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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
如来,就是乘如实之道而来。“一切障碍即究竟觉,得念失念无非解脱,成法破法皆名涅槃”,这一年我在焦虑中看清了自己,也在极力突围中想成为更好的自己,这既是“自我解脱”,也是“涅槃重生”。如果“如来”在我们心中,那么我的突围就是奔跑在见“如来”的路上。这一年,我作如是观。
-作者题记
“卖菜哦,新鲜的蔬菜、正宗的土猪肉哦!”
“菜是土里的,猪是栏里的!”
“好呷实惠,价钱不贵!”
清晨,卖菜阿姨在小区一遍又一遍的吆喝声搅了我的梦。她的广告朴实又调皮,细品起来余韵悠长,让我生不出气来。这几年大家都不容易,而小县城中的小商小贩更是一群生活不易的苦累人,男人夜半要去进货,女人清早就要出摊。我们常在楼道中相遇,彼此点下头或者互道一声“辛苦!”。晚上相遇时,我是一只归巢的倦鸟,他们像出征的斗士;早上相逢时,他们揣着“米米”归航,我为了“五斗米”出发。这是城里邻居们难得的线下见面。因此,不管是广告的吆喝声,还是刺耳的归航声、出征声,我都理解包容,既因为远亲不如近邻,也因为我在似睡似醒中思绪纷飞。晕晕沉沉中,这一年的图像一幅又一幅地浮现了出来,起初杂乱无序,慢慢地便归集成了庆幸、焦虑和突围三大篇章。
这一年应该从去年的8月算起。信息的不对等和沟通的缺位导致出现了种种奇葩式的误解。虽然误解从左耳钻进来又从右耳逃出去飘逝了,但它拐弯去心房做了短暂的停留还结下了疤痕,从而加深了我的冷漠和焦虑。正当憋屈的灵魂找不到自由的出口,湘乡的战友发来了“大将故里纪念建军96周年”的邀请,我便毫不犹豫地带着儿子奔赴了那个心仪已久的地方。我们瞻仰了陈赓故居、谭政故居、黄公略故居,游玩了茅浒水乡、水府庙、褒忠山。于我而言,快乐之钥解开了灵魂的枷锁。对儿子来讲,目光存在的价值就是“看见”,他和“军二代”们手持相机一路狂拍,快乐得好像上了云端。马上就是紧张的高三了,让他在山水之间、文史之中尽情地乐一乐吧。我欣赏着他的快乐,也默许了他的恣意。战友相聚是一件无比快乐的事情。军营里的点点滴滴、分别后的牵牵挂挂、生活中的琐琐碎碎、国际局势的纷纷扰扰都融入了相聚时光。大家忘却了工作的慌张繁忙,彼此回忆着青春模样、演绎着当年豪放、享受着风柔花香、畅想着来日方长。那些风风雨雨、风风火火、风风光光的故事都成为了白日放歌一口干的理由。所有的愁苦、憋屈、窘迫、焦虑、千秋大业、万丈红尘、壮志豪情都交给了“涤烦子”和“忘忧君”。大家忘记了“可怜白发生”,而我还忘记了年夜饭桌“筷落”的警示和母亲的惶恐。我说筷落就是快乐,但母亲还是惴惴不安了很长很长一段时间。当龙嫂“淡定”地告知大家有几个孩子摔了时,我的心里不由得一紧。“筷落”的惩罚再一次降临了。湘乡第二人民医院骨科的医生端详着刚拍出来的片子,扶了扶眼镜说,“手术指征很明显,虽然脸部先着地,庆幸五官没有任何损伤。”得知儿子马上就要高三了,科室决定优先安排手术。网上满是医患矛盾,而我庆幸碰到了这么好的医院、科室和医生。手术前,儿子的英语会考成绩出来了,我问他想不想知道呀。他说这个惊吓还是留到手术后揭晓吧,否则没必要做手术了。一个学科把他的自信碾压成了粉末。难道手术麻醉剂既能麻醉你的神经也能麻醉你的灵魂?我安慰他说也许是个惊喜呢!“老爸你要一直在外面等着哈,这次不要缺席!”