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14
《老漳州记忆》4
育贤养正:漳州实验小学的前身
瑞京路实验小学旧址 王林提供
古代的学校有儒学和书院,都属官办,漳州府、龙溪县都有文庙,也都设有学堂叫“孔子学”,当今世界各地教授汉语的“孔子学院”的称呼也许来源于此。漳州府的文庙大家比较熟悉,在古城修文西路,附设的府学就是漳州西桥中心小学的前身,小时候习惯把西桥小学叫做“孔子学”,有人考证,“孔子学”曾叫过实验小学。而龙溪县的文庙和县学在县衙南面,1960年之前古县衙是龙溪县政府,后改为教育学院,县文庙旧址后来成了龙溪县初级中学,简称县中,即后来的漳州二中。对应官办的书院和孔学,民间还有众多的私塾。一般宗族祠堂都办有私塾,承担本宗族子弟识字读书写字,大户望族也会自设私塾。
近代国门打开,开始有了新式学堂,“学堂”的叫法,闽南人一直沿用至今。西方教会在传教的同时,也办了不少学校。漳州实验小学的前身是创办于1878年的龙溪私立育贤小学和创办于1905年的龙溪私立养正小学(其前身女塾1890年创办),至今已140多年,应是漳州最早的近现代小学。之后,教会又创办了华英小学(解放小学)、进德小学(苍园小学)、崇正小学(公园小学)等小学。
育贤小学和养正小学是一对姐妹学校。当年学校男女分设,育贤小学是男校,坐落于钟发路,校舍1949年以后成了龙溪地委机关,前几年是市卫生局办公地点。养正小学是女校,校址在育贤小学南面,隔街相邻,三中已故名师曾碧诤老师的父亲曾学鲁任过养正小学校长。在瑞京路拐弯处,北侧是育贤小学,南侧是养正小学。后育贤养正两校合并为养贤小学,校址在原来的养正小学,50年代初改名嘉禾小学。1956年改为实验小学,1958年实小搬到民主路新址,原嘉禾小学校舍成为市人委和物资局机关。
当时漳州市区小学不少,其中有些是教会办和私立的,1949年以后都由政府接收为公办。其中部分学校还按照数字顺序重新命名。记得第一小学是西桥小学,第三学校是巷口小学,第六小学是东铺头小学,也有说是公园小学。市民都简称为市一、市三、市六。岳口小学也排在其中,但名校嘉禾小学却没有列在这些数字序列里。
一家两代11人同读一所小学
我一家两代11人都读同一所小学。父亲小时候住渔头庙,入读育贤小学至毕业,并考入省立八中(即后来的龙溪中学、漳州一中)。母亲家住道口街,祖传刻印手艺,并非上流或殷实人家,上辈能让女童到养正女校念书识字,确实难得。
一家人同读一间小学
我家九个兄弟姐妹,大哥育贤小学毕业,大姐、二姐养正小学毕业,三姐、四姐、二哥拿嘉禾小学毕业证书考上中学,三个小弟妹读的是实验小学。感谢母校老师栽培,九兄妹中大姐1953年考上北大化学系,大哥1954年也考上北大数学力学系,一家两人上北大,一时传为佳话。四姐学业拔尖,1958年高考中取得龙溪地区理科状元好成绩。
实验小学新校区
1956年9月,嘉禾小学改为实验小学,我有幸成为第一届新生。这是当时整个龙溪专区唯一的一所实验小学。当时每个年段有两班,我编入一年乙班。小学一二年级仍在瑞京路旧校上课。1958年春二年级下学期,学校从瑞京路搬到民主路新校,那里新建了一座两层教学楼,两座平房教室和一座办公厅。当时民主路新校园的大门朝东,西边有小门经甘蔗巷通往大同路(北桥),北边临近胜利路但还没开大门相通,胜利路当时还不是市政道路,只是过境的沙土公路,经常见到有养路工人要将散落公路两边的“马齿沙”推向路中央。南边围墙外是几座新建的部队家属宿舍平房和军分区军械所。
