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十五座环京“县城”,都是穷乡僻壤?

乐活   2024-12-13 18:00   广东  

北京,这座承载着中国千年历史的城市,不仅是现代化的超级大都市,更是华北平原上的历史巨兽,作为中国的心脏和中枢,它的影响力辐射全国。在这座不夜城中,人们习惯了快节奏的生活,习惯了在摩天大楼的玻璃幕墙间欣赏夕阳,习惯了在繁华的都市生活中寻找自我。然而,很少有人注意到,在这座巨城的边缘,十五座县城静静地守护着它们与北京的故事。

在中国,县城是地理文化单元中最为基本、自然、牢固的存在,它们是认同感的源泉。环北京的这些县城,从已经升级为县级市的涿州、三河,到固安、涞水等,再到天津的蓟州、武清,它们共同构成了中国县城的缩影。

这些县城,距离天安门广场,近的不过三十公里,远的也不超过一百公里。它们中有些历史比北京还要悠久,有些则是随着北京的崛起而发展起来的年轻聚落。它们中有的在北京人的谈话中偶尔被提及,有的则在北京的辉煌中默默无闻。它们中有的已经成为了通勤的睡城,失去了自己的风俗,有的则依然保持着自己的特色,没有被北京的风气完全同化。

这些县城,无论它们在北京的影响下如何变化,它们始终是数百万人的根,是历经风霜雨雪、承载着先辈智慧的宜居之地。在北京扩张的历史长河中,它们被定格在了边界之外,它们因此感到无奈,但同时也在不断地承接着来自北京的恩泽,在人员、货物、信息的流动中与这座超级城市发生着密切的联系。

在这些环京县城中,涿州和蓟州因其深厚的历史底蕴而格外引人注目。它们不仅在地理上划分了环京县城的山脉与平原,更在历史上承载着厚重的记忆。涿州,这座古城自秦汉时期起就与北京并行发展,不仅是刘关张相识起兵的地方,更是幽州地区的行政中心。

唐代时,范阳(即涿州)一词已经可以用来指代整个北京地区。涿州至今仍保存着许多古迹,如辽代砖塔和永济桥,它们不仅是城市的标志,也是研究历史的宝贵资料。涿州的繁华不仅停留在历史中,现代的涿州依旧保留着许多独特的民俗,如元宵节的盛大灯会,展现了京南的风土人情。如今,涿州凭借高铁的便利,正迎来越来越多的通勤族定居,它在环京睡城中保持着自己的尊严和特色。

蓟州则以其独乐寺而闻名,这座古寺的观音之阁与其中的塑像,以其壮观和精美成为国宝。蓟州城中保留着大量的古代庙宇、塔苑与文物,它们分散在古县城的轮廓之中,勾描出“古渔阳”历史的深远和传承的细密。

蓟州人对文物十分爱护,据说在明清之交,清军屠城时,此县百姓聚于独乐寺之下,拼死保护,寺庙最终得以保全,令人动容。蓟州虽然为环京县城,但对天津人的意义更加重大,每到周末或假期,大批天津人便会蜂拥进入蓟州,享受盘山景区和于桥水库的自然风光。

在涿州和蓟州的连线以西,是广阔的山区,也是中国的第二阶梯。这些环京县城,包括涞水县、涿鹿、怀来、赤城等,它们与北京的直线距离并不算远,但在与首都的交互上,却往往不甚密切。这些县城,有的因长城而与北京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有的则因其独特的地理位置,成为了北京与内蒙古、东北、山西的交通要道。

在北京周边山中的诸多通道之中,军都陉,即所谓的“居庸关关沟”,无疑是最最重要的一条。历史上,北京城多次危机存亡的节点,无数征伐与抵抗,都发生在这条狭窄的峡谷之中。而这一古老驿路指向的环京县城,便是张家口的怀来县。自从1958年居庸关外的延庆县被划归北京,怀来就成了军都陉古道上“上风上水”的“京北第一县”。

虽然为了修建官厅水库,怀来县城被淹没在了水底,但县治的搬迁并未妨碍怀来交通咽喉的地位。古老而壮观的鸡鸣驿,记载着屈辱与沧桑的土木堡,仍伫立在怀来境内古老的驿路上,供过客观瞻。如今,公路、铁路、乃至高铁早已一条条地铺展于此,随着交通愈发便利,此地从农耕到游牧、从文明到荒蛮的古老分界也渐渐模糊。尤其是,当以西二旗为代表的北京西北郊区,渐渐成了互联网大厂的集中之地,距离那里十分近便的怀来,似乎也正在越来越切实地享受到首都的红利。