在手术室的门口,躺在手术车上的儿子举手叫停,说了让我每每想起就心酸的话。他强力抬起头盯着我,眼神中满是对陪伴的渴望和对我“缺席”的谅解。我甚至庆幸这次意外让我看到了真实的儿子,“失陪”没有变成他的怨恨,或者说即使怨恨积厚成冰山,但在那一刻也开始融化成了暖流。“命中注定有此一劫!”我在手术室外除了一根接一根地抽烟就只能用这句话来自渡了。手术很成功,他清醒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央求我揭晓英语会考成绩。得到了惊喜的答案后他又嘱咐我不要扩散受伤的消息,着重强调千万不要让那颗“炸弹”来轰炸湘乡。我笑着哭了,他笑着睡了,我的脸颊上是酸楚的泪水,他的嘴角上挂着笑容。我坐在床前,除了盯着输液管就是盯着他,心里却盘算着他怎么拄着拐去面对繁重的高三。我庆幸有一群好亲友。湘乡的战友给了我很大的帮助,自不必赘述;老谭家的小谭百忙中将煨好的营养汤送到病室;“大盘兄弟”不只有好兄弟,还有侠肝义胆的老板娘,让我没有了枵腹终朝的尴尬;正当我囊中羞涩时,家乡来了一个“慰问组”,他们从我缺席一个百分百要参加的活动这一信息中刨出了我滞留湘乡的原委;正当我愁着如何转乘回家时,“王刚”老师专程开车来了,平时互相打趣到彼此的根上,关键时候他帮我帮到了点上。“王刚”老师保障我们从湘乡第二人民医院无缝对接转住到了隆回县人民医院,期间还应儿子的要求,在潮得很的禹老师那里理了发。能做到无缝对接,当然也要感谢刘所长和袁总的不遗余力。为了儿子高三冲刺,我租了堂姐的房子。租房在文体路的南端,这里有龙吟凤哕的朗朗书声和虎斗龙争的拼搏呐喊。真的很庆幸提前租好了房子,与一中和县人民医院一丢丢远的距离,让我们方便陪护儿子。
余华曾经白天在写作的世界里杀人,晚上在梦的世界里被人追杀。他的成长经历和成长环境让他写下了很多的血腥和暴力。而这些“血腥”和“暴力”又不断地反噬着他的身体和灵魂。人人都会焦虑,只有或多或少、或轻或重之分。这一年,我也无比焦虑,晚上常常进入了奇怪的梦境,醒来总是全身汗透。这些梦可能来源于深度窥探、过度担忧和多维误解。在一次品茶会上,大家聊起了要做一个什么样的人的话题。当大家的目光聚焦我时,我脱口而出想做一个天马行空的人。天马行空并不是不负责任,而是灵魂的足够自由。有人说只有不突破纪律和规矩围成的方框的自由才是真正的自由。我说你不能把天马行空与恣意妄为划等号。天马行空是指气势豪放,不受拘束。这拘束是指“人之初,性本恶”有罪推论衍生出的“在哪?”“和谁?”式的穷究,由时不时的斜瞥到想打开你的微信、QQ甚至内心的变本加厉。我仰慕绝世风华、气度凌云而又生性疏阔、霁月清风的霓凰郡主。她只窥探深究苏哲是谁、梅长苏是谁。“如果梅长苏瞒不住她,就让林殊来劝她吧”,当霓凰确认梅长苏就是她的林殊哥哥,从此只需林殊一个眼神、一个暗示就能意会,就能成为林殊最有力的助攻。我曾经做了一个梦,梦见橘园的园长总怀疑员工监守自盗,于是他成立了N个组进行监督和追责,并不断扩大和延伸,导致没有一个员工敢提意见和建议。虽然他的员工再也没有人敢碰橘子了,但是没过多久他就发现员工主动去锄草、翻地、施肥、打枝、喷药的积极性都消失了。最后发展到外面的人来偷橘子也无人敢抓捕,员工首先想到的是如何避嫌而不是维护橘园的整体利益。“你真是操碎了心,先管好你家拄拐上高三的崽吧!”当我把这个梦说给好友们听时,他们都笑我是过度担忧。儿子在8月6日从湘乡第二人民医院转住隆回县人民医院进行后期康复疗养,8月13日就出院入学。