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142
历史上的今天,“八二三”台风重创闽南沿海,编号5903台风是福建历史上破坏性最大的台风之一,堪比2016年的“莫兰蒂”。台风每年都会来,有时还接二连三,如1959年8月底9月初,十二天之内竟有三个台风连续登陆福建,登陆点分别为厦门、惠安和连江,破了历史纪录,其中有两个风力超12级,包括可怕的“八二三”台风。
老夫平时喜欢关注台风的动向,今年第5号超强台风“杜苏芮”,来势汹汹,直奔漳州却突然转向泉州,让漳州虚惊一场,而后又远征华北东北造成严重水灾。台风期间,我应景写了两篇关于“杜苏芮”的随笔,反响不小,超乎预料,阅读量数万,也引起我一位远在大洋彼岸的老同学共鸣。他看完文章后特地翻出了小学三年级的日记,把当年“八二三”台风时写的两则日记拍成照片发给我,以9岁的视角记录那场百年一遇的风灾。这本堪称文物级的日记,经过文革浩劫还得以保存,真不容易!今天特地让大家分享这两则稚童的台风日记:
两则孩童日记摘录如下:
8月23日 星期日
我早上一起来看,真是“世界大变”。我一问,才晓得昨天晚上起了一阵十二级的大风,我一看食堂倒了,操场上的工棚也倒了,我又听说厦门房子倒了许多,死伤不少,码头上船也沉了很多,现在还有鱼(渔)民不知下落。
8月24日 星期一 晴
我到学校一看六年级的教室全部破产XX(玻璃?),在(再)来,我们教室也破了不少,我想一定要延期上课了。南普tuo(陀)除了鼓楼以外都没有坏。
我这位同学真了不起,第一,9岁就在写日记,这在当年少有;第二,语言通顺简练没有空话,根据看到的和听说的做了真实的记录:“我一看食堂倒了,工棚也倒了”,“听说厦门房子倒了许多,死伤不少,码头上船也沉了很多,现在还有渔民不知下落”,“南普陀除了鼓楼以外都没有坏”,是不可多得小孩版的《史记》;第三,没有大跃进年代流行的口号,那时大人孩子都很难免俗;第四,历经沧桑,尤其是在日记会给人带来横祸的特殊年代,还能记录和保存日记,难能可贵!
历史上今天,还有一个著名的“八二三”炮战,对这两件事我都留有印象,因两者日期一样只相差一年,特别好记。
1958年炮轰金门期间,漳州市区上空曾出现几次激烈的空战。抬头仰望,双方战机像蚂蚁大小在空中相互追逐格斗,十分精彩,不断兜圈,有时还会拉起白烟,为了加速追击,飞机还会扔下副油箱,误以为是在扔炸弹。
第二年,“八二三”台风登陆厦门,漳州市区也受重创。我记得那天夜里台风呼啸,不时刮飞屋顶上的瓦片,造成家里到处淋雨,眠床上还放了脸盆来“承水”。一早起来,风已经小了,我出门到中山公园一看,很多树木都被刮倒,树上成熟的龙眼一扫精光,全掉落树下,我顺手捡了一布袋回家吃。厦门首当其冲,受灾更严重。三姐大学刚毕业分配到厦门卤化厂,厂址在厦禾路海边,那时筼筜港直通外海,厦禾路边上有不少渔船码头。三姐过后描述,台风风力极强,她在厂区路上走,差点被刮到海里。大哥在双十中学任教,双十山上有座体育馆兼礼堂,之前叫虎豹体育馆,据说是华侨巨商胡文虎胡文豹兄弟捐建,也在这次台风中被刮倒。我在那念书时,礼堂只剩前楼,叫北望楼。
823台风摧毁鼓浪屿菽庄花园
查找气象资料:这次台风原预估风力不大,预测在汕头登陆,却突然改变动向,风力也骤然大增,一个左拐,直接从厦门登陆,这是始料不及的。登陆时风力12级以上,风速最大阵风17级,又赶上天文大潮,市区淹水,集美海堤被击溃,巨树连根拔起,厦门漳州沿海灾情严重人员伤亡财产损失惨重,给经历过的人留下了恐怖的记忆。至今,福建再没有一个台风的破坏程度超过它。福建全省共有776人死亡、996人失踪(大多数是厦漳泉沿海渔民)。
台风能造成如此惨痛的伤亡最主要原因是缺乏探测手段、对台风情况一无所知,导致所有人事前毫无准备,无论是政府还是普通市民在台风来临前都是不知情的状态,直到狂风大作才意识到大难临头,然而为时晚矣。居然还有很多渔民在22日晚上出海捕鱼,后果自然可想而知。这是福建省遭遇的最严重的台风灾害。
当今依靠先进的卫星和大型电子计算机对海量的数据分析计算,在台风刚生成时,就能较准确地预测台风的路线和强度,做好防台准备,减少损失。这次“杜苏芮”台风虽预测登陆的方向有变,但也在最后几小时前做出了准确的调整。
说起我这位同学,他从小就不是平凡之辈,我是在1962年读双十中学初一时认识他,两人同班同桌,又是同姓本家。他家住厦大,要在学校食堂寄膳,中午时两人吃在一起,玩在一起,成了好朋友。他天生聪明又勤奋学习,功课拔尖是班上学习最好的同学,也成了我学习的榜样。每次考试前,我们常爬到后山树上,一起边玩边复习,语数英不在话下,连历史地理生物都不放过,常常你问我答,容易记住复习内容。他兴趣广泛,佩戴冲锋枪的德国士兵画得惟妙惟肖,又精通二战苏德各种战斗机轰炸机名称特点,让我佩服不已。可惜只同窗一年,我就转学回漳州。
双十中学1962级初一(6)班集体合影
文革期间双十中学已改名厦门八中,福建省揪斗走资派的八二九造反运动从这里爆发,同学们都投身革命运动,而我这位同学却置身事外,潜心看书。1969年,被上山下乡大潮卷到闽西武平山区,繁重农作之余仍没有放弃自学。而后父母下放,他迁移插队地点,在龙岩(新罗)又插队两个地方,先后下乡三个大队,可能成为当时下乡最多处的知青。我在煤矿时,他从雁石来找我,还随我深入漆黑的井下,由此体会阳光的可贵,我也到过他插队的大队,下乡期间,他就有成就,翻译了美国著名的科普作家阿西莫夫的书。不久他补员回厦门,在厦大图书馆当图书搬运工,享受重体力45斤的粮食定量。
七七年高考改变了他的人生,上帝赐福给有准备的人。据说他以厦门最高分数考上复旦大学生物系,进而读硕读博,成为文革后最早的一批博士。而后又受邀到美国从事博士后研究,任加州大学戴维斯医学院教授,业余还经常在《返朴》公众号发表疫苗研发等医学科普文章。
前不久他回国探亲,特地到漳州来看望我这老同学,共同回顾年轻时在一起的时光。从他儿时日记的字里行间,可以看出他从小就与众不同,虽经蹉跎岁月,终成大器就不足为奇了。
同窗同桌,半世纪后重逢(2016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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