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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师傅
作者：李亚美
图片选自网络
李师傅是乡亲对我父亲的称呼。父亲原是乡村兽医，因超生小妹丢了工作，当祖母喂的两头猪也被赶走后，家真的空了。父亲不得已学起了瓦匠，自此李先生变成了李师傅。
瓦匠这个行当，又脏又累，能学木工的，都不会学瓦工。父亲自做了瓦工后，除了下雨天不好干活才休息外，一年到头在外忙碌。他砌墙、粉刷、贴瓷砖等样样在行！因常年和石灰水泥打交道，他的手裂了一道道口子，冬天犹为严重，手上总是贴满了胶布。晚上睡前把旧的胶布撕掉，手放温水里洗净擦干后，再换上新的胶布。这样艰苦的工作父亲从来没有抱怨过，相反他对这个行当心存感激，他说他靠这门手艺养活了我们，还盖了二间三层楼房。每年正月初五财神日，父亲总是把瓦刀和铁抹子、水平尺、托灰板等瓦匠工具放在供桌上，虔诚地敬香跪拜。
父亲说，做一行要爱一行。他拿起瓦刀后就再也没有放下过，给四乡八邻砌了不少的房子。每次去泰兴城路过王坔村，爸爸总是对我说，这家、这家，还有这家都是我砌的，那神情好似考了高分的孩子。后来流行在城里买房子，农村盖房的人家少了，父亲就辗转于城市的各个新建楼盘。年初父亲到常州武进的一个工地上干活。我们放假期间去看他，几个月没见，父亲又消瘦许多，黄色的安全帽在他头上晃里晃荡地。父亲带我们去他的工棚。工棚靠窗堆着电线、水管、铁锹、灰桶等各种用具。靠里是张上下床，床对面放着张桌子、一张小凳子。桌子凳子都是父亲用木工板订的，将就能用。父亲在这带班，他非常珍惜这个工作，他说在这不用自己动手做，只要动动嘴指导指导就行了。我笑问父亲，人家能听得懂你的话吗？听得懂，我讲的是普通话，父亲很自信。其实他说的就是标准的泰兴乡下话，只是吐字清楚，说得慢而已。估计他连说带比划，时间长了，工人师傅们也听懂了。
父亲患病后，医生要他戒烟戒酒。酒在患病时就不喝了，嗓子辣得疼。烟却难以戒掉，总是背着我们偷偷抽。他说，烟是跟人身体走的，身体好了自然就想抽了。我不知道如何说服他，就像他当初不晓得如何说服我要好好学习一样。他身体稍有好转就到处打听哪有活干。劳动已成为父亲习惯，就像穿衣吃饭一样不可或缺。
时代发展太快了，父亲在很多方面已明显跟不上节奏。但建筑这一行，他熟悉无比。他习惯了“李师傅”这个称呼，黄沙、水泥、石灰，已融入了他的生命。在阡陌纵横的脚手架上，在喧嚣嘈杂的工地，父亲才感到踏实笃定。他似乎忘记了自己曾是受人敬重的兽医先生，那些和父亲记账本放在同一抽屉的针筒、手术刀互诉说着它们过去的辉煌。
李亚美，江苏泰兴人，定居扬州，喜欢文字。