他很痛,我很苦。我们的租房在顶楼,在“秋老虎”的淫威下我或背或搀儿子下楼,他坐上轮椅,我推他到教室门口,然后返回小区骑我的小“毛驴”上班。虽然说只有一丢丢远,但一天几个来回下来感觉比在新兵连还累。这还只是体力上的累,最关键的是心累。我常对儿子说,你的英语成绩最“稳定”,总是保持在40分上下。每次他嚣张,我就拿出这个必胜武器。他败,败得一蹋糊涂;我胜,胜得极不光彩。各种方法都试了,也打不开他的心结。有一次模考,儿子的英语得了92分,刚刚过及格线。我欣喜若狂,比在奥会上拿了金牌还高兴。我心想虽然水到了第三坵田,但也做梦似地期待这是后发赶超的一个信号。后来,昙花一现的结果证明了这真的是一个梦,高考的英语成绩被他“成功”地控制在了50分以下。填志愿的难题就这样如期而来,这是为父的“高考”。是留在省内,还是选择边疆某所不起眼的学校?是追求高一点的平台,还是瞄准好就业的专业?真是难煞我也。幸好有贵人相助,父子俩广纳博收各方建议、综合权衡各种利弊后终于在立秋的这一天收到了来自长沙的录取通知书。学校好不好暂且不论,收到录取通知书的这个日子倒是蛮好的,寓意着春耕秋收吧。这一年,来自各方形形色色的误解也让我焦虑。我尽力讲好向上的故事、传播向善的声音,但别人认为我是爱表现。我在朋友圈中展示了工作中包括公益活动中的照片,很多人就说工作轻闲啊,到处游山玩水。他们不知道我要点灯熬油地处理照片和码字。很多人说我码字写豆腐块收入不菲。我说这是工作职能之外的义务劳动,纯属高风险、零收入,如果把扩宽了视野、提升了境界、提高了格局算作“收入”,那我还真认了。有人把我正常履职视为针对某些人甚至图个这呀那呀的。这些误解如果来自体制外,我完全可以置之不理,因为他们不可能了解。但是这种杂音响自身边,我就憎恨他们的不怀好意了。如此焦虑,难怪有人说“二哥哪老了?只是头发白了、眼睛花了、牙齿脱了!”这种先扬后抑的“维护”让我哭笑不得。
当濒死者昏迷时,他们会感觉到自己脱离肉体而飘起,恢复知觉后却能够清楚地复述灵魂出窍的情形。我有过两次“出窍”式体验。第一次是2009年在长沙的一次车祸。车祸后,我好像在虚无缥缈的地方与故去了的亲人喝酒,他要留我住一宿,我以孩子还小婉拒了。“席”散了,我也醒了。慢慢地,我知道自己躺在病床上了,完全清醒后又知道自己从鬼门关回到人间了。“我把家里的灶挖烂了,差点就没有爸爸了!”出院后,我听到只有3岁的儿子对他的童伴这样说时泪水就夺眶而出。这次“出窍”让我与部队告一段落,以破了相的形态重新融入纷繁复杂的社会。第二次是2023年在街上的一次骑行。当我骑到一个丁字路口时,我只觉得天旋地转,接着大脑一片空白。虽然我在潜意识下放慢了车速,但还能听到“小毛驴”与隔离栏杆的剧烈刮擦声。当我醒来时,“小毛驴”停靠在路边,人趴在车头。昏沉时,我感觉自己在太虚境界里飘飘荡荡。这应该是“筷落”的第一次惩罚。这次“出窍”让我与“愤青”告一段落,我原本以为自己的世界里再也没有了“红楼”“三国”“水浒”和“西游”,只能以平和的心态迎接奔我而来的迟暮。没想到,三件事让我能在“出窍”后突围,仿佛史铁生找到了他灵魂中的“地坛”。那棵辣椒树给了我突围的勇气。机关食堂的墙根缝里一棵辣椒苗孤独地展露了头角。不同的沉实速度让阶头与房屋主体产生了裂缝。就在这条裂缝中,辣椒苗在都不看好的议论声中长成了辣椒树,在我的担忧中开了花,在大家的惊诧里结了辣椒。“吹落绝境,风的残酷;绝处逢生,长大成树”,我拍下了这棵独特的辣椒树并发了朋友圈,意料之中的惊讶与质疑纷至沓来。