学校隔着胜利路就是刚建的人民会场,我们常去那蹭电影。有一次空政文工团在人民会场慰问演出,我就翻墙进去看,演员头戴飞行帽身穿皮革飞行服,脚穿旱冰鞋在舞台模拟飞行格斗,留下的印象一辈子不忘。
一路之隔的人民会场
人民会场与漳州实小同期建设
小时候的实小校园就像鲁迅笔下的百草园,各种花草树木郁郁葱葱。那排平房教室窗户后面的旷地是一片竹林,后来工行建行大楼就建在这片竹林地。穷孩子会拾竹枝竹叶带回家当柴火,竹子的小枝梗中间有小孔,塞上铅笔芯,就变成一把穷孩子好用的铅笔。竹子也会开花,据说开了花当年就会死掉。摘下两把竹子的鞭状花穗,插在后背,就成了齐天大圣。校园里到处是龙眼、黄旦树,一到果实成熟,我们顽皮男孩子竞相上树上墙采摘,但校内的黄旦(黄皮果)很酸。还有不少桑树,桑叶可摘下养蚕,桑葚很像小杨梅,紫色果汁经常沾满衣裤又洗不掉,会挨大人打哦。"瓜菜代"的饥饿年代,我们班还在校园靠南的围墙边开荒整畦种菜种地瓜,记得种有高丽菜有菜花,大家下课后都去浇水施肥照顾,印象收成的番薯只有姆指粗细。二层红砖劳动楼,楼上楼下共8间教室,北边与食杂公司的红糖仓库相邻,仓库墙根的通风孔经常散发出红糖特有的芳香,引来嘴馋的孩子在这气窗下过过味瘾。有时仓库里的红糖受潮,往往会有糖汁从小气孔流出,调皮贪吃的孩子会用手指沾糖汁吃。漳州市实验小学
第一所共产主义学校
1958年秋,我上三年级。正值全国大跃进,跑步进入共产主义。有一天校长宣布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漳州实小要办成全专区第一所共产主义学校!小学生也要像苏联电影中的少先队员那样过集体生活,集中在学校寄宿和军事训练,要求高年级全部住校集体伙食。学校腾出那座东西向平房的教室当宿舍,叫大家把家里的披椅(竹床)搬到学校。食堂办在学校西边靠甘蔗巷的小门边,记得每月要交6元5角伙食费,也算不小的开支,三年级可自愿参加。我三哥读六年级,家里的披椅已被他先拿了,我没得拿,只好回家住啦,失去了过集体生活的机会。食堂边建了一个小高炉,日夜炉火通红,大家轮流用手拉往返式人力鼓风机给高炉鼓风。学校还发动大家将家里废铁甚至好的铁鼎拿来炼铁,小学生觉悟很高,自觉主动为社会主义添砖加瓦!但却练成了无用的铁疙瘩,好可惜好可笑。这个校名很短暂,也没宣布取消,不了了之,倒是文革期间东方红小学的校名用了一代人,1979年才恢复实验小学校名。实小原属芗城区(小市),曾属东铺头学区,地改市后,才划为市属小学。大约在四年级时,小学生也与大人一起轰轰烈烈除四害,当时的四害是指苍蝇、蚊子、老鼠和麻雀。打苍蝇都用苍蝇拍,还没出现灭蝇纸,打死后还要用小镊子将死苍蝇夹进空火柴盒,带到学校上交老师,以计算每人的战果。为了扩大战果,大家发现了窍门,可在厕所大穴(粪池)附近的泥土地上挖蝇蛹顶数,较容易捡满一个火柴盒。蛆虫是否也可顶数,没去问过老师,不过看到它们在粪池翻腾蠕动的恶心样子,也不敢去动手。