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毛肉骨”:小孩子的生财之道

文摘   生活   2024-10-26 07:15   福建  
《往事》20
《老漳州记忆》8
(写于2021年8月)

女儿从事的行业有句时髦话:垃圾是放错地方的资源,其实我们从小就深有体会。旧漳州不仅“粗尿”(粪尿)值钱,“潘水”(泔水)可卖钱,垃圾同样也是宝,鸡毛肉骨成了“读册囝儿”(读书小孩)唯一的生财之道!

 当年流行的儿歌:“我在马路边捡到一分钱,把它交给警察叔叔手里面……”,可见那时大家都很穷,捡到一分钱就是惊动警察的大事。小孩每天上学只能从家里要到一分两分的零钱,这几分零钱购买力也不小,可以在校门口买块糖,买几大片酥饼或几粒油柑,一小把烘豆儿(爆烤豌豆),或一摞咸酥花生,边走边吃放学回家。当年有句顺口溜:“番客番客,有一千没五百”,说的是华侨有钱,带在身上最小面值的钞票起码是一千元(旧币制,1955年改新币制就是一角钱),而普通漳州“囝仔”却极少能拿上一角银。我有时到巷口亲戚家串门会得到五分一角额外的奖赏,便在返回路上东门街旧庙门口买一摞用红纸包装印有字号的的绿豆糕,便觉得这是天下最好吃的零食。

收破烂的挑担走街串巷,不断吆喝着“买鸡毛肉骨”。旧电土(电池)和齿膏(牙膏)壳,是孩子兑钱的宝物,齿膏壳一个能卖2分,也可以换糖吃。当时牙膏皮是铅质,铝和塑料材料还没广泛应用,也不懂得铅会重金属中毒。小贩挑担上有“麦儿膏”(麦芽糖)做成的软糖,上面撒满面粉,可随时剪下一截,大家叫它“铰剪(剪刀)糖儿”。另一种则是硬糖,融在圆形浅盘里,掺有花生芝麻,成形后硬邦邦的,收到废品会用凿子敲下一小块递给小孩作为等价物。捡到废电池后要先砸破,扒掉中间黑乎乎的碳粉碳芯只留下可卖钱的金属锌皮。漳州人将电池叫做“电土”很准确,电池发明时是用“池”来装酸液,而后来是干电池,没有液体,无需用“池“,就只剩下“土”了。废铜比锌皮、铅皮值钱,大家想尽办法四处角落翻找这些值钱的宝贝。


我老家住在道口街,后门直通“道内”的一片旷地,道内是明清时代汀漳龙道的衙门,辛亥后旧道署改过陈炯明闽南护法区司令部、张贞国民革命军独立第四师师部和旧警察局,五十年代初成了龙溪县公安局办公楼,五八年开通延安北路被拆除,公安局移建,原楼朝南坐向改成现在的朝东。旷地有不少杂土堆,是拆道署建新马路挖出的土头,是小孩玩耍寻宝的乐园。放学后用锄头翻开瓦砾堆,有时候会找到遗留的子弹壳,弹壳有的是铁质镀铜,都已生锈,卖不了钱,难得找到黄铜弹壳,好高兴。甚至还曾挖到过缺了枪栓生锈的手枪。偶尔也会找到铜钱,红铜质的那种俗称"铜镭”(铜元),估计是民国货币;另一种叫“钱圆”(铜钱),合金材质介于黄铜和青铜之间,中间有个方孔,可成串,铸有年号,应是古代钱币,小孩可用它做踢毽的重物。更喜欢在土头里能找到旧铜件和旧电线,当年电线都是铜芯,要把外层橡皮绝缘层用刀剥掉,简便方法就是揉成团用火烧掉外皮。当时废铁都不收,“无路驶”,因为当时没有熔炼废铁的钢铁厂,到了1958年大炼钢铁,不仅收尽废铁,连铁栏杆都锯掉去炼钢了。

煮饭时的淘米水,漳州人叫做“潘”(pun)的泔水,富含营养是猪的美食,家家都设有泔桶来装洗米水,没养猪的泔水也可以卖钱。上门买“潘水”(泔水)的,有包月,也有零买,小孩子最喜欢零买,可以得到零钱。

漳州地标:圆环,民国时代的纪念碑
鸡毛肉骨当然可以卖钱,鸡毛可以做鸡毛掸,但更多是收购鸭毛,用蘸有柏油的滚水褪毛,毛质会受损就不收购,只收传统宰杀的鸭毛。肉骨头收去做成骨粉当肥料吧。鸡腹内的鸡胗膜,晒干也值钱,就是鸡内金。香炉灰、寿金灰也有人来收,可能回收灰里面的金属吧。旧纸张“册纸报纸”是买鸡毛肉骨永恒的主题,几十年不动摇。吆喝声也升级为“册纸报纸纸板”,早先报纸主要用来卷制鞭炮,册纸卖给菜市场包熟炊鱼、番儿豆等,没听说去捣浆造纸。过年大扫除卖废纸往往是较大额收入,小孩总会拿到零星银角儿。纸还属于稀罕品,连写过的作业本都留着当手纸,很难捡到废纸。直到那一年文革运动兴起,延安北路几片高墙贴满大字报,公家还搭起成排的竹屏提供各路革命群众发挥书法和文笔的场地,小将们手提大桶浆糊用扫把刷贴大字报,满街破纸成堆,见过有人把超过保留期限的整屏大字报撕下卷成筒。这是捡破烂的最开心的年代。
当年大字报满街,大家争看大字报犹如现在天天微信刷屏
那年代还有几样东西也可以卖钱,今天大多人不知道。曾有一阵柑皮热卖,尤其红柑皮更值钱,柑皮晒干一斤可卖2-4角,小孩子一路走一路寻宝。有说是当药材,有说是做成糕饼的配料。当时有句俗话:“倾,觑倾(近视,读cu qing),柑皮看火种”。小孩子会用粗铁线拗个拐杖,一头当手把,另一头是尖锥,见到柑皮就插下,自动收,待积了一长串柑皮再取下放袋子里。回来还不敢晒在门口,怕让别的小孩捡个便宜,只能在家里的砖坪或町儿(埕仔)晒。春水梅雨还要当心不让它长霉,有了霉点就不收购了。家里吃柑子更不会随意乱丢柑皮。

民国漳州老街
炉膛里的草木灰也是宝,除了自家菜园当肥料,还可以和挑担小贩换白碱(碳酸钠),用来洗衣。连龙眼花晒干也可卖钱。中山公园有一大片龙眼树,戏台(司令台)周围最多,每年四月底五月初,龙眼花盛开,树下路上铺满落下的黄白小花,要赶在清晨还没人走动,手握小扫把,轻轻将龙眼花扫起,扫进畚斗,避免混进沙土,争取卖个好价钱。成群蜜蜂在龙眼树上嗡叫,也会聚在地上残花采蜜。龙眼核也曾有收购,有说磨粉可以做粿。
更奇葩的是大家曾收集过剪下的指甲屑,每次剪指甲都要小心翼翼,生怕飞弹出去,记得这宝贝疙瘩是药店在收购,但历时很短。毛发也是宝,女人剪下的长发可以当戏班的头饰假发,理发室地上扫的毛屑也有人收购,当时有说毛发富含蛋白质,可以酿造酱油,不知是乱编还是有科学根据的?
链接:
1.儿时印象:漳州古城道口街与公爷街
2.老漳州记忆7:“粗尿”趣话

不学八哥
往事回忆,文学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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