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连载《升井》第二十八章 作者:段红芳 主播:心随诗舞

文摘   2024-11-15 17:06   陕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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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升井》第二十八章  

作者:段红芳  

主播:心随诗舞


回首

三位白发苍苍的老人不愿意、也不敢回忆失去亲人的痛苦,他们不约而同地关上了记忆的大门。回到现实中,瘸子李和赵秦军、柯母混浊的眼睛里,都噙着泪水,谁也不说话,因为在悲剧里,三人都是当事者,阴阳相隔,谁不痛苦呢?
三位老人,哭红的双眼不看彼此,直愣愣地看着饭馆门口的小天地。许久,赵秦军打破了这种沉重气氛,点了两根烟,给瘸子李嘴里放了一根,自己抽一根,“我觉得上天这样安排,一定有他的道理,我这辈子没后悔过当年的选择,虽然日子过得苦,生活压力大,但我知足了。现在就是两娃子没结婚,我心里难受,这么多年就是苦了我老婆。
“唉!老天爷杀人不用刀子,也不见血,就把人杀得遍体鳞伤,不说苦不苦的,这么多年最不容易的是你们这些在井下卖命的人,老李,你,我……”柯母哽咽地说不下去,双手紧握,身子前后晃动着,释放着内心的痛苦。时隔多年,依旧能感受到她的痛苦。
“好了好了,我们不说那些伤心的事情了,一切都过去了,我们现在虽然也有痛苦,但比那些躺在地下的人强呀,最起码我们将世面看尽了,谁能想到这世事能变得这么好,电灯电话楼上楼下,实现四个现代化,你们看现在社会发展得多快,远远超过四个现代化了,人们的生活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我们这代人,几乎是大半辈子都挨饿受冻,但我们当上工人,比农村人强。”瘸子李说着,起身,拿了一袋子蒜,让柯母和赵秦军帮忙剥蒜瓣,三位老人边干活边聊。
“唉!我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赶紧给两个娃子把婚结了。”
瘸子李抹了一下眼泪,吸溜一下鼻子,看了看赵秦军和柯母,痛苦地摇了摇头,哽咽地说:“苍穹矿上能有今天的好生活,经过了几代人的不懈努力。咱们是参与建设者,亲眼目睹矿上发展变化,对矿上的感情,没话可说。看看现在矿上蒸蒸日上的样子,说实在的,咱们很欣慰,现在的生存环境和以前简直是天壤之别,好日子还在后头呢!你们说是不是?我们只是不知不觉地老了,当年下井的日子,把人苦得做梦都想退休,可上有老下有小的,只想着为了老人养老,把孩子教育成人,自己再苦也无所谓……岁月不饶人呀!现在回过头看看,这岁月又太短了,几乎是一眨眼的工夫,我们都老了,可这心还是操不完呀!你们放心吧!耀强只是心里转不过弯,他也挺痛苦的,田倩倩去了深圳,对他打击很大,这么多年,耀强是放不下田倩倩。你们嫑难过,晚上我和耀强好好谈一次,了解一下他的心思。这事你们也不要急,我会劝劝他的哩,会打电话回去,让老家的人帮忙给物色一个好媳妇。
柯母感激地说:“这敢情好,你就多操心。”
“是的,我们不能老活在过去,不能活在那些痛苦中,我们也有开心的事情呀 !”赵秦军说着,抚摸了一下柯母的后背,以表示安慰。“我们日子好过的时候,也就到了七十年代。她和耀霞去打网子,也只苦了她娘俩,你也知道半大小子吃垮老子,家里娃娃们见天张嘴就要吃哩,我没啥本事,只能苦了娘俩。
“你看看你说的这是啥话,啥叫有本事,啥叫没本事,这一家人过日子,不能指靠一个人是吧!”柯母说。
“老嫂子说得对呀,这过日子,就像是咱们在井下干活一样的,就要有两头牛、一个犁的精神,一家人要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才能将日子过好。唉!
不是我多嘴呀,说起耀霞来,我……”瘸子李看了一眼柯母,不说了。
“他李叔,你有啥就说。”柯母说。
“我看你家大姑爷,就是个顽货,一天到晚游手好闲的,见天都在市场上胡逛。
“耀霞命苦,遇上这货,也是我们的心病呀!”

