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中医科学院针灸研究所
文献来源:杨峰,赵京生.“蹶”的探析——一个早期医学名词的考察[J].中国中医基础医学杂志,2009,15(02):92-95.
全文6543字,阅读20分钟
经脉病候研究中,我们注意到《经脉》中所有的“此为某厥”中的“厥”字,在出土经脉文献《脉书》、《阴阳十一脉灸经》中作“蹶”。此外,“蹶”字还见于与《脉书》同时出土的《引书》。
那么“蹶”究竟为何种病候?
《说文解字·足部》是这样解释的:“蹶,僵也,从足厥声,一曰跳。”仅仅凭借字书的解释是不够全面的,需要从更大的背景中去考察。需要说明的是,本文关注的是作为疾病意义上使用的“蹶”,一般为名词,并不包括作为其他意义上使用的动词。
1 《吕氏春秋》对“蹶”的记载
流水不腐,户枢不蠹,动也。形气亦然。形不动则精不流,精不流则气郁。郁处头则为肿、为风,处耳则为挶、为聋,处目则为蔑为盲,处鼻则为鼽、为窒,处腹则为张、为府,处足则为痿、为蹶(《吕氏春秋·尽数》)。
出则以车,入则以辇,务以自佚,命之曰“招蹶之机”。肥肉厚酒,务以自强,命之曰“烂肠之食”。靡曼皓齿,郑卫之音,务以自乐,命之曰“伐性之斧”。三患者,贵富之所致也(《吕氏春秋·本生》)。
《尽数》这段论述相当医学化,很难想象,没有一定医学知识背景,能够有如此专业的论述。考虑到《吕氏春秋》综合了当时各种学说,这段论述与其说是一般思想界的观点,倒不如说是来自当时医学界更为贴切。《吕氏春秋》尽管是非医文献,但《尽数》这段论述却实实在在地与医学文献无异。
据《尽数》可知,“蹶”的病位在足,病因病机是由于形体不动而导致的气郁于足部。
《本生》的这段记载虽然没有明言“蹶”的具体情形,但仔细分析原文,“出则以车,入则以辇”不正是《尽数》中“形不动”的具体说明吗?可见,两者的认识是一致的。
《吕氏春秋》的认识影响较大,在与《引书》同时出土的《脉书》中有所反映。
夫留水不腐,户枢不蠹,以其动,动则实四肢而虚五脏,五脏虚则玉体利矣,夫乘车食肉者,春秋必泻,不泻则脉烂而死(《脉书》)。
此处“留水不腐,户枢不蠹,以其动”几乎就是《尽数》的原文,“乘车食肉者”实际上就是对《本生》“出则以车,入则以辇”、“肥肉厚酒”的概括,《脉书》相当于对《尽数》、《本生》的论述进行了综合。
值得注意的是,《脉书》此处还提及了“脉”,认为“乘车食肉者”如果不进行有效的治疗,其后果将会很严重,“脉烂而死”。考虑到前已论述的《脉书》与《尽数》、《本生》的密切关联,那么有疑问的是,形体不动而导致的气郁与“脉烂”有什么关系?换言之,为什么会是“脉”呢?《脉书》中另一段记载有助于解答这个问题。
君子肥而失其度,是胃筋骨不胜其任,其气乃多,其血乃淫,气血腐烂,百节皆沉,款廿末,反而走心,不此豫治,且闻哭音(《脉书》)。
不难看出,气血腐烂应该就是脉烂的原因,当然这里涉及到一个假定,即气血运行于血脉之中,这在当时应该是比较公认的看法。《吕氏春秋·达郁》有“血脉欲其通”的记载,《脉书》中的表达更为清晰:“夫脉者,圣人之所贵也。气者,利下而害上……故气上而不下,则视有过之脉,当环而久之。”通过对脉的治疗,就可以针对体内气的失常状态进行调整。
