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我叫远山
湖北第二师范学院
钟骏锋
曾经我离开远山，行至天高水远的世界。然无论山河路远，远山依旧可见。
从乡里到县里，离开州府再到一座偌大且陌生的江城，一路欣赏着外面的风景。它让我想起曾向奶奶所允诺的一个大大的理想——等我拥有一定能力之后，带她去乘坐一次飞机，完成一次旅游。我知道，这或许将是奶奶的最后一个理想。在一个陌生的城市里，想到这位老人曾经对我的磨炼和教诲，陌生的事情也变得熟悉，再难的事情也最终可解，行走的每一步路也不会因大意而偏颇，追逐理想的脚步也越来越坚实。我会替奶奶完成这一理想，也会替我自己去完成它。星辰瀚海之下，我
也逐渐地知晓，“乘坐一次飞机，完成一次旅游”或许不是奶奶的真实目的。我有理想，有能力，才是奶奶真正期盼之所在。
我家房舍的落处虽是在山脚下，但也算得上是山上人家。城里人到这儿来会说“上来”，我们去城头办事儿或者娱玩，则称“下城里去”。从乡里到城里约莫有
二十公里路，不论是偶尔能碰见的稀疏的公交车还是永远都在吆喝着“去哪儿？上车就走！”之类的私人面包车，算上等车与沿途的耽搁以及到城里的步途，都会花费接近一个钟头的时间。这路途是枯燥的，让人能顺心坐完这一趟车程的唯有这一程的风景。说是风景倒也显得勉强，毕竟无数次城乡来回的旅程告诉我，当平安喜乐时，即使一路阴雨，却是好心情、好风景；相反的，就算春光无限，也觉得尘土满天——而这，或许就是人生的风景。就在这样的城乡往返的日子里，三年的时光如同时间慢放机，也好似一支箭矢，瞬间飞过，忽而不知踪影。三年的初中生活，就像一部哑剧，三年的喜怒哀乐，都在这段剧情里上演。我不是主角，也不是导演，而这剧里也似乎从来没有演员。
奶奶却是一直陪着我看完这部哑剧的唯一的人。
山里的孩子是会做饭的。我炒的酸辣土豆丝，是奶奶吃过最多的菜，酸菜炒肉则是奶奶为我做过的最多的菜。我向来不喜欢奶奶煮的面条，可奶奶却会吃完我煮的每一碗面条。我早在周五就期待着吃奶奶做的饭，我喜欢那种急忙着赶回家里和奶奶一同围在火炉边的感觉，奶奶笑得开心，我也活得开心。
奶奶也是一直支持我爱好的人。人生需要“舞蹈”，也恰巧因为我对这一爱好所做出的努力，奶奶和我一起出了一趟城，去看州里的山景。她也曾因为我对于这一爱好的努力而荣耀了一回，因为她骄傲才十二岁的我，能有幸去我们中国的首都——北京，去中国的最高学府北京大学游学。
虽然她不知道何谓游学，或者说她知道“游学”就是去大地方、大城市里游玩罢，但是对于她来说，在这个几十年如一日的乡里，谁家里要是能有一个人去一次北京，那便是莫大的光荣，更不必说是一个小孩，更不必说是“北大”了。
因为我对于这爱好的努力，我们也曾有过矛盾。奶奶责怪我一心只有舞蹈，对家务不闻不问。正处于青春叛逆期的我又能顾及什么呢？我在堂前对奶奶大吼与哭诉，又摔板凳又摔椅，从头到尾总以为是我的委屈，是奶奶不理解我的辛苦和我的感受。我在远处，看见奶奶的眼圈逐渐起了红晕，我无法想象奶奶在那一瞬间是多么伤心，甚至对我有多么失望。人们都说时间是治愈情感最好的良药，可我却认为，时间总是像一位旁观者。起初它看着我们因生活琐碎之事而争吵；现在又默默地陪
着我们，去回放那段记忆。仔细想来，所有的一切，都源于我当时的不懂事和如今的懊悔。不懂事，因为我的家庭为什么必须由我来打理这沉重的家务；懊恼，是因为我在责备自己的意气用事与情绪化心理对奶奶造成了极大的创伤和刺激。随着年龄的增长与各种不可意料的环境的到来，我越来越明白，奶奶之所以对我之于家务的严格教育是因为她似乎知道，在我以后的人生里，我需要拥有面对和解决各种家务琐碎的能力。时光，已然将它证实了。
我是一个怎样的我，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是奶奶带着我在无数的夜里瞧见一片又一片明亮而多姿的星空，她让我看见了现在的方向和希望。然而，她却永远停留在了那里，时光将这矛盾的次数定格，她狠心地抛下了我，去到了没有忧虑只有安详的世界。
远山，是山，却不是山。
（精彩继续）
钟骏锋
湖北第二师范学院2021级
汉语言文学专业在读本科生
· 2002年生，湖北利川人。有作品刊于《中国青年作家报》。
·创作谈·
我曾翻越无数座山前往梦的彼岸，带着您的期许穿梭在广袤的平原。我看见山河汇聚于远行的路途，那是青鸟密语而延长的音符；我背着一撮故乡的泥，还有那残存着香草的芬芳，它们不愿柳枝重塑绿影，但却祈祷孩子顺遂长风。
从出生至成年，我与祖母相依陪伴。十八年之间，她教会我为人处世、教导我时刻上进。我们曾度过许多艰苦的岁月，我们也一直在企盼明日的改变。她告诉我世界上存在一种花，它长在远山之颠，它记录了大山里的孩子成人的脚步，它见证了大山里的我们从未因任何艰难险阻而轻易言败。这是来自远山的韧劲，是祖母给我们留下的普通平凡而又伟大的力量。
我的祖母叫唐显菊，那个远山是我的故乡，那个远山是我们永存的梦。
文|湖北第二师范学院 钟骏锋
责编|王娜
版|一茗
校对|张范姝、猫十三
监制|游于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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