“男怕选错行,女怕嫁错郎。这话真真有道理,耀霞人老实,命不好。如果当初我不那么固执的话,耀霞也不会过得这么苦了,都是我不好,但她爷爷病重得要命,我不能不管呀!虽然老柯不在了,但他的责任,我得给他担着呀!我不能眼看着她爷爷被病折磨。如果老柯在,砸锅卖铁,他都会给老人看病的,这一点我是知道的。再说做人要有良心,他们把老柯养大很不容易,养儿防老呀!不在了,还有儿媳妇呢!这是责任,可我……谁知道这王八蛋潘安贤,害苦了我的耀霞,当年,我要是知道这样,也不会为了三百块钱,把耀霞推到火坑里。
“哎呀呀老婆子,都是我没本事,没能照顾好你们。”赵秦军哽咽着。
记忆的大门又被打开了,时光倒流回到了 1972 年的冬天,这场天大的浩劫,才在苍穹煤矿如火如荼地上演着,赵秦军的三舅被关进牛棚,老王矿长也被关进牛棚了。矿工都是没有文化的粗人,有文化的寥寥无几。赵秦军文化程度比较高,再加上各种对他不利的因素,将他推到风口浪尖上,让他无处可逃。赵秦军天天被拉去批斗,他被弄得筋疲力尽,而且每天都提心吊胆的,真不知道下一秒会有啥样的悲剧发生。为了完成任务迎合运动,矿上把赵秦军也关起来,不让他回家,他为了妻儿的安全,和家里划清界限。
整个中国都在运动中,矿区到处是标语,到处是红卫兵在“破四旧”。工人们不操心生产,而对这场政治运动投去全身的热情,批斗会一场接着一场。乱哄哄的环境,将人人都闹得惶恐不安,今天是你占了上风,明天是他占了上风,而你成了被批斗的对象,很多两口子在这场运动中反目为仇,人和人之间失去了最基本的信任,多了无限的猜疑。
在这乱世中,柯母明白赵秦军的处境,带着孩子们同样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煎熬得不知道怎么办。麻绳专挑细处断,柯耀强的爷爷又得病了,柯母觉得她应该替老柯担起这个责任,就把爷爷接到矿上,在矿务局总院治疗,这儿比农村的医疗条件好,但三百块钱的医疗费,让柯母难断心肠了。
钱是硬货,拿不出来就是拿不出来,没办法呀!柯耀霞是家里的老大,和爷爷的感情最深,也急得茶饭不思。就在一家人为爷爷的病火烧眉毛时,潘安贤家来提亲了。柯母不愿意,她压根没看上这个坏小子。可柯耀霞一听潘家能拿出给爷爷治病的钱,就一口答应了,从此,也断送了她的幸福。
说起柯耀霞,柯母又难过得流泪了。瘸子李一看这也是个伤心的话题,不知道怎么去安慰柯母。这白发苍苍的老嫂子,一辈子经历太苦了,要了五个孩子,除了老二柯耀红,其余都让她操不完的心。一个儿女一条心,五个儿女将她的心分成五条,好在赵秦军对她真是好,这么多年和她风雨同舟,她应该很知足了。
“好了好了,你今天这是怎么啦?咱们不是来找老哥哭啼的。”赵秦军这么一说,柯母也觉得在人家饭馆里,哭哭啼啼的真不好,抹了抹眼泪,吸溜了一下鼻子,将袋子里的最后一骨朵蒜,掰成蒜瓣。瘸子李取出一瓶酒,他们边喝酒边聊,那天下午,他们聊了很多往事。直到瘸子李的饭馆里陆续进来客人,赵秦军夫妇才离开。
瘸子李很了解柯耀强的心情,可他当着赵秦军的面不好意思说,他害怕柯耀强的心理毛病,引起赵秦军的伤心和内疚。柯耀强现状,在他老娘和后爹赵秦军的眼里,是糟糕透顶了,如果让他们知道柯耀强是从小缺乏关心和爱护,才造成他无药可救的心病,那么至少柯母会内疚死的。所以,瘸子李就谎称柯耀强忘不了田倩倩,安慰着柯母和赵秦军。
这晚,当柯耀强走进瘸子李的饭馆里,瘸子李给他舀了一碗浆水,饭馆里还有几个人吃饭。矿工们喜欢用鸡蛋补,他们都叫补蛋,还必须是双补,害怕吃一个鸡蛋补偏了,一个大一个小,女人们不爱。大家心照不宣地补蛋,显示自己的强壮。
瘸子李煮的卤蛋,大家都爱吃,几乎只要在他饭馆里吃饭的人,都会要俩卤蛋。
柯耀强悄悄地问过瘸子李煮卤蛋的奥秘,瘸子李没告诉他,他也不再问了,他对待什么事情,都不会打破砂锅问到底,这是他最得意的地方,人活着就要知趣点。
胡豆花见柯耀强进来,就冲着厨房里喊:“加工面好了吗?加蛋的,快点。那是柯耀强的饭。”柯耀强听了胡豆花话,也不好说什么,坐下等着。胡豆花忙了一会儿,就进去将饭端出来,放在柯耀强的面前。瘸子李从厨房里出来,看柯耀强狼吞虎咽地吃饭,就走到他面前:“耀强,你慢点吃,一会我有话给你说。”柯耀强点点头,放慢了吃饭的速度,饭馆的喧闹很快就退去,单身的矿工们吃完饭,都嬉闹着回宿舍了。等饭馆里只剩下柯耀强时,瘸子李打发胡豆花先回去。胡豆花一走,瘸子李将饭馆门关上,从酒柜子里取出一瓶西凤酒,坐在柯耀强的对面,慈祥一笑:
“耀强,今天下午,你娘和你爹来找我了。”