不管你信与不信,它就在这里;不管你来与不来,它还在这里。还有什么困难不可克服?还有什么误解不可释怀?还有什么焦虑不可抛弃?我敞开了,你可一览无余。我不担忧了,我们生活在巨大的差距里,你大可逃离原生家庭、挣脱固化阶层;我不担忧了,因为我相信园长终究会找到纠偏的路径。我不再纠结误解,我只把你看作是治愈我伤口的盐,暂时的痛只为了痊愈得更快。有了活下去的勇气,即使在缝隙中也能找到突围的出口,也能开自己的花、结自己的果。那抹夕阳红给了我突围的优雅。那个雨后的傍晚,我们来到了无海。无海是一个非常雅致的地方,就在河边。岸边是鸡鸣犬吠的人家,而河中有洲,洲上有鸟,岸边的和洲上的树斜伸铺向河面,燥热的空气碰上凉爽爽的河水就成了朦朦胧胧的雾。阳光在遮阳棚顶漏下斑驳的光影,我们在斑驳的光影里和滚滚的红尘中慢品时光,或轻执茶杯或柔剥瓜瓤或清谈闲聊。洲上的鸟或优雅闲立或引颈呼朋或低飞徘徊。一边是人间俗世,一边是梦幻仙境,只有孤舟上的蓑笠翁在俗世和仙境中来回穿梭。头发白了何妨?眼睛花了何妨?牙齿掉了何妨?即使俗世让我们遍体鳞伤,也会在无海的仙境中得以自愈。我再一次想去无海时,它已经被拆除了,但是那抹夕阳红已经烙印在了我的心海,它时时提醒我突围不只有汗流浃背,也应有那样的从容优雅。这次闲中游给了我突围的智慧。有朋友说,焦虑是因为思维碰上了瓶颈,解决的办法之一就是去开放的高地走一走、看一看。于是,当好友为了到底去哪里举棋不定时,我替他下了最后的决心,那就是去广东。惠州的一个战友生了两胎得了四个娃,每胎都是龙凤胎。这已经是奇事了,但更让我奇的是他的为父之道。其一就是“放手不撒手”,看似是让孩子在放养中野蛮生长,其实是让孩子知道父母只是他们成长时期的大树,而非他们所需的海天。只有在“野蛮生长”中懂得自律、理财、拼搏,孩子才能在未来的海天中遨翔。其二是“小孩要用”,孩子既要让父母用,也要让别人用,只有不断地用才能使孩子有用。这里说的“用”是指历练和磨炼,父母要历练孩子,也要让孩子接受社会的磨炼。“天上有雷公,地上海陆丰”,在东莞我聆听了中国的改革开放为什么始于广东的故事,也体会到了探路者的艰辛。“改革,革的是自己的旧俗陋习;开放,打开的是自己的心门”我们长久地探讨着这个话题。此行前,我也因儿子的英语成绩差而坚定地认为“高中阶段,英语应作为选科并降低分值”的网上呼声是对的,但是这次旅行却告诉我英语是“师夷长技”的窗口。在深圳和广州,我们结合游历见闻和身边事例继续聊着怎样才能解放思想、在开放包容中怎样去培根铸魂、怎样增强孩子的能力等等话题。时而激烈交锋,时而归于统一。理,越辩越明,人也在辩论中越来越清爽,我们说出了彼此的焦虑,也在这里寻找着答案,大家都有一个共识,那就是“粤”来“粤”有味。“凡有所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一位朋友说助我突围的三件事都是虚妄。“你说这是虚妄,说明你心中还是有相,你也见不了如来!”我把他怼得闭了嘴。如来,就是乘如实之道而来。“一切障碍即究竟觉,得念失念无非解脱,成法破法皆名涅槃”,这一年我在焦虑中看清了自己,也在极力突围中想成为更好的自己,这既是“自我解脱”,也是“涅槃重生”。如果“如来”在我们心中,那么我的突围就是奔跑在见“如来”的路上。这一年,我作如是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