有趣的是死苍蝇也成为孩子手中的可交换的商品,有一次老师布置的暑假作业,除了语算书面作业外还得交5盒苍蝇,有的同学不敢夹苍蝇,就和没完成书面作业的同学"等价”交换,一个帮打苍蝇,一个帮做作业,互助合作。老鼠一般用老鼠夹放诱饵捕杀,还得将死老鼠尾巴剪下当战果上交。捉到整窝的小老鼠就合算多了。最轰轰烈烈的当数消灭麻雀。当年有科学家论证,一只麻雀一年要吃掉多少粮食,是糟蹋粮食的坏蛋。学校发动大家晚上打手电到墙洞乌窝里掏鸟,会捉到一窝还没长羽毛的雏雀。有一天全市总动员,正下着毛毛细雨,城里各角落都有人敲锣打鼓敲脸盆惊吓麻雀,麻雀刚一落脚,锣鼓声响起,惊鸟又连忙起飞逃命,累了想歇,另一处又响,几回折腾,累得只好从空中掉下。果然战果辉煌!没想到当年就体现了恶果,虽消灭了麻雀,却造成全市龙眼树上“尿吠”(椿象)害虫失去天敌而泛滥成灾。只好又发动大家上树捉“尿吠”,“尿吠”如金龟子大小但其臭无比,会在龙眼叶背后产下排列整齐的卵。后来总算给麻雀平反了,不再灭麻雀,改为消灭臭虫。又后来,臭虫灭迹了,改为消灭蟑螂。小时候不说春游秋游而叫远足,这种表达也许更准确。每学期都会有一次远足,是孩子们期盼的快乐时光。低年级去南山寺,从嘉禾小学旧校出发经南市头过旧桥不远就到。大部分同学都是带蛋炒饭,装在搪瓷牙杯里,再扎上手帕后放进书包,还带了甘蔗,鸡蛋,能带面包蛋糕的同学不多。大家在寺内玩“救国”捉迷藏游戏,疯玩了一阵子后,就围着一起吃饭,好开心。第一次见到寺内四大金刚、弥勒、如来等众佛像虽高大各异,形象都不可怕,唯后殿阎王地府的大二哥爷,伸出长长舌头,会让小孩子恐怖好几天。三年级学校组织远足到九湖新塘,正值大跃进年代,大队墙上画满富有时代特色的夸张漫画,画上花生壳当船划,玉米穗当火箭,稻穗成卫星,“共产主义是天堂,人民公社是天梯"的口号激动人心,一辈子不忘!四年级远足去圆山,但只到山下岱仙岩,没去登圆山,留有遗憾。沿途大小梅溪种满水仙花和芦柑,不少熟透的芦柑掉在路边田里,大家也都不敢去捡,假如再过一年,到了全民饥饿年代,就不敢保证孩子会“不拿群众一针一线”啦。听说后来以粮为纲这些柑树都挖掉了改种水稻。鹰厦铁路开通,学校组织坐火车去郭坑,行程虽才短短11公里,但第一次坐火车,小朋友都很激动,郭坑火车站很大,铁道交错,停有好几列火车,大家还走近前去看火车头庞然大物喘着蒸汽。
还有一次坐竹蓬船去远足,先从实小走路到新桥头码头,然后坐船到云洞岩的山下江边,再步行上山。全校分乘多只五篷船,船舱内甲板油漆铮亮,大家都席地而坐,有的胆大者双脚伸出船舷外,仼江水冲刷两脚。船队一路浩浩荡荡领略两岸好风光,上岸后沿田埂直奔云洞岩山门。前几年龙文区购买了4艘环保游艇,要开辟九龙江游船航线,大概就是循当年的这条水路,因未办妥港务手续,试航后竟闲搁了多年已快成废铁仍未正式开航,听说现已划归市旅投集团。云洞岩大家都叫东仔岩,山上有不少岩洞,正名应是洞仔岩,第一次穿过山洞,体验了西游记妖怪魔窟的感受。当年有位名医刚在云洞岩上的小庙服安眠药双双殉情不久,大家还好奇去那座小庙探个究竟。同学们都竞相登上顶峰,无限风光在险峰:九龙江宛如彩带,江东桥、万松关尽在眼底,远处的圆山浑圆独处,名副其实。
我在五年级下学期转学厦门,只印象去过上述几个地方,没去漳州近郊有名的石狮岩、林前岩、白云岩远足,之前高年段都有安排这些地点。