同样被河谷连接的山地县城,其实还有两处。首先是被拒马河河谷连接的保定涞水县,涞水的县城其实是平原,在历史文化上趋近于涿州。但涞水西部即是太行山,拒马河峡谷从涿鹿蜿蜒穿行于此,再贯穿到北京房山,峡谷中亦有古道,但更难得在风光秀丽,涞水的“野三坡景区”,房山的“十渡景区”,皆为这一峡谷中享有极高人气的观光游乐之地。

在北京北部,白河峡谷亦是一个十分秀丽的风光带。经由此峡谷与北京连接的,是张家口的赤城县。由于白河峡谷蜿蜒险峻,并不是全段都容易通行,因此,虽与北京山水相连,赤城却并不似怀来那样与北京关系密切。

明代以来,赤城长期作为外长城防御体系中的屯兵城,负责居庸关外围的拱卫,算是一座见识过无数沧桑的古堡。而除了古老的长城遗迹,赤城境内亦拥有十分奇异的地理地貌,以及极其壮美的自然景观。那里的大山深广难行,荒凉而神秘,其中更是藏着在互联网上完全不可考、不知经历了多少年头与故事的古庙、石窟、遗迹,是一个十分值得关注与探索的小众目的地。

至于承德下属的丰宁、滦平、兴隆、承德四县,它们无疑是环京县城之中是最年轻的聚落。因为明朝永乐帝迁都北京后,出于军事方面的考量,勒令古北口以北的居民全部迁入长城之内。此三县所辖之地,就此渐渐变成了荒蛮的山野,动物快乐栖息的乐园,以及蒙古部落来去如风的游牧场。直到清中期,避暑山庄逐渐建成,这三座县城的建制才被陆续设立。尤其是,隔着京北的重要关隘古北口,与北京相接的滦平,成了皇帝巡幸避暑山庄的必经之路。

从康熙到咸丰,皇帝们与他们浩大的随行阵仗路过滦平竟有数百次,留下了大量的御路、行宫、庙宇与野史传说。而此三县能够兴起的另一个、也是更重要的原因,就是清代“口外建庄”政策。

彼时,不少有军功的满族人,被允许在古北口外跑马圈地,设置庄田。这种与北京城关系密切的庄田聚落,让本地人渐渐说起了一种特别的方言:它既受到北京话的强烈影响,又失去了很多北京话的本土要素。后来,这种年轻的方言被语言学家选中,成了当代中国普通话语音的样本。

而直至今天,我们仍能在兴隆这样的承德县城,十分真切地感受到东北文化、蒙古文化、满族文化、京城文化那尚不圆熟的交融。此地乡间散落着在东北都难见到的满族传统民居,人们说着介于北京话、河北话与东北话之间的方言,吃着带着明显东北风格的、巨大饭量的饭菜,讲着大山、森林、精怪与旧帝王的传说,对我而言,那是一种介于熟悉与陌生之间的奇异文化语境。

承德的环京三县,风景亦十分秀美。尤其值得一提的,是丰宁县的坝上地区。所谓“坝上”,即河北北部陡然抬升的高原,其地理气候条件与坝下差异迥然,因此有着距离北京最近的大草原景观。每到周末,便会有许多的北京游客自驾前来,他们在大草原上骑马、烤羊、露营,然后驱车降落一千米的海拔回北京上班,这也算是住在地理阶梯边缘的一大美事。

涿蓟连线以东,所有的县域,便都处于平原之上。它们包括中国最有名气的飞地“北三县”,天津市的武清区,廊坊市(当然它不是县城)、以及廊坊下属的固安县。

北三县,即与北京隔潮白河相望的三河(县级市)、大厂、香河三县,它们在北京的存在感很强,无论是街头巷尾随处可见的香河肉饼,大厂喜来登酒店门前焦急等待的追星者,还是傍晚的国贸排着长队等公交的燕郊北漂,都在宣示着它们与北京关系之特殊。

北三县、尤其是其中最为人熟知的燕郊镇,之所以在环京县城之中如此重要,根本原因,在于此地与北京中心城区距离实在太近。要知道,从燕郊驾车到天安门,仅三十余公里。如果算到距国贸CBD、乃至朝阳区东部一些片区、通州区的路程,燕郊在地理上的优势更是碾压绝大部分的北京远郊区县。北三县,犹如北京地图上的一个bug,“河北的房价、北京的生活”,吸引了无数北漂前去买房、安家,说燕郊是“中国第一睡城”,绝无争议。