至此,将《吕氏春秋》和《脉书》中的相关认识进行贯通,可以获致这样的理解:
“蹶”是由于形体疏于活动、气血运行不畅、郁留于足部而产生的。
从“形不动”可知,“蹶”的患病人群应该是平常疏于形体活动、劳作之人,也就是那些贵族阶层。
不过这里不易接受的是,《尽数》中“气郁”导致的那些病症难道都只发生于这些特定人群吗?至少“鼽、窒、盲、聋”等是相当普遍的。相比而言,《本生》的表述相当明确,直接将“出则以车,入则以辇”与“蹶”对应起来,“贵富之所致也”也支持上文对“蹶”患病人群的分析。
此外,《吕氏春秋·重己》还从环境的角度论述了“蹶”。
故圣人必先适欲。室大则多阴,台高则多阳;多阴则蹶,多阳则痿。此阴阳不适之患也。是故先王不处大室,不为高台,味不众珍,衣不燀热。燀热则理塞,理塞则气不达;味众珍则胃充,胃充则中大鞔,中大鞔而气不达。以此长生可得乎?(《吕氏春秋·重己》)
《重己》认为,居处环境如果多阴亦能导致“蹶”。与《尽数》将“蹶”归结为“形不动而气郁”不同的是,《重己》解释的基点在阴阳,并明确指出“此阴阳不适之患也”。关于多阴与“蹶”的联系,将在下文中结合《引书》的相关认识进一步讨论。
表面看来,多阴与气郁并不相干,但仔细分析上述原文,文中“不处大室,不为高台,味不众珍,衣不燀热”4句为并列关系,都是论述先王所不为、所舍弃的4种不良生活习惯。值得注意的是后面两句中的“气不达”,很明显其与气郁表达是相同的含义,《吕氏春秋》中甚至还有一篇以“达郁”命名。考虑到4句的并列关系及具体语境中的文意,实际上“室大则多阴”、“多阴则蹶”也暗含着“气不达”即气郁之意。由此可见,《吕氏春秋》中对“蹶”的认识是比较统一的。
2 《引书》对“蹶”的记载
引蹶,危坐,信(伸)左足,右足支尻,右手抚股,左手句(勾)左足之指(趾)而引,极之,左右皆三而已(《引书》)。
人生于清(情),不智(知)爱其气,故多病而易死。人之所以善蹶,蚤(早)衰于阴,以其不能节其气也。能善节其气而实其阴,则利其身矣。贵人之所以得病者,以其喜怒之不和也。喜则阳气多,怒则阴气多,是以道者喜则急昫(呴),怒则剧炊(吹),以和之。吸天地之精气,实其阴,故能毋病。贱人之所以得病者,劳卷(倦)饥渴,白汗夬绝,自入水中,及卧寒䆕之地,不智(知)收衣,故得病焉;有(又)弗智(知)昫(呴)虖(呼)而除去之,是以多病而易死(《引书》)。
《引书》中并没有对“蹶”的具体描述,上面所引第一段原文是针对“蹶”的具体的导引术式。术式中肢体各种活动与足相关,其操作的重点在于足,暗示了“蹶”与足的密切关联,这也与《尽数》、《本生》的论述相符。但这并非意味着《吕氏春秋》对“蹶”的相关认识被《引书》全盘吸收了,实际上它们之间的不同之处多于相同之处。
据上引第二段原文,先是说“人之所以善蹶”,然后分别论述了“贵人、贱人”得病的情况。与《吕氏春秋》中所显示的“蹶”的患病人群为贵富之人的特征不同的是,《引书》统论之为“人”,而且后面还相继具体介绍了“贵人、贱人”,可见“人之所以善蹶”中的“人”应为泛指,并非特指“贵人”。
那么,难道《吕氏春秋》的记载有误?
