闽南话趣谈:哪家最正宗

文摘   历史   2024-07-24 07:02   福建  

《往事》132

《岁月随想》37
(写于2023年7月)

漳州、泉州、厦门,山水相连,同属闽南,自古交往频繁,都讲闽南方言,虽口音腔调有差,但彼此能自如交谈。三地的闽南话发音的差异,只在部分韵母有规律的变化,或个别声母的替换,加上声调和词汇的差别,就构成了漳州府泉州府及下辖各县不同的方言分支。熟悉这个规律,交流更为容易,听口音也能辨别对方来自哪里。

闽南话保留了古汉语,一般称闽南话为河洛语,说是来源于唐朝中原的官话至于泉州话和漳州话是闽南话的两大分支,还是双重来源,专家有作研究和举证,观点不一,似都有道理。还有人在问哪里的闽南话最正宗?老夫才学疏浅,不敢插嘴,今天只聊聊经历过的一些有趣的闽南话现象。

开大闽南方言班与高然博士合影

小时候家里来了厦门、泉州亲戚,可以听懂他们讲的话,知道厦门泉州也说闽南话,抗战逃难来的潮州阿婆说的话也多少能听懂,潮州话和闽南话也算一家亲吧。稍大后自己装了矿石收音机,听到中央台和福建前线广播电台的对台广播,发现也讲闽南话,让小屁孩很不理解。后来大人才告诉,台湾大多是闽南人迁移过去,都讲闽南话。直到八九十年代沿海“时行”收看对岸电视,歌仔戏和闽南语连续剧风靡市井百姓,闽南语歌曲更是经久不衰。这时才完全清楚,对岸百姓和我们说一模一样的话。那些外省籍政客,为了显示其亲民,也要恶补闽南话,竞选场合会用流利的闽南话演讲。闽南话是闽南人和台湾人的母语,也流行于东南亚。

”过溪“电视看多了发现,台湾的闽南话,既不是漳州腔,也不是泉州调,而更接近厦门话。有人说台湾话来自厦门话,或者台湾话传回厦门,都没有根据。这个现象可以这么理解,台湾人大多是明代漳州府泉州府的移民,三百多年来漳泉口音融合,俗称“漳泉滥”,形成的台湾话有别于漳州话和泉州话。而厦门是近代才成为通商口岸,居民同样来自漳泉各地,厦门话与台湾话相似,但历史较短。

漳籍汉语方言学家、暨南大学高然博士应邀与老年开放大学闽南方言文学班的老学员座谈时,我特地请教了高博士台湾闽南话与闽南本土方言的渊源问题。高博士针对这个现象风趣地说,漳州是父亲,泉州是母亲,生了台湾的台南台北等一堆儿子,和厦门这个“续尾囝“;他又把漳州话比作咖啡,把泉州话比作牛奶,厦门话是一小杯牛奶咖啡,搅拌均匀;台湾话是一个大水缸,还“搅无散”。结论是,台湾话和厦门话都来自漳泉,成分一样,当然相似,有差只是配比,一般认为漳州话比例会多些。

高然博士说漳州闽南语笑话

高博士解释台湾话的搅拌说

还有一个语言现象不大好理解。台湾地盘不小,但南北语言差别不大,而闽南各地,往往十里不同腔。漳州府城地处平原,周边治下的天宝才两铺路(10公里),长泰20公里,漳浦50公里,但方言的差异却很明显,有其独特的发音,似乎不能用交通阻隔来解释。安溪地处泉漳交界,安溪话也没有“搅拌说”效应。高博士解释说,长泰、漳浦、安溪都是古县,历史悠久,与台湾厦门移民区不一样。

外界往往把厦门话当成闽南话的代表,有一定的道理,相比泉、漳,它的发音比较轻声和清晰,央视、央广闽南话节目都用厦门话,当然也可能有地域优势的影响。小时候到厦门发现,说漳州话会让人觉得很土,被嘲笑“内地仔”。所以大部分漳州人到厦门后都自觉学厦门腔。而抗战时很多厦门居民逃来漳州,一辈子保留厦门乡音不变。很奇怪,这个语言歧视不会针对泉州人,泉属各县到厦门谋生,很多人仍保留原来的口音,并不会被嘲笑为“内地仔”,安溪是山区,当年很穷常吃不饱,而漳州石码地处平原较富庶,且离厦门又近,竟成了内地。这大概是厦门自古属泉州府同安县,不敢嘲笑自己的“母亲”吧。

地域歧视或地域优势在上海、广州也很明显,所以上海话、广东话就很强势,广东话在香港成了官方语言和教学用语。有趣的是港台方言赋予了越来越多的政治色彩。而漳州话历来就比较弱势,外地人在漳州虽被称为“北贡”,但漳州人自卑地认为北贡说官话代表朝廷,本地话很土没文化。所以遇到外地人都会用蹩脚的国语与之交流,单位里只要有非本地的同事在场,一定都说普通话。只有当年上山下乡时,漳州知青才表现出强烈的漳州话优势,造成当地农村小年轻穿着模仿知青,说话也都学起了漳州话。

闽南语在东南亚尤其是新加坡、马来西亚,都叫福建话。外省人也以为有福建话,其实福建有五大方言片区,之间语言是不通的。说个笑话,我的大姐夫是福州人,他和大姐是大学同班同学,同学以为他们私下一定是讲福建话,岂不知福州与漳州,语言完全不通,并不存在通用的福建话。

老年开放大学座谈会

而北方官话区,大片大片的好几个省份,虽然口音差异,但仔细沟通并不难。闽南话外地人就完全听不懂。不要说是北方人或邻近的江西、浙江,到了闽南,就无法与只会闽南话的当地人沟通。就是本省的福州人、客家人在我们的身边,尽管说他的坏话,他也听不懂。把语言差异的原因,归结为交通不便,福建多为山区,对外闭塞,少与外界联系,形成一个个语言孤岛。

老夫年轻时曾在龙岩陆家地煤矿当矿工,奇特的是,整个矿区都讲漳州话。原来这个煤矿是70年代由龙溪地区建的,所有工人都来自漳州和龙海,一千多人,加上家属孩子,形成龙岩铁山一带的漳州话“特区”。而论真,龙岩话也属闽南话。

闽南话是我们的母语,但现在城里的孩子已经普遍不说了,有的甚至连听都困难。大学校园里来自闽南各地的同学,互相之间也只讲普通话。想起我们小时候在校园里上课时说普通话,但下课都讲闽南话,一校两话,大家随意切换,连“北仔囝”个个都飚着正港的漳州话。但后来大力推广普通话,孩子在校说闽南话要被罚,加上大人普遍认为只有讲普通话才有利于孩子教育,讲闽南话土气,形成在家阿公阿嬷也用地瓜腔的普通话和孙子说话。我虽然很注意,孙子上幼儿园之前,家里只说漳州话,他也只会闽南话,从不教他国语,但上学以后,很快就讲普通话,本地话也忘光了。几代人过去,闽南话母语会不会消失,值得担忧。有识之士提出闽南话进校园的提案,但行之有效和能引起社会各方面重视,难度很大。

座谈会上我还请教了高博士有关闽南语拼音的问题。当年上山下乡小山村,见过一个七八十岁的老阿婆,是个文盲,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却能看懂和朗读全是拉丁字母的圣经圣诗。看来一百多年前,外国传教士编的闽南语拉丁化白话文教育,是很有效的。现在流行的罗马注音和国际音标注音,都是记录闽南方言语音很科学的方法。但我学了一阵子,还掌握不了,看来是没用心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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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学八哥
往事回忆,文学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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