然而,买房者能看到的是不能更改的地理条件,却看不到翻云覆雨的政策之手。事实上,每日拥堵不堪的检查站,被立起严密铁丝网的潮白河,腰斩后长期低迷的房价,在过去几年,让此地成了不少北漂又爱又恨的伤心之地。尽管燕郊的现状十分具有戏剧性,但它毋庸置疑已经几乎是全中国最繁华的小镇。鳞次栉比的商品房小区,大量成熟的商业配套,以及即将开通的地铁,都表现出这片土地上聚积着的巨大能量和强大韧性。如果没有各条进京路上的检查站,燕郊的前途也许不可估量。

而相比完全因为吃到了与北京的距离红利而迅速崛起的燕郊,三河市区,以及大厂与香河,如今虽然亦多多少少有“睡城化”之倾向,却仍保存着不少京东地区的本土风俗。也就是说,相对于和北京几乎毫无区别的燕郊,在这些地方,我们尚能见识到一些有趣之处。大厂是回族自治县,此地的回民,多于明代经南京-沧州-大厂的路线迁来。

直到如今,大厂仍是北京人优质牛羊肉的主要来源地。大厂人也十分擅长做生意,尤其是开饭店,明清以来,大量的大厂人去京城开馆子,其中最有名的,莫过于至今仍在营业的老字号“烤肉宛”,此店由大厂大马庄村宛氏族人经营,自清代中叶起就名满京城,是京东回乡的一大荣耀。大厂人十分擅长做牛羊肉的肉饼,但不如香河人所做的有名。据说,主打皮薄馅大的香河肉饼,其前身可被追溯到一千多年前的突厥饼。如果这种技艺的传承脉络果真如此古远,也算十分难得了。

紧邻着香河的,就是天津的武清。此地处于京津之间,亦是一座早年颇受北漂追捧的买房、定居之地。在这里买房的人,盘算着一边享受着随时乘高铁往返北京的便利,同时让后代享受到天津的高考福利,可进可退。此县境内,亦建有一座堪称魔幻的“佛罗伦萨小镇”,因其体量极大,设施夸张,亦有效的吸引了不少北京、天津的游客前往。

至于固安,其实亦是一座十分古远的老城,在古燕国的时代,此处便设有“方城邑”。说起来,固安、永清、涿州这些地方,原本盘踞于大平原之上,向南一望无际,没什么天然的分界可言。但它们恰恰是辽宋时代幽云十六州的边界,几百年前的恩怨,如今仍在这片平原上留有残影:在固安、永清的境内,留有许多辽宋对战时的地道、战壕、水沟、植被带遗迹。它们中的一些已经被开发为景点,一些则尚散落在田间地头,为过往之交通平添障碍。

其实,由于交通近便,平原上的环京县城,自古以来就与北京城多有交流。只不过,在过去,其模式大多是县城中的人来京城“打工”谋生,譬如大厂盛产各式小吃,涿州盛产供旗人消闲玩乐的鸟笼,涞水盛产供达官贵人睡觉用的“耳枕”,河北的一些山区县甚至盛产太监……

然而,随着北京城的扩张,与现代化交通方式的爆发,北京渐渐变成了一只巨大的漩涡和陀螺,不但有了更强大的吸引力,也有了强大的排斥力。引力与斥力同时作用于环京诸县,对它们原本的社会生态,产生了难以言说的扭曲与影响。

可叹的是,几乎所有的平原环京县城,每隔一段时间,都要传出要“划归北京”的流言。这也实在可以理解,毕竟,一百年前,北京指的还是那一座界限分明的高大城池,六十年前,大家还同是泥胳膊泥腿的河北兄弟,但如今,如房山延庆,竟已成了北京的一部分。

有时一条道路、一条山沟、乃至世代友好、鸡犬相闻的两个平原村落,一张界牌,那边的宗兄族弟,早已成了神气十足的北京人,自己的后代却仍要在河北参加高考。这是充满了冲突和趣味的城市社会学样本,也是每一个环京县城人胸中时常发出钝响的隐秘心结。

看荐城市
一座城,一个人,一道风景; 一首新词一支曲,一盏香茗一幅画。 走进城市,体会城市,用心讲述别样城市故事。 很高兴在这里遇见你。
 最新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