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标、路径与策略——
中医学未来之路的思考(一)
对于中医学未来之路这一宏大命题的思考,要想获得有启示意义的结论,需要置于整个医学发展长河的大背景下展开。
目前在中国影响最大的是樊代明院士倡导的中国版“整合医学”(全称为“整体整合医学”)[3],影响之所以大的一个因素是这条路的路面足够宽,覆盖了前人提出的其他路径。然而“整体医学”路径不仅涵盖了“整合医学”路径,而且直接以中医学的方法论构建[4-5]。
面对这样复杂的路口,中医人如何抉择?
一、目标——路在变目标在前
“整合医学”以转化医学为路径、循证医学为规则、精准医学为目标,整合中西医学为一体;“整体医学”则整合精准医学、整合医学、循证医学为一体。
因此,为了看清“整合医学”“整体医学”的前景,有必要回看之前中医人走过的“中西医结合”之路。
二、路径——走过的路和未来的路
中医人曾走过的“中西医汇通”“中医科学化”“中西医结合”“中医现代化”之路,实为不同时期走过的路段,这些前后接续的路段连成了一条完整的路,其中由官方倡导且影响最大的路段“中西医结合”,可以作为整条路的总路名。
如果说中西医结合之路是百余年前中医人在西医学的冲击下,于生死存亡之际为谋生存而被迫走出的一条突围之路,那么,系统生物学则是以还原分析法推进的传统生物学在登顶之后的自然延伸,是循着自身发展规律的必由之路。而作为生物学应用领域的医学,走上整合之路便是水到渠成的自然过渡,历史上生物学的每一次重大突破都会引导医学的革命性变化。
过去走过的“汇通”“结合”“融合”之路的目标都没有实现,其中的经验教训今人已有分析和总结[10]。几代人锲而不舍都没有走通的路,我们这一代人如果不能找到通关密钥,怎能有接着走下去的信心和信念?而徘徊不前则更没有出路。
三、策略——少走弯路先认路
确立两步走策略:
中医人要看清的是,在“互补”和“互通”两个关键点上,“互补”是决定性的,没有互补且呈最大化互补,“互通”也就失去了意义。如果说现代医学就是传统中医的升级版,那中医学就根本没有整合或被整合的前提;相反,具备了最大互补性且清晰呈现出来,即使中医人做不好“互通”环节,西医也会想方设法去“互通”,因为它拥有无法抵御的最大互惠吸引力。因此,在医学未来的发展过程中,无论是中医人主动开辟的“结合”路径,还是参与西医阵营倡导的“整合”路径,前提都是先做强自己,体现出不可替代的价值。
中医学与现代医学最大的互补体现在视角和方法论两个方面。当下的首要任务就是将这两个最大互补点系统发掘整理,并且以现代医学最容易理解的方式清晰呈现出来,显示出中医学具有的与现代医学同等价值的存在感。这也是证明中医学价值最简单且最有说服力的方式。而走通“结合”或“整合”之路在技术层面的关键点,是找到合适的互通方式。在这方面中医人需要有更多扎实的研究,因为相对于现代医学,中医学还没有完成现代科学洗礼这一程序,当务之急是要在中西医的理论底层找到互通点,并使之自然对接,因为只要打通中西医的理论底层,二者其他层次的互通便成为水到渠成的自然融合。
总之,面对“整合医学”的路径,中医学当先求卓然自立,拥有平等对话的资质,然后再谋求对话的方式和时机。如果没有准备好而以“补充”(complementary and alternative medicine)的身份加入,那只能被“整编”而不是“整合”。
(一)策略一:筑基先自立
被尊为西方“医学之父”的希波克拉底早在2000多年前就指出“解剖学是通往医学圣殿的基石”,现代医学的理论正是构建在这块基石之上。其实,中医也不例外,同样要以人体的形态结构为立足之石。
令人遗憾的是,从民国时期起,中医高等教育就选用西医人体解剖学的代表作《格氏系统解剖学》作为解剖学教材[11]1972,直到今天中医院校相关专业的人体解剖学依然是剪裁自现代医学的人体解剖学教材。
中医针灸一定有自己的基石,不然不可能屹立数千年而不倒,只是中医人始终没有把这块基石清晰呈现出来,并且向世人证明它不是一块普通的石头,而是价值连城的“和氏璧”。
中医学的人体形态结构探索,在朝向、隐喻、观察内容、观察方法上,皆与现代人体解剖学大异其趣而又呈最大互补,二者观察所得可拼出更完整、更真实的人体构造。
1.“针灸人形论”
中医学的人体形态结构探索朝向针灸学,是一种指尖和针尖下的人体形态学,可简称“针灸人形论”。
