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最后的最后(小说)

文摘   2024-10-13 00:01   湖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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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最后
文丨清风


他要结束我们的婚姻关系,他爱上了别人,他想跟那个人一起生活,财产他全都不要,房子也留给我。

但我不觉得悲伤。生命要经历的,我们何时能躲避得过呢。我的人生底色,或许生而孤独,温暖和陪伴是命运的恩赐,对那些有柏山的岁月,我心存最恒久最清明的感激!



01

这一年,我似乎都坐在这个朝北的露台,不曾离开过。

我透过露台的方框看见四季的景致。台下的银杏树,从光秃秃的枝干到长出嫩芽,从夏季的茂盛到秋冬的凋零,一一被我锁在这一年的记忆深处。

我曾在夏日的暴雨里看狂风撕扯着它们的柔弱;我也在下着小雨的黄昏,看着它们在溥雾里,与那一模一样一格一格堆砌而成的高楼辉映成有些悲戚的水墨画,雨雾里那些高楼一栋挨着一栋,像坚不可摧的壁垒。

回忆这一年来的光景,时光竟然如冻住的流水。

我望着楼栋间渐渐由亮转灰的光,心无涟漪。如果是二十年前,恐怕我也不得有这么平静。

今天早上,我推开家门的瞬间,那种出发的心境竟然如同从前去上班一样,我默默地想,柏山的确应该与比我更好的女人在一起,我该成全他的。这么想着的时候,可能也夹杂了一些悲壮的意味。毕竟,成全也意味着牺牲,成全他,是要撕裂我的生活的,把他从我的人生里撕扯出去,不能说不难过。

只是,我总觉得,冥冥中,有一种力量怂恿着我,鼓励着我这么做。

我想,我的今天,我做出决断的这一天,恐怕,在我年轻的时候,在我遇见他的那一天就已经准备好了。

从我们遇见的那一天起,我和他都心知肚明我们会成为伴侣,柏山常常握着我的手说,我们一定会在一起很多年。

对,是很多年,而不是永远。

那时候,我们太年轻,永远有多远,不是我们能预见,但我们笃定,我们会在一起相伴很多年,我们会成为人们常说的伴侣。但我们不是普通的伴侣,我们不只是想彼此相依的过好日子,我更希望站在人生分岔口时,还能在乎对方的幸福。我们知道人生是何其苦短,且不得重来,必定要做遵从各自内心,成全彼此幸福的伴侣。

现在,他的幸福来了,我没有理由成为他的绊脚石。我感谢他的坦白。
02

他跟我坦白的日子,正好是我们搬家的日子。他知道我喜欢院子,喜欢有阳光照耀,月光倾泻,有鲜花盛开的小院子,所以,我们花了半生积蓄,买了这一层带露台的房子。
搬家那天是极疲累的,也是极满足的。
一切就绪,借着这座城市的灯光,我泡了一壶好茶,还特意摆上了几碟点心,我要感谢柏山,这么多年,他总是为我着想的,他在乎我的感受。我始终记得,我父亲去世时,他流下的眼泪。他跟我的父亲并未谋面,他们没有感情,他不应该悲伤的,但是他心疼我的悲伤。现在,已到中年,他依然能为我的愿望,倾尽半生财力。我有多感激呢。

我看向他的目光,必定温柔如星光。

我记得我们初识时的夜空干净如明镜,挂满了星星。如今我的眼里,依然装满了星光。我像回到了从前,中间所有的烦尘锁事像被剪辑掉一样。

我完全沉浸在幸福织就的网里,我们还是初识的样子。

柏山轻轻的拥着我,怀里是满腹的心事。看我如此满足,我不知道柏山是如释重负,还是惴惴不安。

他说,他要走了。我一时错愕,没有在他期待的时间内明白过来。他只得把我扶正,看牢我不明所以的眼神,一口气吐了个明白:他要结束我们的婚姻关系,他爱上了别人,他想跟那个人一起生活,财产他全都不要,房子也留给我。

我想你应该是明白我的——柏山把这一句作为他这次陈述的总结语。

我心里懂了,可我的身体还是僵硬的。我总是反应过于迟钝的。我把目光从他身上移开,微微仰了一下头。

你该早点跟我说的。早点跟我说,也许你财务上会更自由一些。沉默良久,我依然微仰着头,用最僵硬的方式把这句话讲完。

我不知道我们是怎么结束这次谈话的。我也不记得我那晚是怎么从露台走到那间崭新的,我还来不及与他同床共枕的卧室。

第二天醒来时,阳光已经从忘记关的窗帘里毫不客气地泻了一地。我明白我身旁的位置是空的,但还是习惯性的扭转头,确认了确实是空的。

03

柏山大概是昨晚就走了。

话已经挑明,多作停留也是无意义的吧。这一点我明白的,他绝不是那么冷血无情的人。拖泥带水,对谁都不好。

我没有立即起床。我在脑海里回放我们过去的二十年,我想搞清楚,我们走过了一条怎么样的路,然后就到了今天这个分岔口。

假如我们有个孩子呢?这是个十分世俗的假设,我厌恶地摇了摇头。当年之所以不要孩子,就是不想让孩子成为成人感情世界的羁绊,我们就应该无牵无挂的,来去自由,只有爱可以将我们绑在一起,而不是孩子或者任何其它。

如果有孩子,他今日自然不会离开得如此轻巧,甚至可能不会离开,起码离开的痛苦要更深进一层。然而,他心不在了,对我的情已经淡了没了,留他在身边,于我意义是什么呢,我还要花很多的心血和精力去抚养一个孩子。

如果我更温柔一些,平常不是那样事事与他较真,或者,我自已更好一些,是不是结局不同呢?我似乎走入了一个患得患失的死胡同,绕来绕去,把枷锁紧紧套在自己头上,烦乱不已!

