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岗湾(五十)西门湾浴室

文摘   2024-08-06 18:23   安徽  

小时候,到了冬天,最期盼的事情,就是跟着父亲去澡堂子洗澡。
记忆中,那个年代和现在总有点不一样。
夏天的太阳像个火球挂在空中,那种让人无法躲避的酷热简直要人命,一丝风也没有,空气好像凝固了,地上彷佛在冒火,晚上乘凉前朝地面泼水,只是在灰白色的尘土表面留下一些坑坑点点,根本看不见一个水点。
冬天的日头白惨惨的,北风吹起来带着呼啸声,恨不得把人的两只耳朵都吹跑掉,鹅毛大雪下个没完,铺天盖地,世界最后只有一种颜色,河水结冰厚达十几公分,绣溪河从岗上到柳树埂这一带变成滑雪场,随你怎么折腾冰层也不会出现裂痕,屋檐下的冰溜子长达一米多,家家户户房前屋后彷佛都竖起了一排排银枪,晚上睡觉被窝冻死人,只得用医院用过的吊液瓶装上热水暖暖被窝,勉强对付对付。
那么热的夏天,我和小伙伴们成天在绣溪河里洗冷水澡,潜猛子,捉鱼虾,逮天牛,倒也不觉得怎么热,大不了生一身痱子,害几个疖子,疼的实在受不了,乖乖的跟着母亲去西门湾老梅家买几张膏药贴上。
那么冷的冬天,绝望地无处可逃,那时候没有空调和电暖器,穿的衣服也不多,家里最暖和的地方就数厨房里的煤炉子,但也只能烘烘手,身体依旧冻得四肢冰冷,瑟瑟发抖,几乎每个小孩子都冻得流鼻涕。那时候,小孩子们最喜欢玩的游戏就是挤油渣子,十几个人挤在墙角里,既能取乐也能取暖。
自然而然,去澡堂子洗澡赛过上天堂。
离家最近的澡堂子就是西门湾浴室,从家走过去几分钟路程。大人们到澡堂子是泡澡享受,小孩子去澡堂除了取暖还能玩水。一般情况下,至少一个星期才能去一次澡堂子,大人们心疼钱,澡票从几分钱涨到一毛钱,相当于一笔不菲的菜金。小孩子虽然免票,但是没有大人带是进不去的。更何况,家里也没办法洗澡,后来流行的塑料澡罩子那时还没有出现,在家洗澡不仅废水废煤,而且热水冷的快,根本来不及糙去身上的污垢。
其实,父亲工作单位橡胶厂就有一个澡堂,我和弟弟去的最多的也是那里。那里的条件简陋,脱衣服的地方是水泥凳子,天花板上往下滴水,衣服要用旧报纸盖上,否则打湿了。洗澡的水泥池子面积有限,只够十来个人同时洗澡,人多时还得排队等,热水是用锅炉房通过来的蒸汽加热的,放蒸汽的小池子发出一阵阵轰鸣声,吵死人。洗过澡,父亲骑着永久自行车带着我和弟弟回家,好不容易泡热乎的身子被冷风一吹又开始发冷,我于是抱怨这热水澡白洗了。
后来不知什么原因,父亲带着我和弟弟就常去西门湾浴室洗澡。偶尔,外公也带我去那里洗澡。外公说,庐江城最早的澡堂子开在越城街,大概在民国十年前后,就在绣溪河边,所以叫绣溪园澡堂。不久,又在西门吊桥西门湾临河一侧连续开了卫生园、大新园、同乐园等几家澡堂子。主要是靠近河埠,一是取水方便,二是煤炭运输便捷。
外公和澡堂子的主人十分熟悉,我没看见过他老人家买过澡票,而且洗澡后在更衣区休息时,主人还会送上一杯热茶和一包五香花生米。也是从几岁起,我就跟在外公身边学会了喝茶,并且喜欢上吃花生米,如此算来,我的饮茶史超过五十年,半个世纪以来对花生也是百吃不厌。
西门湾浴室有一大一小两个澡池子,靠近西南侧是滚水池,上面搭着木栅栏,有些不怕烫的人躺在上面蒸桑拿,小池子紧邻滚水池,水温较高,里面都是大老人,大池子水温适宜,几乎全是小孩子。小孩子洗澡都怕洗头,十个洗头九个哭闹,少不了挨顿打。我经常到绣溪河游泳,水性好,自己在头上打肥皂,往水池子里一蹲,三下五除二,头就洗好了,父亲说,这水脏死了,你这头白洗了,我犟嘴道,脏水不脏人。旁边的邻居们竟然还有人夸奖我,这大黑子真聪明。
上小学前,我洗过一次霸王澡。某天在街上捡到一分钱,也没回家拿换洗衣服,突发奇想跑到西门湾浴室去洗澡,径直穿过卖票的大堂,要进更衣室时,被看门的老头拦住了,我喊了一声爷爷,伸手摸出一分钱,老头笑了,我认得你,你是陶二爹爹大外孙子,进去吧,还拿了条小毛巾给我用。回家后,母亲看到我红扑扑的脸蛋,诧异的问,谁带你去洗澡了?我开心的告诉他,本想用捡来的一分钱洗个澡,结果看门的老爷爷没要我钱。这在今天看来近乎天方夜谭。
可惜,由于年代久远,当年那位老爷爷的姓名我已经想不起来了。
西门湾浴室一直营业到上世纪九十年代。八十年代后期,庐城有国营庐江浴室,集体企业的城东浴室和岗上顶城西浴室;九十年代初,原先内部职工使用的县酒厂浴室、搬运站浴室也对外营业,老百姓的日子逐渐好起来,澡堂的生意业开始变得红火。后来,庐江浴室被一个江南人承包经营,首开桑拿,庐江宾馆和绣溪宾馆也不甘落后,普通洗浴自然抵挡不住高档的桑拿,面向普通大众的西门湾浴室江河日下,某天突然就关门歇业。
前天,经过中心城东大门时,头脑里无缘无故冒出了西门湾浴室的老模样,铺着木地板的更衣区,一排排木躺椅,更衣区与洗浴区之间悬挂着的厚厚布帘子,有一个瘸腿的男服务员专门送热手巾,时不时提着一个一尺多长水嘴子的白铁壶给客人加开水。恍然回到了五十年前,莫非是三伏天中暑了。


唐时明月的风花雪月
或许做不了“铁肩担道义,辣手著文章”,但一定活得本真纯粹;虽然经历了读万卷书、行万里路,骨子里依旧迷恋风花雪月的今生今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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