筋骨泰圣庙

文摘   文学   2024-08-20 00:50   天津  


自晚清以降,至新中国成立的近百年,家乡人民经受了捻子、幅军、义和团、马子、鬼子、汉奸、还乡团和国共战争等无数劫难,国不为国,家不为家。我的太姥姥,上世纪七十年代去世,活了接近一百岁,据她说起,她这一辈子光房子就被战火烧了七回。西南马子刘黑七打河疃围子,她一夜间死了三个兄弟。家守不住,土围子也经不得打,只有上山了。鸡太冤三面悬崖,地势险要,视野开阔,成了当地百姓的天然避难所。
       崮顶的两块石碑,对此有所记载。早一点的同治四年(1865年)永安团碑:“吾乡吉泰山,----古避难处---咸丰八年三月,幅匪至,吾等起始议修山。逾年三月二十日,贼复来,吾等修山益急。历庄村,劝防守,征夫役,整墙壁,安寨门,建官房,治枪炮,捐仓粟,合团协力,而局以就,然亦不意,遂居之也。”另一块民国28年(1939年)的石碑:“土匪猖獗,吾乡各村始以山寨为家焉。添西门,筑炮楼,修岗台,值班以御外;分三门,选稽查,择游击,轮流以清内。尤幸诸君戮力同心,虽屡有危险,终获安全。于十七年,因遭蝗灾,各家逐渐归村,而老成诸君留守管理。于二十年,始能全体下山焉。”

从碑文看,上鸡太冤防匪避难,古以有之。清咸同时期,夏庄的刘家闲,拉起永安团,以此山做据点抗击捻幅军,工事起具建设。到民国初年刘黑七等西南马子闹事时,万粮庄著名讼师刘曰善,联合牛王庙的刘方泰等,又拉起人马上了鸡太冤,在刘家闲修建的工事基础上,重新完善,添加了西门,修筑了炮楼岗台,构建起一个规模宏大、布局完善、防御周密、后勤保障齐全的工事体系。

从西北门开始,沿着顺时针方向,围绕寨墙转了一圈,从步测看,整个工事周长约有10华里。山的正北、西北、正西、正南方向,是高达数丈的悬崖绝壁,绝壁下是70多度的陡坡,构成了一道天然屏障,以此为依托,简单修补加固,形成了“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铁打营盘。以冷兵器和土枪洋炮时代的火力,匪兵一般不指望从这里进攻,只需要布置少数兵力监视,不是防御的重点。

鸡太冤从东北、正东和东南三面各伸出去一条山腿,地势较为平缓,易于进攻,这是整个环形工事的薄弱环节所在。特别是正东一侧,地势最为开阔,方便展开进攻,是防御的关键所在。东北侧和东南面的山梁,坡度虽然略陡一点,也可以作为进攻的依托。因此,守住东北和东南这两个点和正东这一面,是防御成败的关键。

显然,刘方泰、刘曰善二人有一定的军事素养,想到了,也布局了。他们从东北、东南两侧的绝壁末端开始,在东线修建了一道高大的寨墙,墙厚约两米,高四米多,守卫者站在内墙里,掩体高度约一米半,正好居高临下,从容御敌。东北和东南的两个点,修建了约6米高的碉楼,墙体明显比其它寨墙坚实得多。今天还能看到碉楼内预留的炮孔,说明当时的围子里,置办了土炮、火铳等火器,火力足够强化,。

环形工事的里面,星星般点缀着几百个石砌的房屋,那是避难者的临时住所,规格都不是太大。根据碑文中的记载,上来避难的村民,来自牛王庙、小洼、柳红峪、山西、万粮庄、夏庄等十余个村庄。从房子数量看,最多时,容纳二千多人起居应该没有问题。

鸡太冤是避难者最后的家园,如果把所有希望寄托在天然绝壁和高大寨墙这一道工事上,一旦零星敌匪局部突破,就会直接冲进避难的民居,造成的恐慌是可想而知的,构建一套多重防御的复合工事是必然的选择。在北、西、南方面的非重点环节上,他们把绝壁作为第一道屏障,后面,依然建起了寨墙,只是这些墙体比东面那些低一些,这样即使少数敌人从绝壁上突破上来,可以依托第二道工事,把他们压制下去,让他们立不住脚。