柯耀强惊讶地看着他。瘸子李给斟了两盅酒:“你呀!愣着干吗?咱爷俩今天好好喝一盅,你明天不上班吧?
柯耀强打了一个饱嗝:“我明天上中班,李叔,我老娘又找你,让你劝我?”
瘸子李端起杯子,一饮而尽。起身去厨房,端着一盘五香花生米和一盘糖蒜出来,又坐下自斟自饮了一盅,吃了一口花生米,沉默不语。
柯耀强心急:“李叔,是不是我娘让你劝我结婚生子呀?李叔你是理解我的。
瘸子李睁着布满红丝的眼睛,看着柯耀强:“我理解你,可你老娘为你好啊!娃呀!人要学会脚踏实地,不要好高骛远,这么多年,你对倩倩的感情,也应该够了,何苦这样折磨你,折磨你老娘哩,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可咱就是这命,命是不可抗拒的,你害怕结婚生子,可你看看咱们煤炭工人,哪个人不是结婚生子过日子,哪个人不是好好的,即使出事了,你看看哪个女人带着孩子,不是过得好好的?娃呀!这个世界上压根没救世主,人只能自救,再说世上,谁离不开谁呀?生活就是补补缝缝,更不要说男人和女人,更是缝补着将就过日子。咱们矿上,每次出事了,那些媳妇还不是照样嫁出去?也有好男儿自动去补那些空缺。人生苦短,你看看,你已经三十六岁了,三十六岁该走下坡路了,听叔的话,好好想想,别让你娘操心得整夜睡不着,你娘老得一天不如一天了。来陪叔喝一盅。”他端起酒盅,看着柯耀强。
柯耀强无奈地端起酒盅,他每次想到这些事情,就心烦。用酒解愁愁更愁,他特别痛恨酒,可每次看见酒,不由自主又把自己灌醉,灌醉了什么也不用想,也能让自己快活一下。“倩倩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不知道我很痛苦,你干嘛要把我抛在地狱里?”柯耀强看见酒就想起倩倩来,好像酒就是田倩倩,对他是致命的诱惑,失去了和酒对峙的毅力,情不自禁地端起酒盅,和瘸子李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柯耀强给瘸子李斟酒,他们就边聊边饮。酒过三巡,话多了起来。柯耀强那夜照例是喝了个烂醉,照例在矿上胡言乱语地说着他和田倩倩的那一夜,照例被骚婆娘引诱,照例做了对不起倩倩的事情。
第二天醒来,柯耀强头疼得厉害,他只记得和瘸子李喝酒了,其余的他记不起来了。唉,自己就这德性,一见酒就控制不了,清醒时,特别憎恨酒,可见了酒又没命地喝,非要喝醉不可,然后借着酒劲胡作非为一番。不要说别人了,他都觉得自己恶心,酒醒了后悔得要死,恨不得自杀,原本想借酒消愁,却是愁更愁。
柯耀强很可怜,每次酒后清醒过来,都要将醉酒之后的事情想一想,可常常想不起来,就敲头:“柯耀强呀柯耀强,你是一个混球,肯定又做了对不起倩倩的事,肯定又说了许多不该说的话,田家人将你千刀万剐都不过分,好好反思一下,你喝一点马尿就耍二杆子,你还是人吗?想想你做的恶心事,你呀你,拔根毛捻成绳子挂在门后吊死得了。想啥呀!有啥好想的,稀里糊涂活了三十六岁,不是挺好的,哪天一蹬脚,一命呜呼了,啥也不知道了,无牵无挂走得也利索。
柯耀强坐在床上,边打头边胡乱地想:田家人恨我,是我自找的,我一喝醉了就败坏倩倩的名声,我羞耻呀,和好几个水性杨花的女人都有过关系。真他妈的,酒能乱性,酒已毁了我的清白,毁了我对倩倩的爱,毁了倩倩的名声,不行,我得起床问问老娘,我昨晚又做了什么事。柯耀强胡乱地穿上衣服,去了厨房。
厨房里,柯母红着眼,低头擀面。

