老岳母来了,知道她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肯定是出大事了。
冯志国赶紧将电炉子关了,从厨房出来问:“娘,怎么啦?”
“没啥大事,进屋说。”柯母往客厅里走。
“娘。”柯耀红扶着柯母。
“你俩别紧张,没啥,就是耀娃夜个黑回来,说是无罪释放。”
“回来啦?太好了!”
“好是好,可我这心里不瓷实。”
“咋啦?”
“你俩还是去看看吧!我也弄不清楚,觉得怪怪的。”
这两人一听,也顾不得吃早饭了,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跟着柯母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