对这个问题的解答,需要从文本作者及受众的立场来考虑。《吕氏春秋》是秦相吕不韦主持编撰的,无论是作者还是受众都是属于贵人,而《引书》虽然是在一个不算大的贵族墓葬中出土的,但在古人的那个年代导引这类活动应该是不登大雅之堂的,即使是真正的医疗活动也不被重视。睡虎地秦简《日书》中便有“壬寅生子,不吉,女子为医”。《引书》之类的文献与《日书》反映的是当时社会生活真实情形的文献,大抵相当于当今实用手册一类的东西,其关注的重点自然是普普通通的人。换言之,两者并不矛盾,只是立场与关注点的相异而已。
更令人意外的是,《引书》对“蹶”的解释与《吕氏春秋》竟然大相径庭。《引书》认为“蹶”是由于“蚤(早)衰于阴,以其不能节其气也”而导致的,并据此提出“能善节其气而实其阴,则利其身矣”。这与《吕氏春秋》所认为的“形体不动导致气郁于足部”简直丝毫无涉。
需要进一步追问的是,存在这种明显的解释差异的原因何在?
其实如果考虑到《引书》学术流派的归属,便不难理解。《引书》是一部有关导引的出土文献,一般而言,从学术流派划分的角度来看,导引与房中的关系相当密切,均属于养生一类的活动。
《引书》中一些导引术式的名称与马王堆房中书的一些房中术式相同,如“交股、尺汗”等。《引书》与马王堆房中书中均有肢体活动配合行气呼吸的记载。《引书》开头第一句话就是“春产、夏长、秋收、冬藏,此彭祖之道也”,可见彭祖在有关导引的知识中处于相当重要的地位。这一点在传世文献中亦有印证。《庄子·刻意》:“吹呴呼吸,吐故纳新,熊经鸟申,为寿而已矣。此导引之士,养形之人,彭祖寿考者之所好也。”马王堆房中书《十问》中亦有彭祖答问于王子巧父的记载,彭祖俨然是一位传授房中术的师者。后世文献《神仙传》卷一之《彭祖传》更是明言彭祖传房中术最为详细。
由此可见,无论是从文献传承,还是实际操作来看,《引书》与马王堆房中书的关联极为密切。文献记载上,两者相互影响,拥有一些共同的资源(包括术语、观念、思想等);实际操作中,两者经常结合、杂糅在一起。
基于上述分析,将《引书》“蚤(早)衰于阴,以其不能节其气也”、“能善节其气而实其阴,则利其身矣”置于房中思想的背景下理解便顺其自然。
马王堆房中书对“阴”、“气”相当重视,如“食阴之道”、“接阴之道”、“翕气之道”、“治气”等经常提及并重点论述,《引书》中也多次出现“引阴”。可见,两者对“阴”均极为重视。
那么“阴”所指为何?
有学者认为,“阴”指肾。笔者不敢苟同,其实马王堆房中书《十问》中的一句话有助于对“阴”的理解。“人有九缴(窍)十二节,皆设而居,何故而阴与人具(俱)生而先身去”?显然,此处“阴”是一个实指性概念,并非抽象的。如果“阴”指肾的话,那么《十问》“食阴之道,虚而五臧(藏)”如何理解?既然是要求“五臧(藏)虚”,又如何“实其肾(如果阴是指肾)”?再者,《引书》、《十问》中并未提及肾。笔者认为,“阴”应该是指男性外生殖器。
显然,在房中家眼中,男阴无疑是最重要的,房中活动的进行依赖于其功能的正常,而实际情形却是,人体一定年龄以后男阴性功能的衰退甚至丧失,正所谓“阴与人具(俱)生而先身去”。因此,在房中家看来,“阴”衰以及体内气的失调是人体一切病变的根源,反过来,只要能及时实阴、节气,便能却病延年。受这种思想观念的支配,《引书》对“蹶”做了相关的理论解释。当然这仅是理论层面的解释,在实际治疗“蹶”的导引术式中,肢体动作的重点仍在足,而不是“阴”。仔细分析“引蹶”的术式可知,无论是伸足还是勾足趾而引,动作本身都包含着极力将足部舒展、牵引的意味。考虑到《吕氏春秋》对“蹶”的解释是“气郁处足”,那么“引蹶”的术式实际上就是这种解释的实践化,尽管《引书》对“蹶”另有一番理论说明。