现代人体解剖学朝向外科学,具有160多年历史的《格氏解剖学》被公认为“现代解剖学的圣经”。早在1858年,这部经典第一版的书名就点明了其外科学的朝向——“Anatomy,Descriptive and Surgical”。主编Henry Gray在这一版的前言中写道:“这部著作是为医学生和医疗工作者提供一个人体解剖的准确视角,特别是将这个学科应用于外科学实践中。”(引自第41版主编Susan Standring前言)
另从古典中医针灸人体形态图集的命名中也可看清这一点,例如“黄帝明堂偃侧人图十二卷”(《隋书·经籍志》)、“黄帝十二经脉明堂五藏人图”(《旧唐书·经籍志》)、“明堂人形图”(《新唐书·艺文志》),直到宋代官方主持的人体形态研究成果集仍采用这样的命名“修明堂诀式”(《铜人腧穴针灸图经》)。
本文之所以将中医人体形态结构的知识称作“针灸人形论”,而不作“针灸人形学”,主要有两方面的考量:
不同的朝向决定了现代人体解剖学和针灸人形论不同的观察重点,同时不同的工具手术刀和针灸针也赋予现代人体解剖学和针灸人形论不同的研究方法。
2.“明堂人形论”“空间主导人形论”
针灸人形论的人体隐喻为“明堂”,故可称“明堂人形论”。
明堂,古代帝王所建的重要建筑物,乃帝王政教之所。在针灸学则以“明堂”喻针灸输穴,“明堂”成为针灸输穴的代名词而有“明堂孔穴”“黄帝明堂经”之称;后又以“明堂”喻身躯,故敦煌卷子《明堂五脏论》(P.3655)曰“‘明堂’二字,其义不轻。明者,命也;堂者,躯也”,而有“明堂人形图”之称。
从《黄帝明堂经》所载不同部位的穴名不难看出,古人对人体部位的命名大量借用了房屋结构术语,例如“门”“户”“关”“窗”“牖”“堂”“室”“道”“都”“府”等,其中借用最多的是“门”“窗”类概念的术语。
古人深知人形之微不可胜穷,故《黄帝内经》论理人形以“人生有形不离阴阳”的至简之道知其要。人体结构不论多复杂,皆可分为构成“五体”、五脏的实质结构和“五体”、五脏之间的空间结构这两大类。
而在这两类结构中,针灸人形论更重于空间结构,对人体各类膜及膜间隙,特别是躯体最大的膜间隙“分肉之间”(浅筋膜①与肌外筋膜移行处的皮、肉之分处)和内脏最大的膜——膈(横膈膜)、肓(此处特指“肠系膜”)给予了极高的关注和极为细密的观察,并将体内这两个最大的膜视为重要的脏器。
中医针灸为人体之膜及膜间隙构建的理论学说主要有卫气学说、三焦学说、膜原学说。
3.“集合观人形论”
针灸人形论以“集合观”观察、描述人体结构功能体,可称作“集合观人形论”。
在躯体,将肌肉与束肉之膜视为一结构功能体曰“筋”,另将由膜连为一体、呈纵向走行的“筋”视为一更大的集合体曰“经筋”。此外,皮与皮下筋膜,骨与膜及溪谷也视为一结构功能体。束脉之膜曰“经隧”,经隧之内的所有结构总称为“脉”,脉与经隧为一结构功能体。
内脏与其包膜及“系”为一结构功能集合体,例如肺与肺外膜及“肺系”为一结构功能体;心与心包膜及“心系”为一结构功能体。甚至将整个消化器官视为一个大的结构功能体如“大肠小肠,皆属于胃”。在针灸人形论的框架中,将人之整体分为一层层小的集合,这些集合再通过“脉”“筋”(膜)构成一个整体人。
例如观察体内心、肝的形态及位置的变化与躯体心蔽骨(剑突)的有无、大小、形态变化之间的规律;观察五脏形态、位置变化与三焦之膜(内脏系膜、韧带、横膈等)张力变化的规律等。
其实,只要从我们最熟悉的家用电器类推,就会发现针灸人形论看人体的方式更为合理,例如电器主机有外壳,外壳之外有电线(有内置电源者不需要电线)和开关,大型电器还有固定位置的支架,如果说电器主机与电线、开关、支架等(如空调主机与电源线、连接管、出水管、固定支架)是两套不同的设备,你一定不接受,因为缺少了这些零件,主机就是一堆废铁,你一定会说它们是不可分割的一套设备。
久而久之,中医针灸人也理所当然地认为,刺脉、刺络者只是刺激了血管,而不及神经、淋巴管,人们都忽略了针灸人形论之“脉”是一个集合概念,即使你有意识针对其中一个组分,也只能是主要目标,不可能不触及到其他组分。
比如,神经、血管、淋巴管3种结构为什么在大多场合被包裹在同一通道走行?
似乎是徒增了许多神经卡压的风险,经历亿万年进化的人体为什么进化出这样看起来很蠢的构造?
这正是未来人体解剖学应当关注的问题,解剖学不能总停留在“描述”的层面,一定要加强规律的研究,这样才能实现解剖学解码人体构造的目标。
[1]弓箭.中西医汇通、中医科学化、中西医结合的历史研究[D].哈尔滨:黑龙江中医药大学,2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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