赵秦军在剥蒜。蒜皮像鸡毛一样轻,一碰“哧啦”地响,剥光的蒜白花花地躺在碗里,耀眼,柯耀强摇摇头,一种幻觉让他害怕有一天精神恍惚了,干出啥坏事。
不想再过以前的生活,他要戒酒了。现在头疼得跟要炸了似的,他只好手捂着头,进了厨房。
柯母见柯耀强进来,随手给他倒了一杯水:“强娃,好些了吗?”
柯耀强喝了一口水,瞟了一眼低头剥蒜的后爹。赵秦军耷拉着头只顾剥蒜,对柯耀强不闻不问,这是赵秦军和柯耀强一贯的作风,两个人在一起,从来不沟通。
赵秦军在厨房里,柯耀强不便问老娘昨晚醉了的事。
柯母擀好面,忙着给柯耀强煮了一碗浆水面。他吃完饭,在市场上转了一圈,耷拉着头往队上走。
柯耀强按点到了队上,点了名,和同一个班的工友们在会议室等开班前会。
胡大木的“官衔”摘去了副字,成为队长,他更加气焰嚣张了。
在柯耀强的眼里,胡大木越发地跋扈无耻了。
开班前会时,胡大木安排完当班的工作之后,照例大声骂人。矿工们个个都豪爽粗犷,说话粗野,也习惯了他。好不容易等到胡大木不骂人了,班前会也结束了。
柯耀强去浴池换衣服,出来时撞见他大姐柯耀霞。

作者简介段红芳,笔名:清纯芳心,陕西省作协会员,兰州市作协会员,白银市评论家协会会员。

在《兰州晚报》“七夕情怀杯”《七夕——美丽的传说》有奖征文荣获一等奖;第三届、第六届“和谐兰州杯”全国小戏小品剧本征文大赛中,小品剧本《我不干了》《有爱就是幸福》获优秀奖,第八届“和谐兰州杯”全国小戏小品征文中,小品剧本《找伴》荣获三等奖;散文《母亲的“影子饭”》获兰州第四届农民文学优秀作品奖;《一米阳光》获江山文学网全国“蚂蚁杯”散文二等奖。

出版有长篇小说《升井》《母亲的红嫁衣》其中《母亲的红嫁衣》获兰州市第二届文艺创作兰山文学三等奖;


主播简介心随诗舞, 某高校退休教师,省级普通话水平测试员、复审员。长期担任多省市朗诵协会朗诵指导教师及多个平台、诗社公益主播。喜欢读书,喜欢用声音表情达意。愿做一名声音的行者,播撒一路芬芳,只想把纯美的文字、优美的作品演绎成悦耳、灵动的音符,直抵人们心灵深处;将真心和美好,融入到文学作品中,演绎生活中的智慧、阳光和灿烂,充实五彩斑斓的生活,传递正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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