3 同时期非医文献中“蹶”的相关记载
其致之也,谓天无以清,将恐裂;地无以宁,将恐废;神无以灵,将恐歇;谷无以盈,将恐竭;万物无以生,将恐灭;侯王无以正,将恐蹶(《老子》)。
形就而入,且为颠为灭,为崩为蹶;心和而出,且为声为名,为妖为孽(《庄子·内篇·人间世》)。
故田野荒而仓廪实,百姓虚而府库满,夫是之谓国蹶。伐其本,竭其源,而并之其末,然而主相不知恶也,则其倾覆灭亡可立而待也(《荀子·富国》)。
老子曰……故心者形之主也。神者心之宝也。形劳而不休则蹶,精用而不已则竭(《文子·守虚》)。
心者形之主也,而神者心之宝也。形劳而不休则蹶,精用而不已则竭(《淮南子》)。
据上述各段引文文意可知,“蹶”是在为了表达人或事物的某种不正常情况,特别是与正常情况相反甚至是对立的语境下被使用的,表达的是一种较为严重、危险的状况。具体到语境时,用于指事物时有“灭亡”之义,指人体时有“偏废、极度衰败”之义。
《淮南子》、《文子》中的论述其实来自《庄子·刻意》,“形劳而不休则弊,精用而不已则劳,劳则竭”。可见,在此类语境中“弊”、“蹶”义同。
《扁鹊仓公列传》中载有“形弊”,仓公诊齐章武里曹山跗病时,认为其“死不当治。适其供养,不当医治”,又引用脉法所言,“不平不鼓,形弊”,最后还指出,“形弊者,不当关镵石及饮毒药也。”
据此可知,第一,“形弊”并非仓公所创,而是有所渊源,至少仓公所引“脉法”中已有之;第二,“形弊”的病情极为严重,即使是仓公这样的高手也认为,“死”、“不当关镵石及饮毒药也”,也就是“不当医治”,只能“适其供养”了。
值得注意的是,这些非医文献中将“蹶”的原因归结为“形劳而不休”,这与《吕氏春秋》的“形不动”不同,似乎截然相反。
不能忽视的是,以上非医文献除了《荀子》,其余可归属于道家或含有强烈的道家意味。《荀子》中的“国蹶”是一个描述政治学说的偏正关系的词,其使用应该是基于“蹶”的人体词语语义,是在“蹶”被普遍认知的基础上而产生的,因此“国蹶”可不予以考虑。
众所周知,道家的思想观念中,“清净无为”、“无为而无所不为”是相当受重视的,其极力反对那种不爱惜身体的行为,诸如“形劳而不休”之类。受此支配,对当时极为常见的疾病“蹶”,用“形劳而不休”进行解释,是相当顺其自然的。
其实,与其说用“形劳而不休”解释“蹶”,倒不如说用“蹶”这样当时极为常见的疾病为批判“形劳而不休”之类的行为作注脚,更为恰当。这与《引书》将“蹶”与“早衰于阴”联系在一起是一样的,其本质均是从各自思想或学派的立场出发进行阐释。
4 “蹶”在《内经》中的反映
《内经》中无“蹶”字,用的都是“厥”。
厥在《内经》中相当常见,所指也相当广泛,本文不拟作一一论述。虽然“蹶”不见于《内经》,但有关“蹶”的认识在《内经》中依然有所反映。
《厥论》是《内经》中专门讨论厥的篇章,其中有这样一段论述。