实验小学历来重视教学,在旧校区就看到过很多动物标本和矿石标本。野兽飞鸟标本栩栩如生,小孩子从小学会认识大自然,我很小年纪就懂得花岗岩,石英,云母,煤等矿石。实小有很多名师,我们有幸成为名师龚丽敏的学生,龚老师是我们一年级二年级算术老师,外地口音。文革后被评为福建省首批特级教师,据说她是全省首批特级教师中的唯一健在者,已89岁高龄。低年级时的班主任是柯秀燕老师,教语文,和蔼可亲。之前还有个吴碧端老师,从大班带到一年级。三、四年级班主任是庄秀仁老师,美丽端庄,烫发,泉州口音,住在平等路一座独立小屋,记得墙上留有红军标语,"打倒军阀张贞!“可惜没保留下来。小屋可能是专署机关宿舍,边上有一棵高大的玉兰树。庄老师的先生个头高大一表人材,印象是体委干部。据说庄老师退休后定居厦门。当年实小校长先后任为陆邱根、祁旺根,只听过他们大会训话,似乎没来上过我们的课。教导主任蓝老师有上过我们的课,还有一位叶启明老师(厦师刚毕业,鼓浪屿人)教过我们数学,大家都喜欢他,大跃进年代教学也大跃进,三年级就开设解方程代数课程,设未知数,移项、合并同类项,由浅到深让大家小小年纪就打下了中学基础。后听说他调团市委,现还有同学在街上见到,身体仍很硬朗。五年级语文是林爱民老师教,她也是我市特级教师。李应周老师教过数学,他知识渊博,经常会讲神秘岛、海底两万里等科幻故事,引导大家从小热爱科学。儿时提倡热爱劳动,大家从不会偷懒。课后的打扫卫生和大扫除,个个踊跃自觉参与。有时要整理校园,还得自带锄头畚箕。新校区杂草丛生,到处土头。杂草中的牛顿草,好拔也不容易滋生,但“土香”草最顽固,地下结有许多小块根,拔后没三天又长出来,真是野草除不尽春风吹又生!每逢割稻季节,学校要大家到附近大同大队拾稻穗,在望高山下曾碰到过烂泥田,犹如红军过草地都生怕会陷进去。大家除捡起田里掉下的稻穗,还要不断地在水田里的稻草堆中细心翻找残留的稻穗,争取捡回更多稻穗上交学校。有一次到南坑火车站附近,遭遇西北雨雷鸣闪电乌云压顶,大家全身淋透,仍坚持着没回家,过后也没有老师和家长来接,可见当年孩子很“臭贱”,大人不必太操心。小学生幼稚单纯,不懂也不会将捡到的稻穗拿回家喂自家的鸡,都如数交公。还有一次学校组织大家到新桥南边桥头的漳州酒厂参加剥荔枝劳动,那时还没实行《未成年人保护法》,没有违法使用童工之嫌。大家积极劳动,都不为手中鲜甜荔枝所动,不曾偷吃过一个荔枝。六九特大洪水,学校也被淹,过后用红色铁漆在墙上洪水浸痕划下红线记号,并写有洪水日期:60.6.9。洪水后修建防洪堤,郊区段建的是土堤,市区段建的是石堤,石堤两侧由条石砌成城墙状,其实中间并不全是石条,还要充填小石块灌上泥浆。小学生领来这任务,到处找石块来敲成小石子,小砖块也可顶数。校园堆了一大堆小石子,是大家的劳动成果,等待着运去建防护堤。当年同学一般住在学校周边,以老城区市民孩子为主,也有附近地委、市委市人委干部子弟,还有军分区、空军部队子女,虽家庭经济差异很大,但同学之间都相处很好,本地囝仔与北仔儿,没有隔阂,大家都玩得很好,同学的家也像自己的家,经常串门戏耍。甲子回望,往事拾遗,60年后老同学相聚其乐融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