为加强“两点一面”重点防御,东寨墙外加修了一道工事,作为防御前沿,增加了纵深,以求最大限度消耗敌人的力量。  

鸡太冤正北方向,有个大的U形深渊,临近悬崖的地方,有两处天然的柱状石崖,防御者把它们当了天然雕堡,布置了力量,能和主工事形成交叉火力。雕堡与母体原来有连接工事的,现在已经塌毁,碎石遍地。

有坚固的工事,还要有健全的指挥和战斗体系。民国碑的记载上,当时“总理团务,管理三门,稽查等”团练骨干人员数量就达150人,“游击”数量更多。真要有敌匪来袭,全体避难人员都要参加作战,防御力量应该是很强大的。
    在众多的房屋遗迹中,有个长约10米,宽约8米的石基建筑,比其他房屋宽阔许多,它恰恰位于东寨墙中心西20米,我推测这里应该是防御军团的“司令部”,也就是所谓的“官房”,负责整个防御体系的指挥协调和山寨总体事务的管理。正东方向是防御的重点,把总部设在这里,方便临敌调度指挥,稳定军心,达到强化“两点一面”防御重点的目的。

碑文里记载,“马子世”时,村民从民国14年一直呆到民国20年,七个年头,这千把号人在山上的后勤供应怎么办?细细推算,应该不是问题:一是崮顶有水源,今天尚存有石井一口,吃水不是问题。二是当时村民都是举家而来,粮食物资有些储备。马子闹的凶时,村民上山暂避,日子稍一太平还得回去种那二亩三分地,有了收成必然是储存在山上。山顶上有石碾、石臼、石磨等粮食加工设备,柴木是现成的,吃饭问题解决了。三是土匪马子和正规部队不一样,他们属于最原始意义的“游击队”,行踪飘忽不定,是不打持久战的,三两天围攻不下来,官军闻讯出动,他们必须跑路了,寨子里面这点物资存量应该有把握支撑的。

史载,“(同治)十年八月五日,幅匪猝至,邻圩御之芦山头,为贼败,罹难者十数人。”这里说的芦山头,是孟良崮四个峰头之一。“十三日毛贼大至,十七日又大至,而吾等终赖此山以全。自是,贼无岁不至,而吾等遂不得不以山为家矣。”可见鸡太冤从来就没被攻陷过,从而验证了这里地势的险要和工事的坚固,连鼎鼎大名的孟良崮都甘拜下风!

孟良崮和鸡太冤南北对望,相隔约8公里,讲地势之险,比鸡太冤确实差了几截。关键是那里缺少水源,是块死地!时光推后到1947年5月,以善战著称的张灵甫,把精锐的美械整编七十四师错拉到孟良崮,梦想来个“中心开花”,反让华野给包了饺子。张灵甫是吃惯洋饭的主,地方史和沂蒙山特殊的地形他感觉不值一瞥,但正是这份狂妄要了他的命!试想,他若把部队拉到鸡太冤这个铁打的营盘,鹿死谁手,也未可知。可惜,天不假年,他是该死呀!

鸡太冤围子里头,有座筋骨泰圣庙,庙门的对联,字写得大气有力:“鸡泰山顶建庙堂,筋骨泰圣保四方”。试想当年,也像这样的隆冬,凛烈的寒风从西北河套掠过崮顶,在四壁透风的石屋里,破衣烂衫、离家舍业的难民们,过得是怎样一种担心吊胆的苦难日子儿!鸡太冤上,大家艰难相守,这座小庙,成了他们的信念支撑和精神家园。

雄峙于汶河之畔的鸡太冤,曾使多少四方生灵免遭涂炭,镇护之功莫大焉!想念至此,不由得躬下身来,虔诚地拜了几拜。









      











(鸡太冤山脚下废弃的旧农舍)






     


     

       



(在原址基础上修缮起来的一处房舍)


       (从孟良崮看艾山和鸡太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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