帝曰:热厥之为热也,必起于足下者何也?岐伯曰:阳气起于足五指之表,阴脉者集于足下,而聚于足心,故阳气盛则足下热也。帝曰:寒厥之为寒也,必从五指而上于膝者何也?岐伯曰:阴气起于五指之里。集于膝下而聚于膝上,故阴气盛,则从五指至膝上寒,其寒也,不从外,皆从内也(《素问·厥论》)。
虽然《厥论》将厥迸一步分为热厥、寒厥,但无论是热厥还是寒厥其病位均在足,这与《吕氏春秋》以及《引书》“引蹶”术式所显示的特点完全一致,这是早期“蹶”的特点在《厥论》中的体现。
不仅于此,《内经》其他篇章中也有这种体现。《素问·五藏生成》云:“卧出而风吹之,血凝于肤者为痹,凝于脉者为泣,凝于足者为厥。此三者,血行而不得反其空,故为痹厥也。”《灵枢·刺节真邪》亦云“厥在于足”。与《厥论》相比,这两者的表达相当明确。而且《五藏生成》还论述了厥的病机,即“血凝于足”,与《吕氏春秋》之“气郁处足”相比,两者何其相似,虽然气血有别,但凝与郁都有阻塞不通之义,所表达的核心观念还是一致的。
至于气血之别,需要从《内经》与《吕氏春秋》各自的学术立场来考虑。《吕氏春秋》是对当时各种思想、观念的总汇,类似于哲学著作,而气在传统文化中是一个核心范畴,气论在先秦思想界也是一个公共资源,《吕氏春秋》用气郁解释“蹶”是很自然的。相比而言,《内经》是医学著作,血虽然是使用相当普遍的人体词语,但作为一种理论解释时显然是基于医学范畴意义上的运用。
换言之,《内经》用血凝而不是气郁解释“蹶”,是医学认识深化的必然。《灵枢·刺节真邪》中的一段论述有助于我们对此的理解。
寒则地冻水冰,人气在中,皮肤致,腠理闭,汗不出,血气强,肉坚涩。当是之时,善行水者,不能往冰;善穿地者,不能凿冻;善用针者,亦不能取四厥;血脉凝结,坚搏不往来者,亦未可即柔。故行水者,必待天温冰释冻解,而水可行,地可穿也。人脉犹是也,治厥者,必先熨调和其经,掌与腋、肘与脚、项与脊以调之,火气已通,血脉乃行,然后视其病,脉淖泽者,刺而平之,坚紧者,破而散之,气下乃止,此所谓以解结者也。用针之类,在于调气,气积于胃,以通营卫,各行其道。宗气留于海,其下者注于气街,其上者走于息道。故厥在于足,宗气不下,脉中之血,凝而留止,弗之火调,弗能取之(《灵枢·刺节真邪》)。”
此段运用形象的比喻,将人体的血脉凝结喻作自然界地冻水冰,并据此提出具体的治法。治疗厥时,首先用熨即火法以通调血脉,然后在此基础上才用刺法。究其原因,针刺只能调气,对于脉中凝结之血难以取效,必须用火调方能奏效,故曰:“弗之火调,弗能取之。”与《吕氏春秋》强调“形动”、《引书》引伸肢体运动一样,“火调”的目的也在于使血脉通畅。在此不难发现,上述气血之别更为明显。一般思想界中一统天下的气在此变更为医学范畴,随着疾病认识的深入,仅凭气范畴难以一一作出解释,在医学领域的认知中,气血功能产生了分化。
《内经》作为当时的一部论文集,其各篇成书时间不一,汇集了当时的各种医学观点。以上所引《内经》相关篇章的论述实际上与早期对“蹶”的认识是一脉相承的,并且进一步深化和发展了。
5 经脉病候中的“蹶”
与《引书》同时出土的《脉书》中某些经脉病候中也有“蹶”,其体例形式一致,出现于“是动病候”之后,“是某某脉主治”之前,表述为“此为某蹶”。《灵枢·经脉》与此相同,只是将“蹶”改为“厥”。一般而言,学术界倾向于将“此为某蹶”解释为是对此前“是动”病候的总结。有学者提出,即使出土文献中也有多重文献构成,“此为某蹶”的体例形式是出土经脉文献成书过程中古代整理者所加的注语。