我没有摆脱一个即将失去婚姻的普通妇女的思维,原来我并没有特别一些,我对自己有些失望。

罢了罢了。爱情是一团火,如今它灭了,我抱着冷碳盆凄然无益。

我该好好享受一下,他最后馈赠给我的礼物——这个房子我是喜欢的。它安静独立,四季都有风从远处吹来。
04

我就坐在这个露台等他,这里离门最近,他来了我第一时间就能知道。等他通知我去办理结束婚姻的手续,对,就是离婚吧,我实在不愿意说离婚两个字。这两个字,把对于一段捆绑得如此紧密,又如此长久的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感情的结束,描述得实在太过简短而绝情。

昨天下午,好久不曾响过的手机突然铃声大作。我的心也跟着呯呯呯的跳动。我知道,是柏山。

这一天终于来了。

柏山说,他在民政局等,就不来家里接我了。好吧,事以至此,来不来接,又有什么要紧呢。

昨夜翻来覆去很久才入睡,今天在闹铃声中惊醒。恍然间还以为不过是一场梦。拉开窗帘,阳光真实的打在脸上,才知觉都是真实在发生的事实。

柏山真的是要离开了。

我穿上大衣,从抽屉里拿好户口本和那本暗红色结婚证。自结婚登记后,这本结婚证就一直被锁在抽屉,从未再好好端祥过,没想到今天再次拿起它,是要撕裂被它绑在一起的婚姻关系。结婚证上的自己,面若桃花,从皮到骨都含着笑意,真是被定格的一个极美的瞬间。我伸出手指抚摸了一下柏山的脸,二十年了,他的变化真是极小的,还是那么俊朗,健康,双眼如湖水般纯净。哎,我终究还是忍不住长长的叹息了一声。

民政局门口,柏山站在台阶上,我站在台阶下,我们陌生得像分别了几个世纪一样,在静止的世界里,遥遥相望。

柏山!我在心底轻轻的唤他,柏山却转过身去,微微的仰了一下头,顿住。

柏山,你哭了吗?我轻轻的从背后拥住他。柏山,你不用对我怀有歉意,你值得去经历人世间一切美好。良久,柏山的情绪好似平复了,他转过身,回我以一个紧紧的拥抱。

我们平静而友好的办理完了离婚手续。当工作人员把盖了钢印的离婚证递到我手里的时候,我竟然笑了:我还以为离婚证是暗绿色的,没想到同结婚证一个颜色。笑着笑着,两行清泪从我的脸颊滑落。

我站在柏山刚刚站过的台阶上,目送他离去。他走到路边的时候,转身向我挥了挥手,我望着柏山迟钝,坚毅,有些悲伤的背影,抑制住想冲过去,想大声呼喊的冲动,紧紧地抓住扶梯,面无波澜,驻立在那里,一动不动,直到柏山驾车绝尘而去。

柏山,祝你幸福!

来时,是清晨;离时,已暮色深重。太阳的最后一丝光亮在从天际消失之时,我拖着没有灵魂的躯体,回到了家。

浓重的夜色,把我小小的露台裹在这闹市的一隅。今夜,把茶换成了威士忌,点了一根不曾吸过的烟。

笔记本里,老民谣在唱,那里面有爱而不得的忧伤,有思念的惆怅,有思考与反省的力量。我的心还像年轻时候一样,容易感伤。

楼下那棵银杏,如少女的手指般,曾在夏天的风里奏着欢歌的碧绿而茂密的叶子,已经微微泛着沉甸甸的黄。脚下的草坪,也褪去了青涩,显出无可隐藏的老态和倦意。秋风吹来,又一批银杏叶翩然而至,轻轻淡淡的落下,点缀着草坪的苍黄。

天,也不再蔚蓝,是青灰色的,那些在屋顶流连的白云已经悄悄地捂住了容颜,人们裹紧了衣裳。

太阳偏西的年纪,如时光穿越般又单身了。好似又回到了二十岁的光景:远离父母,没有子女,刚刚失去了爱人……

好似遥远的天空那一颗孤星!

但我不觉得悲伤。生命要经历的,我们何时能躲避得过呢。我的人生底色,或许生而孤独,温暖和陪伴是命运的恩赐,对那些有柏山的岁月,我心存最恒久最清明的感激
05

在深夜的蔚蓝里,我梦见我和柏山沿着长长的铁轨,走向生命的未知的远方,脚边的青草,在晚风和夕阳的光辉里轻轻的摇曳着…


清风:出生1982年的秋天,原籍隆回县金石桥镇,

现居长沙。生活中略有迟钝,却愿有像风一样自由

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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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源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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