这些观点与本文探讨的重点“蹶”关联不大,相反笔者认为,对“某蹶”的理解离不开对“蹶”的深入认识。与《荀子》“国蹶”一样,“某蹶”的产生显然也是基于“蹶”的普遍使用。不同之处在于,前者被用于政治学说中,其语境已脱离医学范畴,后者则未变。《脉书》与《引书》同时出土,按照《汉志·方技略》的分法,前者大致属“医经”,后者可归入“房中、神仙”之流(上文已分析了《引书》与房中的密切关联)。
马王堆出土经脉文献《阴阳十一脉灸经》与《脉书》经脉文献基本一致,可能属于不同的抄本,其中亦有“此为某蹶”的体例。值得注意的是,与《阴阳十一脉灸经》同时出土的还有一批房中书。这两种不同类型方技文献同时出土的情况表明,至少墓主人对两者都感兴趣,或者在墓主人看来,两者关系密切。基于两者关系密切的判断,笔者认为,上文对《引书》“蹶”的分析有助于理解“某蹶”。
“蹶”的病位原本在足部,但出土经脉文献中载有“某蹶”的脉既有手脉也有足脉,可见“蹶”的运用范围扩大了。运用范围的扩展是表象,本质在于疾病解释模式的相同而导致相关概念的借用。脉中气血运行是共同的病机,如果说“某蹶”是古代整理者的注语,那么在其观念中,“某蹶”之前的“是动”病候是由于气血运行不畅甚或阻塞引起的。
6 蹶、厥、瘚的辨识
《说文》中“瘚”被解释为“气逆”,《释名》:“厥,厥逆,逆气从下起上行入心胁也。”《引书》中除有“引蹶”外,还有“厥”、“引瘚”的导引术式。
夜日卧厥,学(觉)心腹及匈(胸)中有痛者,无(抚)之以手而精炊(吹)之,三十而已(《引书》)。
据其症状,这显然是《释名》“厥”义的反映。
此外,《史记·扁鹊仓公列传》记载了扁鹊、仓公的一些医案,反映了当时较为真实的医学情形,尽管《史记》属非医文献,但这些医案却是不折不扣的医学文献,一直是研究早期医学的重要史料。
扁鹊医案中有“暴蹶”、“尸蹶”,仓公医案中有“风蹶”、“热蹶”、“蹶”。由此可见,“蹶”的确是当时临床常见疾病。与前文分析的“蹶”的特点比照,似乎只有“热蹶”有所关联,其症状记载很简单为“足热而懑”,这应该就是《素问·厥论》之“热厥”,其共有的特点是病位在足。其余的“蹶”基本表达了“上逆”之义,因“蹶”、厥相通,实际上,此处的“蹶”只是借字而已,并非是其本义的使用,因而不再本研究范围之内。实际上,《内经》中绝大多数的厥都是基于“厥逆”义的使用。
7 结语
以上简要勾勒了作为医学名词的“蹶”在早期医学中的运用情形。从中可知,就疾病解释而言,从《吕氏春秋》的“气郁”到后来的“血凝”,有关“蹶”的认识在不断深化,这也是医学发展的必然。就病位而言,从《吕氏春秋》、《引书》的“足”到《脉书》、《内经》中的“臂足”,范围逐渐扩展。就治疗而言,从《吕氏春秋》的“形动”,到《引书》的导引术式,再到《内经》的“熨调(火调)”,治疗手段从简单到复杂,从笼统到精细。
本研究的预设是,力图通过医学文献与非医文献中“蹶”的结合研究,寻求对医学意义上“蹶”的深入理解。研究表明,“蹶”在医学文献与非医文献中的意义并未有明显的相互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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